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飙演技第八天 一個有故事的人
“湘嫔,琴既已經取來,那便開始吧。”葉曦月示意宮人擺座,等到湘嫔坐下,又道,“聽說妹妹同陛下初見時彈過一首曲子,深得陛下喜愛,不若就那首吧,如何?”
湘嫔的目光原本還在許明月上流連,聽到這話怔了下擡頭:“……是,臣妾遵命。”
也不知是姜瑜的錯覺還是什麽,剛剛湘嫔擡頭一瞬,眼中似乎劃過一絲哀傷。不過現下顯然不是探究這些的時候,她的注意力全在那把琴上。
葉曦月提早備好,袖綠又如此關注,定是有問題的。
當姜瑜還在思索她們的計謀時,悠然如水流的琴聲已然緩緩響起,曲折婉轉,時而舒緩時而切切,在這殿中回響蕩漾。
湘嫔的手很漂亮,就這麽遠看着也能瞧見她如玉筍般的指尖在琴弦上來回勾挑抹拂,餘音悠揚。
這曲子,姜瑜雖是沒聽過,卻似乎能聽懂些許其中之情意。
湘嫔在借曲子想念人。
一曲終了,殿中陡然靜默,片刻後才有零零散散的說話聲響起。葉曦月看上去也有些怔愣,但還是很快回神:“妹妹果然琴技過人,倒是讓本宮一時難以從曲中出來。”
湘嫔面上不冷不淡,只溫順地從座上起來朝着主位盈盈福身:“惠妃娘娘謬贊了。”
“湘嫔何需如此自謙,妹妹這一首曲子也是彈進了我的心底……”
說話的是一旁許久未開口的沈安芝,她擡手示意湘嫔落座,繼續道:“妹妹這是借曲思人,我是聽曲思人。”
此話一出,姜瑜注意到湘嫔面色微變。
“舒妃娘娘,臣妾……”湘嫔下意識起身,想說些什麽。
“妹妹無需多言,”沈安芝笑笑,環視一圈衆人,“我們在座的又有誰不思呢,陛下已經許久未來後宮了,都是女人難免思念。”
湘嫔一愣,像是松了口氣般福福身再次坐下。
不過沈安芝這話倒是打開了衆人的話頭,坐在前頭的一個嫔妃就嘆了一聲接話:“陛下日理萬機,咱們也只能理解。”
“怕是日理萬機是假,被人蠱惑了是真。”
也不知是誰說了這麽一句,殿內又忽地安靜了些,姜瑜也自然而然成為衆人視線聚焦之處。
“莫要胡說,陛下一心為大褚,豈能被情.愛所牽制。”沈安芝沉聲輕斥了一句,而後理所當然地朝姜瑜看去,“漪妃近來身子可好些了?”
姜瑜對這點名倒是意料之中,擡頭回看過去,裝作未瞧見四周各色目光,淺淺地笑着:“多謝舒妃娘娘關心,我身子已經好多了。”
“既是如此那便是最好,本來我這個做姐姐的是該主動去看望一下妹妹,可如今妹妹住進乾陽宮,我們倒是不方便去探看了。”沈安芝略帶遺憾與歉意地嘆口氣。
姜瑜杏眼一彎,巧笑着道:“今日茶會姐姐們能邀請我來,我已很是高興了,娘娘不必抱歉的。”
“妹妹可真是可人,難怪如此得陛下喜愛。”沈安芝也笑眯了眼,嘴角勾起的弧度久久沒有落下。
葉曦月聽罷,轉過頭笑看着沈安芝:“漪妃進宮時間短,我們也是了解得少,正好借着這次聚會多熟悉熟悉,你說是吧姐姐?”
“曦月說得對。”沈安芝嘴角噙着一抹淡笑,點點頭。
正在這時,最早同姜瑜搭話的那位藍衣妃子開了口:“哎,聽說漪妃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正好先頭湘嫔彈的琴還沒收走,不如也來一曲吧?”
