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飙演技第二十四天(修一個小bug 不重要……
晏無塵坐在前頭的榻上, 門一開一關,他都沒有任何動作,只垂着頭。
“王爺!”袖綠倒像是沒察覺到屋內緊張的氣息, 如往常一般行禮。
晏無塵總算擡起頭,先是看她一眼而後才将目光緩緩移向姜瑜, 冷冷道:“袖綠, 你先出去。”
姜瑜和袖綠皆是一愣, 不過前者是心頭忐忑,後者則是略顯不滿。
“怎麽, 本王的話聽不懂?”晏無塵的聲音冷了幾度。
袖綠面色一僵, 這一次再沒猶豫急急退了出去。
門“嘭”一聲在姜瑜背後合上, 一股冷風撲在背上但又很快消散,她穩穩心神擡眸:“辰王。”
“王”字的尾音還未完全落下,榻上的人轉瞬就掠到了她的跟前,然後她只覺喉間一緊,脖子被大掌扣住, 整個人“啪”被頂在門上。
“十七,你是不是在宮裏待得久了,忘記自己是誰了?”晏無塵的眼狹長冷魅, 他看着姜瑜似乎已經沒有什麽耐心。
“……王, 王爺,咳, ”姜瑜感覺自己有一瞬間差點沒能吸上氣,“十七自然知道自己是誰,可王爺還記得自己的大計嗎?”
晏無塵和十七相處得時間最久,因此在言行上,姜瑜必然要站在十七的角度。十七喜歡晏無塵, 她知道晏無塵現在氣的是什麽,他是為沈安羽而來,那麽十七的第一反應不會是解釋,也不會是請罪。
而應該是吃醋與不滿。
可這種不滿不能肆意宣洩,得找一個好理由。
“你什麽意思?”晏無塵手下的力度已然松了許多。
姜瑜一鼓作氣,擡眸直直地看向他:“王爺這個時候進宮難道不怕引起皇帝疑心嗎?運河的事,哪至于追到乾陽宮來?王爺的心裏是不是只剩下沈姑娘了。”
晏無塵面上一僵,但很快他反應過來,手下又一次握緊。
“呃……”姜瑜只覺得不僅是喉嚨被鎖,便是五髒六腑都在被擠壓,她本能地抓住晏無塵的手,企圖将它扯下,“王爺,王爺若是,不再信任十七,那就給個痛快,或許……”
她吸了口氣,和晏無塵四目相對:“或許,當年王爺就不該救下我。”
晏無塵眼中劃過一絲怔愣,而這一絲絲憤怒以外的情緒正是姜瑜所求的,她繼續掙紮着斷斷續續地說:“王爺,生氣無非是,是因為十七沒能,沒能早早将沈姑娘,送出去,但王爺可知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麽,可有問過?”
十七是晏無塵的影衛,可她與其他影衛相比在晏無塵的心中地位到底是不同的,姜瑜打的就是感情牌,先剛一波再試圖訴說委屈。
果然晏無塵手下的力度又漸漸小去,姜瑜趁機加碼:“王爺今日一來就怒氣沖沖,可十七一開始是想同你說個好消息。”
“……好消息?”
姜瑜眨眨眼,故意吸了吸鼻子再垂下眸:“沈姑娘明日就能出宮,王爺現下可放心了?”
她這話看上去簡簡單單,可但凡是個人聽着都能咂摸出點點的委屈卻堅強的意味,就好像在說“你責怪錯了,我一直在努力,明天就有結果了,你滿意了嗎?”
晏無塵後退一步,面上似乎生出點不忍,他背過身沉聲道:“你是怎麽和晏遲寒說的?”
