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KTV唱完歌的第三天,秦舒就接到媽媽的相親命令,這一回是确定了要見面的。
像完成作業一般,彼此碰了頭,喝了一杯咖啡,介紹了彼此的愛好,特長,還有家庭情況,秦舒相完親就走出了那家家鄉最出名的相親聖地---籃山咖啡廳。
和秦舒相親的是個小公務員,任職在秦舒哥哥辦公室樓下,好像是政委宣傳部的一個職員,還和哥哥有點認識。結婚八年,小公務員的總經理老婆總嫌棄他升官慢收入少又不會巴結拍馬,終有一天提出了離婚。小公務員長着一張憨厚的圓臉,人比較胖,臉上堆了很多多餘的肉肉,讓秦舒看不清楚長相,不過讓秦舒記憶深刻的是那像可以掐出水的白裏透紅的皮膚。大概大多肥膩的人皮膚都比較好吧!秦舒雖然也将近一百三十斤,可是看起來卻沒有那麽肥膩,可能是因為臉小。經常有鄰居說秦舒看起來也就一百斤左右,每當這個時候秦舒也會謙虛一下,“不可能不可能,你們說笑話呢!哈哈!”
秦舒扣緊了身上的黃色薄外套,出了籃山咖啡廳的後門,穿過大廈的背面,走了一小段路見着太陽才感覺到了一些些溫暖。
咖啡廳後門出去就是沿河的木頭棧道,一直從城市河流的上游延續到城市河流的下游,将近十公裏都是由防腐木制成的棧道,平時的早晨或者黃昏總是有大量的市民在這條棧道上散步,除去這兩個時間點,棧道上幾乎見不着多少人,已經是初夏的日子,棧道邊的民居住宅牆長滿了爬山虎還有不知名的小野花,紅的黃的,随風搖擺,惹人憐愛。
此時棧道上沒有一個人,沒有一點聲息,只有秦舒的腳步咚咚的敲擊着木制的地面。走了一會兒,終于從棧道的居民樓後門出來一個行色匆匆的路人,身材高挑瘦削,穿了一件灰色的休閑外套還帶了一個黑色的棒球帽,秦舒與這人迎面走過,微微側着身子避讓,忽然一股陌生的清新的味道竄進鼻腔,秦舒敏感的一擡頭,只見一個弧度優美的下巴,下巴底下偏右還有一粒隐約的黑痣,下巴上去是粉色的緊抿着的薄唇和高挺的刀削似的鼻子,再上去是一雙幽深的仿佛一潭古泉般寧靜的細長眼睛。秦舒心裏咯噔一下!居然是她!
忽如其來的相遇,對視讓秦舒慌了心神,抖了抖嘴唇,想要說些什麽,可是忽然間好像喉嚨被人卡住了發不出任何聲音。
對面的人---薛莫,緘默着,做着呆板的面目,漠然的樣子好像面對的是不認識的人。薛莫記得,上次KTV見面的最後,秦舒避開自己像避病毒一樣。
“你。。你好。”秦舒雖然不喜歡開口打招呼,可既然已經近距離看到了人,就避免不了寒暄幾句,雖然她不太拿手這種人際交流。
“嗯。”薛莫閉了下眼,掩去眼裏的失落。說心裏不介意秦舒那擺在臉上明顯的防備神色是假的。
“好巧,我剛從前面出來。”秦舒頭皮發麻的說着話,聲音越來越小,活像一個沒感情的聊天道具,鬼知道秦舒後悔的腸子都要悔青了,為甚麽自己非要走小道,不走大路啊啊啊!面對奇怪的女孩她想表現的平易近人又鑒于自己的心理素質問題不敢太過熱絡,這種期期艾艾縮手縮腳的模樣在外人看來十分怪異又尴尬。
“前面籃山咖啡廳?”薛莫嘴角一彎,抱起胳膊擺出一副想要詳細聆聽的模樣,微笑過後臉上卻像裹上一層冰霜,擺着面無表情的表情。
“欸?”秦舒楞了楞,傻傻的眨了眨眼“你怎麽知道?”明明前面這麽多咖啡廳和酒吧。。。
“猜的。”薛莫冷笑一聲,抿了抿嘴,然後不再說話。
又互相說了最安全的天氣話題。秦舒在心底嘆息,這孩子就不能主動提出有事情忙,要先走一步嗎?