姜瑜一直挂着的啥事也不懂式微笑突然一滞,心道,她們的目的原來在此?
可她心裏又覺着有些不對,但确實說不出來是什麽。
“這倒是個好主意,今日大家可算是大飽耳福了。”葉曦月揚眉看向姜瑜,“如何,漪妃?”
原主十七在晏無塵的教導下确實琴棋書畫各個精通,可她畢竟不是原主,在現代雖有接觸過這類七弦琴,但并未專門學習過,遑論精通。
只是若葉曦月今日這個套是與袖綠提前謀劃的,斷不可能平白給她一個展現琴技的機會,畢竟袖綠是知曉原主十七的能力的。
也就是說……她們的計謀不是想讓她通過彈琴出醜,那又會是什麽?
姜瑜察覺到衆人在等着她回複,便先斂了心神起身回道:“那妹妹就獻醜了。”
姜瑜說罷,一步步往中間的琴桌走去,甫一坐下她忽然想到什麽,嘴邊立時浮現一絲淺笑。
“漪妃妹妹準備彈什麽曲子?”沈安芝饒有興致地開口問道。
姜瑜想起昨日看的話本子,裏頭那女主角便是個琴技絕然的世家女子,話本中也多次出現這個時代的名曲,于是緩緩啓唇:“雲道子的《相思詞》。”
沈安芝點點頭:“這曲子倒是挺應剛剛湘嫔的那首。”
姜瑜笑了笑沒再開口,雙手掩在琴桌下,将一枚銀絲纏繞的戒指換到了右手食指上,而後便做足了姿态擡手覆于弦上。這把琴的線乃是絲質制成,她将指尖緩緩移向第七根弦,而後手指就勢往下一壓……
就在衆人靜等着曲音響起之時,“嘡”一聲急促的聲響響徹整個偏殿,在座的妃子各個吓了一跳紛紛捂住心口。
姜瑜亦是倏地收回手,目光驚詫地落向突然崩斷的琴弦,食指尖已然見紅。
她壓根還沒來得及用力,怎麽會突然崩斷?
難道是上天感應到了她的期盼,特意幫她毀了這把琴?
姜瑜還沒從震驚之中回神,主位上的葉曦月卻忽然驚叫出聲:“這,這,這是怎麽回事?!”
“這許明月可是天下獨此一把,我收進來後還未來得及彈上一曲,怎麽就……”說着,葉曦月激動地走下主位,一臉心痛地看着姜瑜身前的琴。
藍衣妃子亦是十分可惜地開口:“關山王家所制的琴一向是用最好的絲弦,怎麽會這麽容易崩斷?”
在座的這些人或許并不是各個擅長七弦琴,但大都是有所了解,這樣一把好琴是必不可能如此輕易弄斷。況且先頭湘嫔才彈奏過,這就說明琴本身是沒有問題的。
邊上有幾個嫔妃也紛紛議論起來——
“湘嫔彈得沒問題啊。”
“那就不是琴的事了。”
“你的意思是……”
姜瑜察覺到兩側人的視線,又下意識擡眸看了眼面前正在惋惜許明月的葉曦月,忽然就明白了這其中的套路。
原來今日這一出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啊。
不過倒也是誤打誤撞,她本就不會彈奏什麽曲子,也算是替解了她一個困,至于現下的情況……
總比身份被人懷疑要來得好些。
“漪妃,可是我得罪過你,你為何要毀我這把琴?”葉曦月面露痛色,雙手憐惜地在琴上輕撫。
姜瑜指尖微微一顫,忍了忍才道:“這琴并不是我弄斷的。”
她說得鎮定,可場上似乎并沒有什麽人相信她。主位上的沈安芝掃了她們一眼,打圓場道:“曦月啊,或許漪妃妹妹并不是故意的,她年紀小出了錯也在所難免,你就莫要追究了。”
葉曦月猛地回身:“姐姐!你也知道的,這把琴可是我好不容易得來的!”
