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臺灣的盛夏,總是雨多于晴。
就跟平常一樣,章宇恩哼着歌走在回家的路上,一手撐傘,一手拎着大包小包,嘴邊哼着的「Lemon tree」依舊輕快明朗,顯然沒被這種惡劣天氣破壞輕松的心情。
不管這輕松有幾成真幾成假,至少,經過的路人聽見他哼的歌時,或多或少都忍不住投以羨慕的目光,特別是沒有帶傘邊跑邊躲雨的,那個眼神之嫉妒的啊!
大膽地用所有的積蓄、加上從阿草那借來的錢頂下那家一、二樓、住商兩用的店面到現在也過了半年多,從不習慣到喜歡并沒有花他太多時間調适。
畢竟頂下那家店的動機本來就不純正,除了營生,更多的是留作紀念。
章宇恩想自己應該會永遠記得吧——去年夏天,一個坐在輪椅上的男人和小女孩就在店外頭供人遮陽避雨的室外法式篷下,他還記得小女孩當時所唱的歌呢!
太陽啊!快快照耀吧!
照得炫目熾熱,就像銅鏡那樣地閃亮耀眼;就像硬幣那樣地圓滿無缺……
明明天氣就已經很熱了呵,每次想起來都忍不住笑出來。
時間過得真快,從那天算起已經一年多了,他想。
離開半年多,不是沒有期待過習近勳來找自己,但他更清楚那個男人不可能也沒必要這麽做,又不是在演偶像劇,男主角幡然悔悟,到兩人初識的地方挽回女主角。
現實生活裏哪來這種老梗的情節發——
「不、不會吧……」章宇恩瞪大眼看着前方,停下腳步不敢再接近自己的家。
似曾相識的場景——相同的戶外法式篷,深紅色底布寫着奶油乳棕色「Barony」的店名,底下站着兩個人,一大一小。
不同的,是這次不是遮陽,而是避雨。
不同的,是那家店已經歸他所有,是他的家。
不同的,是那大的男人已經沒有坐在輪椅上,他的雙臂扣着拐杖,站得筆直。
站起來了!他站起來了!狂喜像大雨嘩啦灌進心裏,章宇恩差點沖上前抱住他。
但他沒這麽做。說得更确切一點,是在踏出第一步的時候想到過去的事,連忙從喜悅中清醒。現實生活沒那麽老梗的情節,他提醒自己。習近勳突然來找他一定是有什麽事。
但——太好了,他能再站起來。
章宇恩還是忍不住唇角上揚,笑了。
習近勳貪婪地看着不遠處忽然呆站在雨中的章宇恩。
那張臉依舊挂着清朗的笑容,彷佛沒有什麽能将他打垮,一如他曾說過的,自己有比雜草更雜草的生命力,怎麽都踩不死。
不管發生什麽事,他都會活下去,想辦法讓自己好過一點。
事實證明,他做到了。
雇人調查他這半年多來的狀況,先是驚訝他離開他之後搬到這來,而後不得不承認,他一直努力讓自己快樂地生活。
撐着傘站在雨中的章宇恩忽然有了動作,朝他們深深一笑,走了過來。
習近勳愣愣地看着他走近自己、經過、錯開視線,最後停在侄女面前,蹲下與她平視,開口說話:「嗨,可愛的小姐,有什麽我可以幫忙的嗎?」
直到聽見聲音,習近勳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何時起就屏息以待。
心髒,在呼吸換氣之間忽地感到一陣窒痛,在痛中發現——
他好想他!
「嗨,可愛的小姐,有什麽我可以幫忙的嗎?」
聽見她章哥哥的聲音,習又寧擡起濕漉漉的小臉,額頭前散發彙聚的雨水随着她擡頭的動作流進眼睛,她用力地眨了眨眼,擠去讓她眼睛痛痛的雨水,不知道臺北天空的酸雨讓她一雙眼紅通通,像只可憐兮兮的小白兔。
紅嫩的小嘴一抿再抿,嗫嚅了幾回,生怕說出來的話被大人打了回票,但不說自己會好難過好難過。
小腦袋猶豫地擡起、低垂,重複了兩三回才開口,一個字一個字好慢好慢地說:
「章哥哥,可以帶我跟叔回家嗎?」
「小傻瓜,又不是不知道路,叫輛出租車就能回家啦。」章宇恩故作輕快道,一邊抹去小女孩臉上的雨水,整整她濕透的亂發,勾到耳後,動作十分熟稔。
「可是、可是——」習又寧有點急了,回頭看她叔叔一眼又轉了回來。「可是大家沒有在一起就不像家……沒有章哥哥就、就不是家了……」
「……是誰教妳這麽說的?」
「沒、沒有!」習又寧用力搖頭,抓住自己最喜歡的章哥哥涼涼的大手。「叔說不能說是他教的,他還說如果讓你知道是他教我說的,我們就不能把你帶回家了!所以——所以是寧寧自己說的!」
……傻孩子,妳什麽都說了……
「寧寧是乖寶寶。」章宇恩側臉,親吻小女孩的嫩頰。「誠實的好孩子。」
小女孩嫩嫩的臉頰泛紅了,心裏忐忑着。
習近勳忽然很嫉妒自己的侄女,一雙眼帶着火氣,狠狠瞪着習又寧的右頰。