“屬下怕說錯話還是不說了,王爺若是好奇那還是問沈姑娘吧,她的話我想王爺一定是相信的。”
難得抓住對方的感情漏洞,姜瑜決定再博點不忍,果然晏無塵聽到這話腳步一頓:
“十七,本王……”
姜瑜沒有打斷他的話,可他卻是自己不知該說些什麽,堪堪頓住半天沒有下文。
“屬下近來都處于皇帝的眼下,身邊也多了侍女,若是久留恐會惹人生疑,王爺若是無事那屬下就先離開了。”
她這話倒不假,估摸着時間绮香恐怕要過來了。
“等等。”晏無塵終于開口,他緩緩轉過身,神情已然恢複如常,“剛剛是本王太過急切,但本王不會忘記自己該做些什麽,安羽的事你其實完成得很好。”
姜瑜微訝,沒想到他會當面軟下态度,她嘴唇嚅動了下沒再多說,只道:“這是十七應該做的。”
她說完就準備開門走人,然而身後的人卻又一次開口:“等等,本王還有一事要吩咐。”
姜瑜只覺不對,轉過身卻見晏無塵手裏多了一個精致漂亮的青花瓷瓶,她擡頭:“……這是?”
“流魂散,一種溶于水中無色無味的藥,長期服用會降低人的心智,直至完全癡傻死去。”
漂亮的瓶子裝着殘忍的毒藥,姜瑜不用問就已經知道晏無塵給她藥的目的,因為這個劇情原著裏曾經有過。
只是在原著中,十七第三次下藥的時候被晏遲寒發現,當然那一次她為了脫罪聯合男主拉了一個無辜的侍女當替罪羊,不過自此晏遲寒對十七也少了很多接觸,當然這是後話。
此刻姜瑜看着面前這個瓷瓶,一時之間沒能有任何反應。
“你應該知道本王的用意。”晏無塵卻像是沒發覺她的怔愣,直接将瓷瓶放在她手裏,“這次安羽的事讓本王愈發明白,不站在最高處,那麽事事都不可能順我意,同樣也無法保護想要保護的人。”
“十七,只要晏遲寒變成傻子,你就可以回到本王身邊了。”
這話聽上去應該與承諾無異,可姜瑜卻明白這不過是一顆引誘她完成任務的糖,一顆裹了毒藥的糖。
若她還是十七,恐怕就會心甘情願地吞下去,但她不是。
“……王爺的意思,屬下明白了,我會找機會下手。”姜瑜淡淡地說着,可心裏卻沒有半點起伏。
給晏遲寒下毒,自然是自尋死路,她絕不會再走原主的老路。
從南湘閣出來就見袖綠在外頭石凳上坐着,聽見動靜立刻走上前來,她瞥了眼再次關上的門,低聲問道:“王爺說了什麽?”
姜瑜擡眸,心道,差點忘了還有這個人。
“……王爺要求我保密,若是你應該知道,王爺自然會和你說。”姜瑜這話意有所指,畢竟先頭送沈安羽出宮一事,晏無塵也是分開單獨和她們二人說的。
袖綠一頓:“你……”
正在此時,绮香提着食盒朝她們這邊走來,遠遠就喊了聲:“娘娘!”
姜瑜掃了眼袖綠,迅速說道:“先不說了。”
二人神色恢複如常,姜瑜看着绮香,笑道:“剛巧我們也在這兒逛了一圈,走吧,去扶雨宮。”
其實自黑衣人那日,她也有好幾日未見謝芊雲了,雖然今日過來原只是個借口,但想到能見見那個清清淡淡溫溫和和的女子,姜瑜的心情也稍稍放松一些。
謝芊雲的寝殿沒有其它宮殿那般精致奢華,反而有很多素色簡單的裝飾,飛罩上還挂着她自己繡的卷雲簾。
“你這好清靜。”
姜瑜這話要是擱別人來說,那指不定是在陰陽怪氣謝芊雲不得寵,可她說着确實真心誠意的羨慕。
謝芊雲自然也清楚,淺笑着回道:“你若是喜歡可以常來我這裏坐坐。”
“好,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姜瑜接過素茹沏好的茶,輕輕抿了一口,眉頭一挑,驚喜道,“這茶好香。”
素茹替她家主子開口:“漪妃娘娘有所不知,這茶名喚雲英,茶葉雖只是慣用的綠茶,但這茶水卻是加了我們家娘娘特制的香料,還有娘娘每日去采的露珠。”
“露珠?”姜瑜面有驚訝地看向謝芊雲,笑道,“你還真是不怕麻煩。”
“茶水是每日都要喝的,為此多花費時間不算麻煩。”謝芊雲笑意恬靜,語氣也十分溫柔。
淡卻并不算冷漠。
姜瑜很是羨慕她這樣的狀态。
“對了,我在膳房帶了些糕點,也不知道你的口味,就讓绮香随意取了一些。”
謝芊雲正待說些什麽,目光突然在她身上一頓。姜瑜察覺到異樣,下意識順着她的視線垂下眸。
糟了!