再見?要和一個路上遇見的人結束話題該怎麽做?秦舒腦子裏想着各種方案,差點當場拿起手機百度查詢。。秦舒搜刮着腦子裏少的可憐的社會經驗,她發現自己竟然只會打招呼卻沒學過如何結束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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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時,一粒重重的水滴敲打在秦舒的頭上,不一會兒,秦舒愣愣的看着彈珠那麽大的水滴争先恐後的從天下傾斜而下,哇靠,這就是傳說中的及時雨吧!在稀疏的雨幕中秦舒終于張開了大大的笑臉,眼睛笑成了月牙的形狀:“哎呀,下雨了!我得趕快回家了!再見啊!”語罷,像一匹脫缰的野馬邁開最大的步伐。
“去我家躲雨。”薛莫聲音低沉柔和,夾雜在雨聲中。
“!”不該啊!這什麽劇本!不是這樣的啊!秦舒帶着一臉的介意“不了,不了,我家一會兒就到了!不麻煩你了!”就在秦舒說話的當口,雨像要故意和秦舒作對似的,鋪天蓋地的一陣亂砸。
“快走!”薛莫年輕的臉上顯出一副無奈又郁悶的神情,狠狠的咬了咬紅潤的嘴唇,不等秦舒拒絕就一把抓起秦舒的手奔向小區後門。
秦舒嘴角抽了抽,沒法反抗。可是一想到要和薛莫這樣奇詭的女孩共處一室,她覺得自己緊張的都胃痙攣了。
“你搬家啦?”秦舒被領進一間小公寓,才後知後覺的說出自己的疑惑。公寓就是木頭棧道旁邊的金色水岸小區其中的一間。公寓面積不大,只有五十平左右,但是對于一個單身族來說倒是足夠,一共有三個空間,一個是客廳兼房間一個是衛生間一個是廚房。
“嗯,剛搬來不久。”薛莫将大門關上,脫下兩只鞋,踢開一只歪倒的鞋子,光腳走在地板上,她扭了扭脖子,像是放松了似的一邊走一邊脫下身上已經濕透的外套,外套因為是棉的所以比較容易吸水,一路走一路滴水。“進來啊!”薛莫最後脫得只剩下貼身的背心和運動短褲,雪白的皮膚暴露在空氣中。
不經意擡頭的秦舒猝不及防的看到這一景象,立即被吓得瞠目結舌,畢竟十多年都沒接觸的人,早已經把對方忘卻在歲月的河流裏,對秦舒來說薛莫的存在幾乎和陌生人毫無差別。可是這樣的陌生人薛莫居然在秦舒面前面色如常的寬衣解帶,讓有人際交流恐懼症的秦舒繃緊了神經。此時的薛莫就好像一把尖刀,割着秦舒封閉的小世界,活像要一意孤行的割開一個大口子,将自己強硬的塞進去。
“趕緊把濕衣服脫了。要不然會感冒。”薛莫站在客廳兼卧室裏的一個大衣櫃前翻出一件比較短小的T恤還有一條帶包裝的新短褲。“給!湊合着穿吧!”
剛脫了鞋進房間的秦舒小心翼翼的站在角落裏,一低頭,發現自己的白色襯衫早已經浸透了雨水,黑色蕾絲的文胸在此時竟然連花卉刺繡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漲紅了老臉,秦舒倉皇的接過薛莫手中的衣物。“謝謝!”
秦舒迅速的躲進衛生間,拆開短褲包裝,秦舒覺得自己的臉都熱了起來,這是普通的三角短褲啊。可不可以拿一件長褲給她!天啊!要想從新要一條褲子的秦舒在衛生間磨蹭了半天卻依然不敢主動向薛莫提出要求。能不說話就不說話能不麻煩別人就不麻煩別人是人際交往障礙人群秦舒的人生信條!。
穿好了衣服,秦舒夾緊了腿,偷偷的開了個門縫,發現薛莫正背對着自己洗着菜,年輕的身體像造物主最優秀的作品,寬肩,窄腰,修長的大腿。秦舒猛地關上門,臉上跟燒着似的,火紅一片。她甚至覺得周圍的空氣都燃燒了起來。
“換好了就出來吧!”背對着秦舒的薛莫聲音沒有什麽起伏,好像做着主人接待客人的一般流程。
應該沒什麽問題吧!薛莫這種冷冷的态度或許不會有什麽危險吧!秦舒大大的吸了一口氣,穿着薛莫給的寬大的T恤和黑色的短褲走了出去。
薛莫頭都沒擡,繼續洗着手裏的青菜,“雨一時半會兒應該不會停,你稍微坐會兒看看電視吧!”主人薛莫态度冷淡的可以,,讓神情緊張的秦舒大大的松了一口氣。
背對着薛莫,秦舒這才放松下來,盤腿坐在柔暖的沙發裏,看起薛莫開了一會兒的電視機,電視機裏正播放着本年度最火的一部片子,火遍全亞洲的兩個男人主演的古裝劇。
薛莫捏住小白菜的手微微顫抖,她在窗戶反光裏看見了,那雪白的大腿,甚至寬大T恤底下那渾圓的輪廓。薛莫不敢回頭,怕一回頭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咽了咽口水,薛莫低垂着頭,聆聽着秦舒看電視的囔囔自語,畫面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秦舒把頭枕在自己的腿上,咯咯大笑“太好玩了!這女主是不是有毒啊!莫莫,你看啊!那個女主像不像傻子!”
