第9章
熱騰騰的霧氣順着氣流飄起來,透過一層水汽,對面人的面容也變得缥缈起來。叢郁沉默坐着,看陸然燒開了水幫那名女人泡上面。
這兩人一個兩個的都一語不發,他的劇本怎麽辦?
叢郁的眼神飄向該念臺詞了的陸然,緊盯着對方的樣子就好像那人欠了他一篇會議報告似的,把人盯得硬着頭皮開了口:“姐,你說那西南方向是咋回事兒啊。”
他們這些天也觀察過,确實,大部分的人都急匆匆地往西南方向趕。
有的結成小團隊,有的做着獨行狼,但多數看起來不那麽落魄的都是開着車的,一路停也不停直接路過這裏向那個方向而去。
女人看起來餓得不行,狼吞虎咽吸吸呼呼地把一桶看起來燙嘴的泡面吃下肚,連湯水都喝得幹幹淨淨,才終于顧得上回話:“你們沒聽說?”
“沒有呢。”
“怎麽會啊,”許是吃飽了,女人的臉上終于有了些活人的樣子。她呼了口氣,“唉,外邊人都在說呢。”
原來是這次天災病毒爆發雖然覆蓋面極廣,但由于傳染源是人類和動物的原因,在那些原本就人煙稀少的荒涼地方便算是安全區。
西南方向的W市,水源豐富植被茂密,蟲鳥繁多,原本就算是一個旅游城市。那地方原住民少得可憐,又剛巧災難爆發在旅游淡季,現在多數小道消息都在說,各種異能者都去那邊抱了團。
“那些異能者啊,特別厲害。”女人滿目憧憬,好像還閃爍着點點的淚花:“外邊那些喪屍,我躲都來不及,他們卻能輕輕松松殺好幾個。”
待到她絮絮叨叨地把外邊的情況講明白了,時間幾乎已經到了大正午。叢郁起身把人送走後回過頭來:“你們覺得呢?”
左萬單手托腮看他,陸然則是大咧咧往後一仰。
“……那個,你們,是怎麽考慮的?”
叢郁眨着眼睛把下意識揣進口袋的手拿出來,兩手交握着放在身前,做出了一副标準的訓話站姿來。
“走呗。”陸然吹了兩聲口哨,又一吸溜鼻子:“這超市都成這樣了,難道你們還想待下去?”
這裏的環境越來越不适合生活了——盡管他們要走出這個超市就需要克服各種各樣的困難和險象,再在這裏待下去,在幾天後怕是比風餐露宿也好不了更多。
最早提出離開建議的左萬這時就像是個乖巧的啞巴,他也不說話,也不反駁,就靜靜盯着叢郁看,惹得叢郁莫名地不自在,看了看表又坐回椅子上。
“我們需要準備。”此刻到了叢郁的主場。他老練地拿出來紙筆,在另外兩人的圍觀下一條條寫下衆人的需求:“背包之類的儲物用品我一早就搜集了不少,食物——我們每人分配一部分帶上,盡力将這裏的東西拿走完。”
此刻的他終于有了點成年人的樣子,辦起事來有條不紊的姿态讓陸然終于信了這人并不只是個逃家的學生。
原本空空如也的白紙上很快便東拉西扯地寫出了一張大綱,日用品、食物、工具,整整齊齊的分類一眼就能看明白。叢郁鄭重地在白紙角落寫了“交通”兩個大字,又标了一枚星星在旁邊:“現在,最大的問題是,我們沒有車。”
在這憑借自己的力量寸步難行的末世,三個人想要徒步穿越連續幾個城市幾乎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那也得先走着。”陸然在這件事情上意外的果斷,他大咧咧地伸個懶腰,“車到山前必有路,咱早點走說不定還能趕上旅行大部隊。”
越是靠近年末,夜晚來臨地也就越早。這邊超市裏的幾個人行色匆匆,一人背上背着一只碩大的登山包。
叢郁單獨負責食物這塊的儲備,還是另外兩人體諒他的小身板,分配給他了相對輕松的任務。
整理東西對于一個強迫症來說簡直不要太簡單。
相對較硬的壓縮餅幹放在最下,柔軟一些的糖類放在之上,最後再将易碎的泡面和容易融化的巧克力安置在上。他反複調整幾次位置,直到将整個登山包裝填的快要爆炸才停手,再一回頭時另外兩人已經收拾好了行囊在宿舍門口等他。
“明早出發。”左萬看着他的眼睛,語氣沉着。
将背包放在門後,叢郁懷着難言的心情洗漱完躺下。他的劇情離徹底殺青還遠得很,而一旦踏出這間超市走上旅途,就是噩夢難度的開始。
某位兔子睡姿一動不動地縮在床上,看着左萬的後背,聽着耳邊其餘三人的呼吸聲,又是一夜難眠。
第二日天剛有了些亮光的時候,三人已經爬起來,沉默地吃好了早餐準備離開。
另外兩人身材高大還好,巨大的登山包背在他們背上還不算違和,而叢郁默默無言地背着幾乎快有他那麽高的包裹,心情複雜。
他直到今天之前的25年來,從未覺得自己長得矮是件痛苦的事。
“讓我看看,西南方向……”陸然拿着叢郁的手機,小心翼翼地捧着轉了一個圈,最終左右晃着站定腳步:“嗐,這個方向。就先順着這邊走,往W市還遠着呢。”
那手機也是方方正正幹幹淨淨的,如果不是親眼所見,陸然絕對會認為這是一部老年機。
幸好他們之前都沒怎麽用手機,這才在停電之後好歹保留了些電量還能繼續使用。
另一邊的左萬在自己手機屏幕上劃拉了兩下:“錯了,左邊這條路近。”
“喲?”陸然無視左萬的皺眉,湊過去看人的手機:“哎呦我靠,地圖!!”