“你的脖子……”謝芊雲率先問出口。
姜瑜忙擡手撫上自己的脖頸,大概是太過突然,下意識覺得有些心虛,然而謝芊雲不知想到什麽迅速将幾個丫鬟喊出殿外。
“芊雲,怎麽了?”姜瑜一臉懵,總不能因為脖子上這道紅痕就猜到晏無塵的存在吧?
謝芊雲沒有立刻回答,反而轉身進了內殿,一陣翻找東西的聲響過後,她抱着幾個瓶瓶罐罐走出來,語含心疼道:
“陛下身處高位喜怒無常也是慣事,你這樣出來若是讓旁人看了怕是會傳出閑話。”
閑話?
姜瑜沒太明白,但還沒等她想清楚,謝芊雲又繼續開口。
她将手裏的瓶瓶罐罐分成兩堆,她指着其中一邊一個巴掌大小的青花瓷罐道:“這是雲膏,塗在紅痕上可以暫時遮掩。”
然後她又指着另一邊:“這是一些消腫消痕的藥膏,你也帶回去吧,在陛下身邊還是要備點這些物什為好。”
姜瑜這下總算明白謝芊雲的心疼從何而來,她怕是以為這傷是晏遲寒弄的,可她現在卻也不能反駁,只能默默讓晏遲寒背這個鍋。
“謝謝。”姜瑜拿過雲膏打開,直接拿手指沾了點,借着一旁的銅鏡将其抹在紅痕處,“好像真的很好用。”
謝芊雲走到一旁拿過帕子沾了水遞給她,輕聲開口:“擦擦手吧。”
“多謝。”姜瑜一邊擦着手,一邊擡眸觀察着謝芊雲。
謝芊雲正在收拾東西,察覺到目光忍不住擡眸,不解道:“你這麽看着我作甚?”
“我在想,你為什麽這麽好。”姜瑜心裏都不禁想罵一頓晏遲寒,幹什麽不好要把人娶進宮裏卻不聞不問,渣男啊。
“你也很好啊。”謝芊雲笑笑。
“不,你和我不一樣。”姜瑜想反駁,可又發覺不知該拿什麽反駁。
但她清楚,像謝芊雲這樣淡泊又善良,冷然但溫柔的女子實在世間難得,放在現代那就妥妥就是國民女神的級別。
這麽想着,她又忽然想起最初見到謝芊雲彈琴時,她那股淡淡的憂傷。
她也是個有故事的人。
“芊雲,你給我彈一曲吧。”
謝芊雲欣然應下,大抵是難得見一面,她連彈了三四首曲子才停下。曲聲悠揚婉轉,最終一個華麗卻又不失大氣的轉音收尾,姜瑜聽得入迷,一時都沒能注意琴聲已止。
或許是聽了曲子的緣故,姜瑜來扶雨宮之前心境還有些迷茫混亂,出去時卻已然開闊。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不論是晏無塵還是晏遲寒,她都會好好應對。
回到乾陽宮時,晏遲寒還在批奏折,何康安站在一旁低着身子低聲說話,不知是聽到什麽,晏遲寒眉頭重重擰起。
正在此時,姜瑜的腳步聲也引起二人的注意。
“漪妃娘娘。”何康安率先行禮。
姜瑜點點頭,朝着晏遲寒福身:“陛下。”
“過來。”晏遲寒勾勾唇,擡起手手背對着她彎了彎,“怎麽去這麽久?”