“姐姐知道,可這琴也不是修不好,改日我讓宮中琴師替你修理一下如何?”沈安芝捏着帕子擡手往葉曦月面上擦拭。
“那不一樣的,王家的琴絲弦材質特殊,而且每一把琴都有自己專屬的絲弦,換了便不再是許明月了。”葉曦月抽泣地說着。
姜瑜眉頭微微蹙着,正待開口說什麽,身後側一道溫溫柔柔的女聲響起——
“惠妃娘娘無需惋惜。”
衆人轉過頭去,一看,竟是一貫少言的湘嫔。
姜瑜暗自挑了個眉,也是有些意外。
“湘嫔,你這話是何意?”葉曦月深吸一口氣,不解道,“一把好琴就這麽毀了我難道不能痛心?”
湘嫔從位置上站起,仍舊是一副恭敬溫順的模樣,施了個禮才回話:“若是好琴斷了弦确實可惜,可一來好琴必不可能這麽容易斷弦,二來都說斷弦遇知音,娘娘更是無需如此傷心。”
姜瑜眸中一亮,似乎是沒想到湘嫔這溫溫吞吞的性子,反駁起話來倒是有理有據的,自信果斷,不過她這番話似乎話裏有話。
然而似乎沒人察覺到這點,便是葉曦月也只是冷冷地回說:“你這意思,我反倒還要高興,我的琴遇上了知音,而這個知音不是我?”
“惠妃姐姐怕是會錯了意。”姜瑜突然出聲,她回眸看了湘嫔一眼,眸中含着淺笑,“湘嫔此話的重點是前頭那半句。”
葉曦月還沒反應過來:“什麽?”
“湘嫔是想說,這把‘許明月’不是真的,可對?”姜瑜看向湘嫔,一字一句地說道。
後者點點頭,淡淡地開口解釋:“剛剛彈琴過程中臣妾便已經有了這個推斷,本想着茶會後找個時機單獨同惠妃娘娘說的,現下……卻也不得不提早說。”
葉曦月臉上微微發燙,但仍舊沒有接受,只道:“湘嫔也太過自信了吧,怎麽憑你這麽一說,這把琴就不是真的了?你雖是精通琴技,卻也不可能有關琴的各方面都了解透徹吧?”
“惠妃娘娘說的是,臣妾确實不可能知道得面面俱全,但王家制琴臣妾曾經是接觸過的。”湘嫔不緊不慢地說着,“王家制琴有一個十分明顯的特點,那就是每一把名琴的琴徽都是用赤玉所制成。”
“真正的赤玉細膩珍貴,但并不算特別通透,可娘娘若是細看這一把琴上的琴徽就能看出,這上頭的玉十分晶透,并不是真正的赤玉。”
湘嫔說着一邊走上前,擡手指了指琴徽的位置。
姜瑜跟着看去,還真如湘嫔所言,上頭的朱色玉石通透明亮,并不是赤玉的質地。
趁着葉曦月還在怔愣之中,湘嫔又道:“不過這琴雖不是關山王家所制,但材質其實也算不錯,只是這琴弦稍稍偷工減料了些,剛剛臣妾彈得興起指力稍重了點,沒想到漪妃娘娘彈得時候竟然直接繃斷了。”
這話其實有安撫葉曦月的意味在裏頭,畢竟她先前誇大自己得琴不易,現在突然發現是假的,多少失了點面子。
沈安芝眼中掠過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冷意,開口時又是挂着一個溫柔善解人意的笑:“看來曦月你這是被人糊弄了,這其實也算是好事,畢竟這琴弦總歸是斷了,若是真品還真有點可惜,假的話反倒是無所謂了。”
葉曦月手上揪着帕子,面上一陣青一陣白,過了大半晌才緩緩開口:“姐姐說的是……”
沈安芝拉過葉曦月的手低聲安撫了一番,随後擡頭環視殿內一圈,略帶着歉意道:“本來今日大家聚一聚是為了聯絡下感情,誰想出了這檔子事,罷了,今日便到這散了吧,各位妹妹都回吧。”
說罷,沈安芝自己帶着妹妹和葉曦月先起了身往外頭走去,衆人見狀紛紛起身。姜瑜想到什麽也跟着起身,在沈安羽走過自己的一剎那,她故意往邊上撞了一下。
“不,不好意思!”姜瑜扶着沈安羽的手,滿是歉意地開口。
沈安芝聽到動靜回過頭,問道:“怎麽了?”