“……”
陸然是個慣于掃興的,“哎,不對,你這是挺強的,但之後萬一路上沒電了呢?”
“我來畫。”叢郁插嘴,舉了舉手又放下:“你們有帶紙筆嗎?”
“嗯?看不出來啊兄弟,你竟然還挺萬能。”陸然語氣随意地笑,順手想拍人肩膀的時候就見叢郁漠然着表情沒說話,靜靜跟在了左萬的身後。
劇本裏總不會寫出他的站位,但他總覺得自己應該多在這位主角攻面前看着點——別讓他總弄出些脫離劇情的奇妙操作。
“嗯。”左萬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後的小兔子,心情好了不少,竟然出口解釋起來:“平常偶爾去玩越野。”
他在從前也是有一套自己的朋友圈的,只可惜那些朋友早就天南海北地分散在了全國,如今也不知道過得怎麽樣。
左萬這裏有着一整套的國內地圖,當然,他常去游玩的城市地圖也有。按照那張全國地圖來看,他們從Z市到W市一路途徑四個省份,單線距離就有兩千多公裏。
“這根本不是人能走完的路吧。”陸然表情都變了,單是他自己走就算了,他手邊還帶着這麽一個可憐巴巴什麽都不會的妹妹——
他嘆息着搖頭,快要為自己掉下兩滴眼淚來:“我也太慘了。”
“走吧。”
目前為止,叢郁在三人的小隊裏還充當着和事佬和鼓動人員的角色,他适時跨出去兩步為小隊打頭陣:“趁天色還早。”
“哎不對,哪能讓你打頭陣啊。”陸然一看就撇起了嘴,三兩步走上前,把陸晴随手往叢郁這裏一塞:“帶好她,在後邊幫我們提前探路。”
“……”
可是劇本它不是這麽寫的。
叢郁默然想着,也不知作者原本設定的這個“叢郁”是怎樣的人物。但看“他”做事打頭陣、交流全靠他、再加上時不時還要被兩個主角抓去做工具人的樣子,就知道作者對這個配角塑造一定不上心——
在“叢郁”存在的半本小說裏,甚至都沒怎麽描寫他的想法他的神态,以至于叢郁看完了也沒明白這是個什麽樣的人。
時間還早,六七點鐘的時候趕路的人是極少數。因而幾人就算是大張旗鼓地一路殺着落單喪屍往前走,也沒什麽人來阻攔。
叢郁又勒斷了一個喪屍的脖子,忽然意識到了些什麽,一擡頭。
天空不知道什麽時候起,竟然盤旋起了些黑壓壓的鳥。大概是變異後的鳥聲帶受損,本該吵吵鬧鬧的飛行竟然顯得安靜,細細聽去才有翅膀扇動的聲音。
快了。
叢郁捏緊了自己肩上背包的帶子。
“鳥?”
陸然盯着那群鳥看了半晌,莫名地一縮脖子:“不然咱趕緊走吧。”
他莫名覺得這東西不好惹。
左萬冷着臉将路邊的鋼筋融成了鋼針的模樣備在手邊:“走。”
幾人加快腳步試圖從這群鳥之下路過,可顯然那些東西并不想放過他們。随着領頭鳥的一個俯沖,緊接着所有的鳥都劈裏啪啦地直往下墜!
“哇!!啥情況啊!!”陸然慌裏慌張地往鳥群裏打火球,可無論是他的火龍卷還是火球,在這群長了翅膀行動極快的飛鳥面前竟然都失了準度!
叢郁一把拉了他就跑:“不行,打不過。”
他跑了幾步才忽覺不對,回頭看到左萬正冷靜地一邊用鋼筋鑄成的“盾牌”躲避,一邊試着攻擊那些鳥。
“左萬!”他一急,“走啊!”
什麽情況?!原劇本裏左萬不是跟了他一起跑嗎?!
“不。”左萬異常冷靜,無鑄面容眉頭緊鎖,“能往哪裏躲?”
“……”
雖然你說的很對,雖然你是主角,但劇情真的經不起你這樣折騰啊!
叢郁飄飄忽忽地只能又甩開陸然,回去重新拉住了左萬的手腕:“你跟我走就行了。”
“……”
“啪”地一聲,鳥群裏忽然有一只瞬時間冒出一片青紫色的電光,焦糊成一團後掉在了地上。
叢郁立時扭頭去看,不遠處有一輛灰撲撲的悍馬,正往這邊開。他自以為別人看不見地松了口氣,再拉着左萬跑的時候果真對方就順從的跟着他跑了起來。
身後的鳥群一只只之間好像生出了一張電網,沒一會兒這片區域就被清理了個幹淨。身後的悍馬發出粗曠的喇叭聲,叢郁帶着另外兩人站定回頭,看見那輛車剛好停下。
駕駛座的門打開,一個及其壯碩的男人走了出來,寸頭,濃眉,加上一雙剛毅的眼睛,看起來不太好相處。
那人停了停,忽然招手:“哎,老弟!”
叢郁:“……”
這個人的人設他真的不太明白。
“愣着嘎哈呢,再遇上點兒啥咋整啊?”
“……”
這次是全員沉默。
“哎,不好意思嗷,習慣了習慣了,我換普通話。上車!”
“……”
那男人擠了擠眼睛,原本剛正不阿的臉立即就有了幾分“大哥”的味道:“我叫任辰卓,認識一下。要不要一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