“臣妾同湘嫔投緣,也是許久未見,便多聊了一會兒。”
晏遲寒未有所懷疑,點點頭将她拉到自己身側,剛一湊近他就覺出些許的不對,鼻翼一動,皺着眉:“怎麽有一股藥味。”
姜瑜心下一緊,忙開口:“臣妾不是受了傷嘛,湘嫔見此就拿了一些自己備着的膏藥,說是能祛疤止癢。”
晏遲寒掃了眼她與離開時并無不同的手掌,面不改色地輕嗯一聲:“旁的藥最好還是讓太醫檢查檢查,畢竟……是藥三分毒,還是小心為上。”
這話看似沒什麽情緒,可姜瑜卻不由地緊張起來,幸好晏遲寒并未再糾結這個問題,松開她的手讓她先去休息。
是夜,姜瑜在绮香的伺候下洗了個澡,當她一身清爽地往床榻走去時全然忘了自己脖子上還有傷。
晏遲寒本就對她身上的藥味生疑,從她一出浴殿便開始打量,她一身白衣,脖頸處的紅痕壓根無處可藏。
“你脖子上的傷是怎麽回事?”
姜瑜對他的觀察全然未覺,正準備上床時卻聽到這麽一句問話,當即,她就怔住了。
晏遲寒走上前将她身子一轉,語氣認真地問出第二次:“這傷怎麽來的?”
姜瑜心口狂跳,嗓子眼發澀,她握了握拳,擡眸對上他的眼:“陛,陛下,臣妾……臣妾在湘嫔那兒,試了一條珠鏈,大概是不适合便起了紅痕。”
這解釋太過虛假,但凡細細琢磨都不可能會相信,可晏遲寒在沉默許久後,還是點點頭:“嗯,以後仔細一些。”
姜瑜心頭一沉,明明這算是已經過關,但她心裏卻并不輕松,因為一旦對方也開始演戲,那就意味他對自己起了疑心。
翌日,姜瑜按着原定計劃将沈安羽送出宮,宮門之外沈太傅的車馬已經早早備好等着。
“在宮裏這段時日多謝你,日後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會盡力相助。”
臨走前,沈安羽對姜瑜說了這麽一句話。
雖說沒有立下字據,但多少對她來說也算是一個活命的保證。
回到乾陽宮後,姜瑜并沒有直接回寝殿,反而先去了一趟翰充閣,翰充閣裏有一個地方是專門放醫書的,她想去找找有沒有關于流魂散的記錄。
一整個上午,姜瑜都沉浸在書籍中,然而翻閱數本她都沒能查到任何相關的記錄。不過相類似的慢性毒藥,在一本名為《千藥典》中聽到過一些。
雖然并不是完全一致,但因着稍微沾了個邊,姜瑜還是選擇把此書帶回。
晏遲寒這兩日似乎有些忙,雖然仍舊在寝殿內批奏折,但卻不再要求姜瑜一定要陪着。如此,姜瑜便選擇去了沈安羽住過的偏殿看書,這樣下來,她反而有了足夠多的時間來研究晏無塵給的毒藥。
“娘娘,江太醫來了。”
這天,姜瑜正在偏殿研究《千藥典》,突然,绮香走進來小聲禀告。
姜瑜翻書的指尖一頓,擡眸:“江太醫過來做什麽?”
绮香搖搖頭,看上去并不清楚。
“傳進來吧。”
江子岚墨發齊整地束起,目光雖然清冷,但面色溫和,他站定在姜瑜面前恭敬地施禮:“臣江子岚叩見漪妃娘娘。”
“江太醫怎麽來了?”