姜瑜擡眸和沈安羽對上視線,後者緊了緊握着的手心,裏頭折好的紙條邊角刺着掌心的肉,她面不改色地搖搖頭:“沒什麽。”
“那我們快走吧。”
沈安羽深深地看了姜瑜一眼,輕嗯一聲:“是。”
從落雪軒出來,姜瑜倒也不急着回乾陽宮,正好秋日明媚,她準備在禦苑四處走走熟悉熟悉。袖綠跟在後頭,神色低沉,久久不言語。
姜瑜自是發現了這點,狀似不經意地開口:“你怎麽了,不舒服?”
袖綠腳下一頓,垂着眸回道:“沒有,大概是站得太久了。”
她不主動提起落雪軒發生的事,那姜瑜自然也不會開口,可袖綠此人怎麽可能就此罷休?果然還沒走出去幾步,身後的人便忍不住了。
“剛剛那位湘嫔似乎挺和善的。”
姜瑜走在前頭,擡手碰了碰斜長出來的一枝桂花,随口道:“嗯,外表看着溫溫冷冷的,卻是個熱心腸。”
袖綠上前幾步,低聲道:“不過這宮中人人都戴着面具,她雖然向我們示好,可未必沒有藏着私心,你可不要被表面現象所蒙蔽。”
姜瑜挑了挑眉,笑道:“我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妃子,便是現在住進了乾陽宮也代表不了什麽,你要知道這皇帝的恩寵是不可能長久的,她向我示好有什麽好處?”
“你可真是單純。”袖綠話裏的諷意有些許藏不住,“你同她才見了第一面,她有什麽必要幫你,定然是為了什麽。”
“不管你日後如何,最起碼現在是得了榮寵,她只要讨好你自然能夠接近你。”袖綠冷哼道。
姜瑜面上不以為然,轉頭看着她,狀似不解道:“袖綠,你到底想同我說什麽,難道你是聽說了什麽?”
“我只是建議你,若真想在後宮中找個伴,不如向那惠妃示好。”
袖綠饒了大半圈,終于說出了自己的目的。可她的演技再好,也沒能蓋過裝傻裝單純一流的姜瑜。
“惠妃?怕是不行啊。”姜瑜遺憾地搖搖頭。
袖綠聽這口氣似乎有戲,便問道:“為何不行?”
姜瑜睜着雙明亮幹淨的杏眼,開口:“我将她的琴弦弄斷了,面上雖是相安無事,但她對我定是有了怨怼,我們沒必要上趕着讨嫌。再說,我們有自己的謀劃,還是少同人結交為好。”
“惠妃怎麽可能如此斤斤計較,再說我們同人結交和完成王爺給的任務并不沖突,說不定同惠妃交好還能幫助王爺盡快實現大計。”
袖綠這話讓姜瑜不由聯想到原著。
原著裏,袖綠便是同惠妃勾結,本來男主奪權只需要經歷“九九八十一難”,可有了袖綠這一出,硬生生又拖出幾個女主遭難男主解救的戲碼。
而原主十七在這個過程中就成了一個完完全全的炮灰,一邊被惠妃袖綠糊弄,一邊又因男主而情傷。若真要說,她的唯一一個作用大抵就是為了襯托男女主矢志不渝的愛情。
想到此處,姜瑜又有些心疼原主了。
“這事我們還是以後再說吧,如今最重要的是如何在這後宮中穩定生存下來。”
袖綠聽此,也知道不能逼得太緊,便點點頭:“嗯,我們以後再商議。對了,沈姑娘的事……”
“我已經給她遞了紙條,她若是也想出宮,那她自會來找我。”
前頭是個月洞門,姜瑜率先踏過去,目光随意一瞥忽然發現什麽。她心中起了一個念頭,便倏地停住腳步。
“怎,怎麽了?”袖綠猝不及防跟着停下。
姜瑜擡手擦擦額間的汗,皺着眉道:“這天氣雖然舒爽,但走得久了還是出了汗,你替我回乾陽宮拿把扇子吧?”