薛莫番外
自從鄰居家來了一個活潑的姐姐以後,薛莫突然就結束了十年生命以來的黑暗生活,她不再為饑餓的肚子發愁,即使在這一間陰暗又潮濕的土坯房和奶奶相依為命,她也覺得甘之如饴,只要離那個叫秦舒的姐姐近一點再近一點,她想自己是遇到了自己生命中的守護天使!
環境依然惡劣可那惱人的愁緒似乎停止了,薛莫開始學會了大笑淺笑微笑,學會了說各種笑話和說各種故事。但欣喜過去,薛莫卻開始擔心,擔心剛認識的這位姐姐會突然離開,像爸爸媽媽一樣扔下自己,頭也不回的離開。
薛莫猛然間意識到,她必須做些什麽留住些什麽,她會每天回顧和秦舒姐姐在一起說的每一句話,秦舒姐姐做的每一個動作,有時候甚至會把秦舒姐姐對自己說的話寫在筆記本裏,那些來不及回味的話等自己長大了可以理解的時候再看。一樁樁一件件的趣事,仔細收藏,薛莫覺得自己是一個最富有的收藏家,她将自己收集起來的秦舒姐姐寫過字的草稿紙像最精致的文物一般用家裏最柔軟的布料包裹起來藏在箱底,還有秦舒姐姐用過的手絹,秦舒姐姐丢掉的破水杯,甚至是一小節鉛筆頭都是薛莫心中的至寶。奶奶十分不滿意薛莫這種近乎偏執的收集癖!可是薛莫不管,薛莫生命中錯過了很多,可她不想錯過這個天使,薛莫依靠着堅強的信仰做支柱,她被壓迫的靈魂始終沒有被窮困壓垮,她始終想一天天的去接近快樂,接近秦舒。
薛莫不感到痛苦了,那種被人遺棄的被生活糟踐的被周圍人欺負所帶來的痛苦再也感覺不到了,此時的她每天都被秦舒姐姐一句一句的莫莫溫暖着,“莫莫,你好可愛,如果有你這麽懂事的妹妹就好了!”“莫莫,姐姐給你帶了哇哈哈,你嘗嘗!""莫莫你的嘴好紅哦~好可愛,像葡萄呢!”
從小沒有接受過誇耀的薛莫害羞的低下頭,羞怯的不敢言語!
“給我嘗嘗什麽味道!”
疑惑的小薛莫剛擡起頭,就看見秦舒的臉越來越近,直到嘴上感覺到對方口中的氣息。
薛莫睜大了眼!在那一瞬間她甚至忘記了呼吸。
“哇,好軟!莫莫寶寶!姐姐抱抱!”無知天真的少女秦舒根本不知道自己無意間的舉動在還是孩子的薛莫心中種下了什麽樣的種子。
薛莫也沒有想到,當這個重要的夏天過去的時候,秦舒姐姐考上了大學,離開了!
當薛莫敲開秦家的大門,秦雪梅姐姐告訴她,秦舒姐姐已經離開好幾天上大學去了,薛莫心裏一陣一陣的疼,她很難過,緊緊的咬住了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梅姐趕快安慰薛莫說:“別傷心,妹妹可能是忘記和你說了,反正她上學的地方也不是很遠,每年暑假寒假還是會回來的!”
薛莫一陣悵然,自己一個十歲 的孩子又能怎麽樣呢?還能做什麽呢?
年複一年日複一日,寒假暑假,秦舒都沒有回來,聽梅姐說秦舒在打暑假工賺錢,回不來。
又是一個五一節假日,薛莫懷着期望的心情敲開了秦家大門。
沒回來
還是沒回來
依舊沒回來
薛莫眼中的光彩一點一點的暗下去,薛莫慢慢的低下頭來,水晶似的碎點晃動了一下,不經意的滑下臉頰。
回家的路越走越遠,越走越慢,腳上好像拖着沉重的桎梏。這不是疲乏,這是難以抑制的病痛。而秦舒就是那劑解藥。
道路邊的梧桐樹還是那樣茂盛,使她羨慕它的活力,遠遠的青磚瓦房冒着袅袅的青煙,讓薛莫羨慕它的自由,牛羊在田地裏吃草,讓她羨慕他們的歡樂。新竹婆娑,枇杷樹比以前多了,挂着累累的果實,讓她想到了讓人心碎的。。。。她走了,走的那麽輕易,她不知道自己等的多麽艱難。
回到家,屋裏沒開燈。
“奶奶!奶奶!”薛莫一遍一遍的叫喚着,
當開了燈,看到摔倒在地的奶奶,薛莫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生活終究是又一次抛棄了她。。。黑暗似乎無窮無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