“陛下命太醫院定時給娘娘看診,今日原是王太醫過來,但王太醫意外感染風寒,怕傳給娘娘便讓臣過來一趟。”
姜瑜了然,将手邊的雜書随意整了整,回道:“那就有勞江太醫了。”
江子岚淡淡一笑走到案桌邊在她對面盤腿坐下,動作十分熟練從藥箱中取出脈枕。姜瑜拉了拉衣袖,将手臂輕搭上去。
“……娘娘平日可是喜歡吃生冷寒涼的食物?”江子岚眉頭微微蹙着,不由問道。
“……最近不怎麽吃了。”
姜瑜只能這麽回答,近來和晏遲寒同吃同住,大多時候都是吃的些暖胃補血氣的熱食。
江子岚大概猜到一些,點點頭,提着筆在一旁的白紙上寫下一行字,而後繼續之前的動作。如此望聞問切循環往複,江子岚手下壓着的白紙上頭已經布滿密密麻麻的字。
姜瑜看着白紙變黑紙,心裏莫名有些尴尬,原來自己身體有這麽多毛病嗎?
正當她默默垂眸放空自己想要忘記這種面對醫者的慚愧時,對面忽然淡淡地來了一句:“娘娘在看《千藥典》?”
姜瑜擡眸看着江子岚,就見他一直盯着自己手邊的書,她眨眨眼:“是,江太醫也讀過嗎?”
“《千藥典》乃是十分珍貴的古籍,太醫院裏只有半冊,臣還未完完整整讀過。”江子岚的話裏無一不透露着遺憾。
姜瑜心裏有個念頭,她轉了轉眸子,低聲道:“這書可以借給太醫,不過本宮有個地方一直未看明白,想請太醫讀過後替我解解惑。”
江子岚顯然很是意外,他問道:“娘娘此話當真?”
“當然。”姜瑜點點頭,目光堅定,“不過江太醫可不要對外張揚。”
這書畢竟是翰充閣的,嚴謹點說,這就是晏遲寒一人的獨屬。
“是,多謝娘娘。”
江子岚在原著裏是個完全的正面人物,姜瑜不必擔心他會出賣自己,況且若是結識這麽一個懂得醫術的朋友,這對她而言并不是件壞事。
江子岚離開後,她也沒有再繼續看書的心情,簡單收拾一番便回去寝殿,誰想晏遲寒也正好處理完政事。
“剛聽何康安說,太醫來過了,如何?”
姜瑜如實回道:“江太醫說臣妾體寒嚴重還有些氣虛,這些都需要慢慢調理,平日裏吃食方面也需要……”
“等等,江太醫?”晏遲寒突然打斷她的話。
姜瑜不明所以點點頭:“是啊,江太醫。聽說原本是王太醫來的,不過他似乎染了病,便讓江太醫代他來了這一趟。”
晏遲寒面色有些不悅,但并沒有說什麽,只“嗯”一聲:“朕會吩咐膳房改一下膳食的。”
姜瑜看着他的臉色,察覺到他有些不高興,但她也沒多想只當是近來政務比較糟心。不過這麽一想,她又會覺得晏遲寒百忙之中還能想到自己的身體需要調理,心裏還是有些感激。
嗯,雖然二人目前似乎處于互相不信任的狀态,但該感激的地方還是要感激的。
姜瑜走到桌邊的架子上将自己的小劄取出遞給晏遲寒:“陛下,此前你讓臣妾考慮冬雪大會的事,臣妾已經有了主意。”
“哦?”晏遲寒眉頭舒展開,将小劄翻開,“說來聽一聽。”
“陛下不滿禮部的想法不外乎是覺得那些太過勞民傷財,臣妾便想着如何能用最簡單的辦法舉辦一個能夠讓陛下與民同慶的大會。”
姜瑜輕靠在晏遲寒坐下的椅子上,纖細粉嫩的指尖在小劄的某處輕輕一指:“往日的冬雪節大都是在初雪的日子,不出意外整個帝京都将會被銀雪覆蓋,如此上天賜予的盛裝我們當然要好好利用。”
“平日裏百姓奔波忙碌為了生計,我想冬雪節的時候就應該讓每家每戶都能安安心心吃頓團圓飯。”
說到此處,姜瑜頓了頓,等到晏遲寒側眸看來,她才猶豫道:“臣妾有句話不知當講不講”
“嗯?說。”
“臣妾私以為在百姓心裏,能不能在游.行時見到陛下并不重要。”
這話其實是有些冒犯天子的威嚴的,可姜瑜在晏遲寒的應允下還是說出了口,說完她還特意觀察了晏遲寒的表情,見他沒有太大反應她才繼續。
“不過一頓團圓飯顯然不夠。”
“帝京雖然繁華,可也有吃不起飯穿不上棉衣的人,臣妾認為我們可以将過去用來游.行辦宴會的錢款換成百姓所需的物資,各家各戶根據情況進行發放。”
“還有,臣妾問過何總管,咱們大褚在帝京是有幾個固定的皇商,戶部可以同他們一起合辦一個燈會。百姓茶餘飯後還能出來逛逛,好好賞雪賞燈。”
晏遲寒翻閱着小劄,面上雖是平靜,可眼中卻含着淺淺笑意,不過當他擡眸時笑意又被刻意斂去:“你倒是把百姓各處都考慮好了,那我們宮中呢?宮中如何慶賀?”