“出了汗拿帕子擦擦不就好了?”袖綠奇怪道。
似乎是猜到她會這麽回答,姜瑜很快接道:“我這不是還想再逛逛嗎?聽說陛下今天會早點回來,我可不想這麽快回去見他。”
袖綠聞言,面色一變,立刻笑着改口:“好吧好吧那我替你回去乾陽宮一趟,你就在這兒附近,可別走遠了。”
“好,你放心吧。”
姜瑜眼中蘊着計謀得逞的笑,雙臂環胸看着袖綠走遠,等到她的身影在拐角處消失才放心地轉過身往月洞門的那頭走去。
臨湖水榭裏,一位着淡雅裙衫的女子靠着欄杆坐着,手裏似乎抓了把餌料,時不時地往湖裏散一些。
姜瑜不動聲色地走近,直到進了水榭裏才突然出聲:“湘嫔。”
欄杆邊的人轉過頭,看見她時面上滿是意外:“……漪妃?”
說完,湘嫔似乎才反應過來一般地起身,作勢就要施禮。
姜瑜見此,趕緊上前幾步攔住,道:“不必多禮。”
“今日落雪軒一事,謝謝你。”她并不想多說廢話,直接開門見山表明來意。
湘嫔微微一愣,并不太在意道:“漪妃無需客氣,臣妾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
聽着這無半分逾矩的客套話,姜瑜輕笑出聲,拉過湘嫔便往欄杆邊坐下。待到兩個人面對面,她才開口:“這兒沒有旁人,你也不用再裝了。”
湘嫔雙眸一緊,道:“漪妃你在說什麽,臣妾不知。”
“以後若是沒有旁人在,你就不用喊我漪妃了,聽着怪別扭的。”姜瑜對這人有好感,便也毫不掩藏,“你叫我十七,這是我的名字。”
“十七?”湘嫔大概覺得有些奇怪。
姜瑜卻也不多做解釋,目前她還不能信任一個人到直接把自己真名說出,但面前這個人确實想讓她有主動親近的欲.望。
這是個有故事的人。
“你叫什麽?”她問。
湘嫔頓了頓才開口:“我姓謝,名喚芊雲。”
“謝芊雲……真好聽。”
姜瑜不吝誇獎,聽得謝芊雲微微垂下頭,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
“你今日在殿中直接指出那是把假琴,就不怕惠妃惱羞成怒日後迫害你嗎?”姜瑜問出心中藏了一路的話。
謝芊雲看了她一眼:“若是我不說,她們還不知道會怎麽為難你。”
姜瑜輕笑一聲,調侃道:“她們今日是必不可能為難我的,最多嘲諷一番我的琴技罷了。不過你真的很厲害,不過是彈一首曲子的時間,竟能觀察那麽多。”
聽到這話,謝芊雲拿着帕子掩唇笑了笑:“其實那把琴是真是假,我并不能完全肯定。”
“啊?”這下輪到姜瑜意外了。
謝芊雲解釋道:“琴徽的事是我瞎編的。”
姜瑜愈發覺得有趣,驚訝道:“這種事你也敢瞎編?”