“你可是把辦宴會的錢款也分出去了。”
姜瑜燦爛一笑:“陛下往年都是要游.行,也就是說陛下在這一天也是要去城中看看百姓,關心一下子民,既是如此,不若今年陛下來一個微服出宮吧。”
晏遲寒側頭看着她眼裏的光亮,不由直接點道:“朕看,是你自己想出宮玩一玩吧。”
姜瑜也沒想着這點小心思能夠不被識破,因此大方地點點頭:“陛下,可以嗎?”
她并不認為這樣會惹晏遲寒厭煩,相反,适當的撒嬌會讓對方逐漸降低心裏的防備。果然,晏遲寒沉思片刻點下了頭。
“多謝陛下!”
冬雪大會的事,晏遲寒開始讓禮部去着手操辦,姜瑜的法子也只是模糊的框架并沒有十分具體,比如在發放物資這個問題上,具體是多少還需要由禮部來裁定。
此後一段時日,姜瑜暫時過上了每天養養身子看看書的平淡日子,她本以為這樣的狀态能夠持續到冬雪大會,誰想朝中卻突然發生一件大事。
晏無塵入獄了。
姜瑜得到此消息是在晏無塵被關押後的次日,彼時她正在殿中看着绮香新找來的話本,突然,袖綠着急忙慌地從外頭跑進來,一臉欲言又止。
姜瑜難得在她眼裏看見這種神情,意外地挑挑眉:“怎麽了?”
“奴婢,奴婢有話想單獨和娘娘說。”袖綠擠眉弄眼,似乎生怕绮香看不懂。
姜瑜無奈,只好屏退旁人,等到殿中只剩下她們二人,她才問道:“怎麽……”
她還沒說完,袖綠就亟不可待道:“王爺被抓了!”
“……什麽?”姜瑜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你沒聽錯,王爺被抓了,就在昨夜!”
雖然這個消息很是意外,可事情卻并不算突然,是臨濟運河的修建出了意外。半個月前,臨濟運河中段的某個小鎮連着下了數日的暴雨,剛修建的河堤坍塌,大水直接将整個鎮子都淹了,死傷……無法計量。
因為還有太多人沒有找到。
這個災情已經足以用慘重二字來形容,有關此河段修建的官員全部撤職查辦。而帝京中,有關運河修建的主要負責人便是辰王晏無塵。
姜瑜聽到這個消息後才恍然記起那日晏無塵進宮找晏遲寒時,她為何會覺得臨濟運河這幾個字會如此熟悉。這次牢獄之災,原著裏也有過描寫。
大雨雖然會影響修建,但只要及時停工,護好河堤就不會有意外發生,然而晏遲寒手底下一個人好大喜功,為了能在年前将中斷運河完成,不顧雨勢指揮工人繼續修建。
這才是意外發生的關鍵。
按理說這是那個指揮個人的差錯,但晏無塵身為主負責人,他有義務盯緊運河修建的點點滴滴,任何進度。原著裏,晏遲寒本可以放過他,但因為那時沈安羽正好又一次拒絕他選擇晏無塵,他便借此罰晏無塵入獄。
可如今,晏遲寒和沈安羽沒有任何交流,他為何會如此重罰晏無塵?
姜瑜不解,可心裏全然沒有袖綠表現出來那麽急切,相反,她甚至覺得松了口氣。原著裏,晏無塵經此一事行事愈發謹慎,那麽他必定不可能再進宮催她給晏遲寒下藥。
“我們應該怎麽辦?”袖綠沒有察覺姜瑜心裏的想法,緊張又急切地問道。
“這件事王爺他自己會解決,我們最重要的就是按兵不動,不要給他添麻煩。”
姜瑜自認這話說得頗有風範,雖然有些冠冕堂皇。
然而袖綠卻并不這麽認為,她不斷地流露出慌張的情緒:“王爺從來沒有這樣敗過,我們怎麽可以什麽也不做!”
“那你能做什麽?你的能力能為他做什麽?!”姜瑜低聲斥道,“這段時日你就好好在這裏待着,不得随意離開。”
袖綠深吸口氣,點點頭:“……好。”
這天夜裏,晏遲寒一直到亥時末才回到寝殿。
姜瑜躺在床裏側已經昏昏欲睡,她聽到床板的動靜微微轉過身:“陛……下?”
“吵醒你了?”晏遲寒斂着眉,擡手就想碰一碰姜瑜的臉,可就在肌膚即将相觸的一瞬間,他堪堪止住自己的動作。
他剛從外頭回來,手裏還帶着寒氣。
姜瑜腦袋昏昏沉沉的,當然不知道他這些小動作,剛剛出聲也只是下意識的一個低吟,很快她就又歪了腦袋睡了回去。
晏遲寒看她迷迷糊糊的樣子,有些忍俊不禁。
“陛下。”
身後低低的輕喚響起,他怔了下轉身離開床榻。
“司空,怎麽樣?”
被喚“司空”的正是那個黑衣蒙面人,他仍舊一身黑地站在陰影處,低聲回道:“袖綠果然和宮門的值守侍衛聯系了,而且屬下發現程太尉今日也和那個侍衛有過接觸。”
“你安排別的影衛去看好天牢,務必記下每一個去探視或者想要探視晏無塵的人。”
“是,屬下遵命。”
司空原是他的助理,如今與他一道穿越而來,身份是大褚帝王影衛的一員。
“這段時間務必盯緊袖綠,她和外面聯系必然是有什麽目的。”晏遲寒雙眸微眯,似乎是在想着什麽。
“娘娘她……”
“你不用說了,我知道阿瑜定然也是和晏無塵有些聯系,上次晏無塵進宮我就已經有所察覺。”晏遲寒想到姜瑜脖子上奇怪的傷痕,“這次讓他入獄,不過是借此讓他安靜一段時日。”
“此外,程太尉畢竟和兵部牽涉甚廣,在軍中也有些威望,你務必去查清他和晏無塵的關系。”
司空重重點了下頭:“是!”
有過兩三日,這天午後外頭日光和煦,姜瑜本在殿中小憩安神,突然袖綠提着一個食盒走進來将她輕聲喚醒。
“娘娘,娘娘?”
“嗯?”姜瑜看清來人,稍微清醒一些,“怎麽了?”
“湘嫔娘娘剛剛來人通傳,說是邀娘娘過去南湘閣一聚。”
袖綠說着,一邊将手中提着的食盒放到旁邊桌上。
這個食盒正是前日姜瑜去看謝芊雲是帶過去的,這段時間她和謝芊雲隔三差五就會見個面,因此她沒有多想,起身理了理衣衫,道:“那喊上绮香一道過去吧。”
袖綠為難道:“绮香不知道中午吃了什麽,剛剛跑去拉肚子了。”
“是嗎?”姜瑜蹙了下眉頭,“可是很嚴重?”