“雖然琴徽的事是我瞎編,但這把許明月大抵上應該是假的。”謝芊雲一說到琴就停不下來,興致沖沖地繼續,“關山王家……我其實挺熟悉的,他們的琴我一彈便能有所分辨,可今日這琴散音松沉卻并不曠遠,泛音也不足冷冽清揚,總之手感不對。”
“更重要的是我知道王家的琴……”謝芊雲說到這裏雙目又湧起了之前彈琴時才會有的哀傷,“絕無可能送進宮中。”
姜瑜看着她的神情,壓下心中的好奇,只問道:“為何?”
謝芊雲搖頭笑了笑:“具體的我也不知,但這一點是能肯定的,所以當時我才能那麽淡定地說許明月是假的。”
姜瑜眼中閃過一絲笑意:“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你不怕惠妃事後追究,或者說你知道惠妃壓根不會追究。”
“十七說得不錯,”謝芊雲似乎也有些意外姜瑜能說到這點,“惠妃性格好強,今日當衆丢了面子,心中怕是對琴、關山王家等等都十分避諱,絕不可能主動去查此事。況且就算她查到琴徽一事是假,可這琴确實不是出自王家,她便是想追究也沒有理。”
姜瑜聽着她娓娓道來,笑意更甚。兩個人互相都覺得性格投契,坐在水榭旁聊了許久,一直到姜瑜估摸着袖綠快回來了才開口先行離開。
姜瑜從水榭出來便回到月洞門那兒,十分湊巧,袖綠正好拿着團扇往這邊走來,只是面色并不太好。
看模樣是碰了誰的釘子。
姜瑜假裝并沒有所察覺,接過扇子便往回走去。
“怎麽往回走了?”袖綠一愣。
姜瑜輕搖團扇,嘆道:“哎,逛得太久口有點渴了,咱們還是回宮吧。”
這話說得輕輕巧巧,可袖綠卻當即黑了臉,跟在後頭一路都沒有說話。姜瑜倒是全程彎着眉眼,心情實在不錯。
回到乾陽宮時,那個大概率讓袖綠碰一鼻子灰的人正端坐在書桌前,垂着頭不知在寫些什麽。
姜瑜特意放輕腳步,本不想打擾,可晏遲寒卻像是有所感應一般擡起頭來。
“回來了?”
明明是清清淡淡的語調,可姜瑜卻莫名聽出一點點不滿。本着早點打招呼早點撤退的信念,她勾着一抹無害的微笑福了福身:“陛下。”
“聽袖綠說,你去參加什麽茶會了?”晏遲寒放下筆,身子輕輕往後一靠。
姜瑜看着他這副姿态心頭便一緊,于是只胡亂地嗯了一聲:“惠樂宮的惠妃姐姐邀請,臣妾便去了。”
這話說完,她立刻又道:“陛下似乎還有事在忙,臣妾就不多加打擾了。”
“朕不過是練練字,不忙。”
晏遲寒不緊不慢地開口,雖然沒有半分阻攔的意味,可這話一出,姜瑜便沒了馬上離開的理由。
幸而她腦子轉得快,繼續道:“那陛下慢慢練字,臣妾剛回來先去淨淨手。”
晏遲寒挑了個眉:“何康安說膳房備了新的點心,正好你回來了,陪朕一起嘗嘗吧。”
說罷,他便從書桌前起身朝着姜瑜這邊走來。
姜瑜:“?”
“剛寫過字,也得淨個手。”
就像是聽見她心底的疑惑一般,晏遲寒面不改色地解釋道。
姜瑜無奈,只得跟着一道往內殿走去,可誰知這一淨手,淨出了問題。
她将手往水盆探去,可指尖都還沒完全浸濕便倏地收了回來,面上也緊皺起眉:“嘶……”
晏遲寒就站在一旁,聽到聲響立刻轉過頭,見她這般面色一凝:“怎麽了?”
他話才說完,目光卻已經先一步找到了答案——姜瑜的右手食指指尖帶着血污。
“怎麽回事?!”晏遲寒一時之間忘了收斂情緒,下意識便一把抓過姜瑜的右手,拉到自己眼前。
姜瑜亦是一怔,甚至一瞬間忘了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