“應該,應該沒什麽大問題,不過恐怕不能和我們一道過去了。”袖綠站在姜瑜背後,微微垂下頭,神色未明。
“走吧。”
姜瑜習慣性地抱着手爐,離開前特意吩咐了殿外的侍衛,自己去一趟南湘閣。
自從沈安芝遭貶後又入獄,這後宮便少了很多聚會,甚至大多的嫔妃都不怎麽出門,日日守着自己的寝殿,無聊度日。
禦苑裏,桂花香氣撲鼻,冷冷寒意更是讓這馥郁的香味變得沒那麽甜膩。姜瑜走在前頭,步子漫不經心,頗為惬意。
“湘嫔怎麽突然将見面的地點定在南湘閣了?”她其實有些奇怪,但不至于專門多問一句,直到她們距離南湘閣越來越近,而她心裏的不安奇怪驟升。
她走到南湘閣外,遠遠就瞧見大門緊閉着,她不解地回過頭:“怎麽是關着……”
話還未落,她眼前忽然閃過一個身影,而後“啪”一聲,後頸一疼,她徹底沒了意識。但是,就在她倒下的那一刻,即将合上的眼裏似乎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娘娘,娘娘……”
密密的低喚讓姜瑜略感煩躁,她擰着眉頭緩緩睜開眼。
绮香那張可愛的小圓臉出現她的眼前,雖然那張小圓臉上雙眼通紅——
“娘娘,您終于醒了!吓死奴婢了,都怪奴婢不好,什麽時候不好肚子疼,偏偏……嗚嗚嗚嗚……”
姜瑜本來就覺得頭有些疼,聽到這哭聲更是有些不耐,她勉強擡手拉了拉绮香的袖子:“別哭了,頭快炸了。”
绮香聽到“頭快炸了”這話,當即吓得不敢出氣:“娘,娘娘……”
“我這是怎麽了?”
她就記得自己去赴謝芊雲的約,怎麽突然昏倒了。
“娘娘不記得了嗎?”绮香說着有些許氣憤,“你被袖綠帶去禦苑,然後被她打暈了,幸好陛下帶了人過來将娘娘救下。”
“……袖綠?”姜瑜記憶回籠,對了,是有人打了自己,可怎麽會是袖綠?
晏無塵不可能會在這個時候下命令讓袖綠害她,還是……指使的另有其人?
姜瑜腦中閃過一張明豔張揚的面孔,還來不及她細想,外頭先傳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
“陛下!”绮香回過身行禮。
姜瑜也循聲看過去,晏遲寒正站在床榻三步之外停住,她想起自己昏倒前最後看到的那一抹模糊的聲音,語氣不由放軟:“陛下。”
“绮香,你先退下。”
晏遲寒屏退旁人,緩步走到床邊坐下,擡手就将姜瑜臉側的碎發輕輕撇開,低聲道:“感覺如何?”
姜瑜明白他在問什麽,回道:“好多了,已經不疼了。”
她說着,就感覺到溫.熱的掌緩緩從臉側下移,而後輕覆在她脖頸間。姜瑜眨眨眼,被碰觸過的肌膚自然地泛起一片紅。
“你可知今天害你的是誰?”晏遲寒一邊說着,一邊指尖輕輕揉捏着她的頸側。
姜瑜其實覺得這個姿勢有些別扭,可她也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只能僵硬尴尬地回答:“……袖綠?”
晏遲寒有片刻的沉默,他壓低身子,唇瓣逐漸逼近她的臉頰……
“陛下?!”
姜瑜下意識避開,可脖頸都還被控制在別人的掌心,她能退到哪裏去,此刻她突然感覺到莫名恐懼。
難道他已經查到袖綠和晏無塵的關系,而袖綠暴露了自己?
“朕想問你一個問題,你可以誠實地回答朕嗎?”
晏遲寒的氣息噴灑在她耳側,癢癢麻麻的,讓她不由微微側過臉。
“嗯?”他低低地哼出一聲。
姜瑜無法,只好勉強輕點下巴。
晏遲寒勾了勾唇,緩緩開口:“朕可以相信愛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