該死的,為什麽要親她!握着單臂拐杖的手緊了緊,隐忍着忽然發難的嫉妒。
他很想、很想抹去方才落在她小臉上的吻,想抓起那個蹲在她面前和顏悅色的男人,想咬住那兩片剛貼上女孩臉蛋的唇,想将這個到現在還沒看過自己一眼、徹底無視自己的人摟進懷裏狠狠地吻住,想——
想告訴他一切都結束、都過去了,想讓他知道他沒有對黎家出手,黎成鋒運毒被抓、黎氏海運破産倒閉是他們自己造成的,與他無關,還想說他留下的便利貼他全留着,反反複覆看到都背了下來,還想——
想問他,如果自己向他道歉是不是能——回到他身邊……
但習近勳什麽都沒說,不,應該說他什麽都說不出來。
從蹲着的章宇恩站了起來看向他的這一刻,習近勳狼狽地發現自己腦袋一片空白,方才轉過的念頭全都忘了。
在四目交會的瞬間,才強烈地意識到這半年多以來自己有多麽想他——
沉默的兩人不知道此刻彼此竟有着同樣的想法。
「哈啾!」底下,小小的噴嚏聲敲醒了不自覺凝視彼此的大人。
真是,竟然又看傻了……章宇恩皺鼻,收回貪戀的目光,垂視搓着鼻子的習又寧,終于開口跟男人說了話:「就算是夏天也不應該讓小孩子淋雨吹風,快回去吧。」頓了下,他拿出手機撥號。「我幫你們叫車,很快的——喂,阿草嗎?是我,妳現在在哪跑車?……沒載客啊,剛好,我這有人要回去叫不到——」
呃?手機……章宇恩愣愣地看着搶走他手機、按下結束鍵的男人。
「那個——」實在不知道他帶寧寧過來到底想做什麽。「小孩感冒很難照顧,而且現在腸病毒、流感什麽的一堆,你趕快把寧寧帶回家,煮點姜湯——」
「少了你就不是家……」
章宇恩的心口咯登,窒疼了下。
一定是他幻聽,這男人怎麽可能說出這種惡心巴啦的話來,一定是聽錯了。
想聽見的話真的聽見了,反而有種不真實感。
章宇恩抓抓鼻子,笑得有點尴尬:「那個……黎氏已經宣告破産,我大哥也因為涉嫌運毒被抓,呃……」他不知道自己還該說什麽,說不出恭喜,也無法為家人抱不平。
「你怪我?」
「怎麽會。」章宇恩幹笑。
經歷了那麽多事,他比誰都了解報複啦傷害啊是很愚蠢的行為,對誰都沒有好處,只有放下,才能繼續往前走。
只要能往前走,時間會将曾經受過的傷、挨過的痛慢慢沖淡,他經驗過,所以明白這不只是漂亮的空口白話。
至于得花多久的時間才能釋懷,因人而異,但總有一天能沖刷殆盡,日子還是能過,只要放開心胸、放下一切,還是找得到讓自己快樂的方式,雖然難免有點寂寞……可惡!他到底為什麽來找他?
不敢繼續往下想,章宇恩轉身面對鐵卷門一邊的側門,低頭專心掏鑰匙開門。
然而叮叮當當的鑰匙碰撞聲突顯出主人的心慌意亂,掏了半天也沒抓到對的鑰匙開門,更讓章宇恩覺得狼狽。
「快回去,人家說只有笨蛋才會在夏天感冒。」
「我是。」背後,低沉傷痛的聲音幽幽傳來。「我是笨蛋,才會看不開,才會那樣對你,才會讓你離開我。黎陽——」
開門的動作停了下來。
凝視門鎖前的手好半晌,章宇恩深吸口氣,轉身面對習近勳。「我是章宇恩,朋友都叫我章魚。你找的『黎陽』已經死了。」
啊,說得太過火了,章宇恩暗自叫糟,連忙補救:
「那個——勳?」摳摳臉頰,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還可以這樣叫你嗎?」
沒想到還能聽見他這麽叫他,習近勳呆了,愣愣點頭。
「嗯。」不自覺地勾起唇角,放縱情感跑在理智前頭,回應這抹暖笑。
「那就好。」章宇恩露出慶幸的表情。「每個人都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我大哥是咎由自取,我知道的,你不要想太多,換作是我也會那麽做。」為了證明自己的話出自百分百的真心,他用力點頭,又重複了一次:「真的,你只是在做你該做的事。」這麽說應該就夠了吧。他回頭繼續自己的開門大業,完全沒注意到男人對他揚起的笑。
實在不敢再多看一眼。他擔心自己會忍不住摟住他、告訴他自己很想他,還是很愛他,問出「能不能重新開始」這種傻話。
不可能的事,自己卻還是忍不住抱着期待……
喀!家門總算打開,章宇恩忍住逃進去的沖動,回頭對小女孩笑:「寧寧,快帶妳叔回家,不要感冒啰。」
男人難得的笑因為他的安慰和催促凍結,這才明白他的笑容用意何在。
他想聽的不是這種客套的安慰和打發!
他想他回來,回到他身邊,完整他的世界!
他想——他想要他!
「章哥哥……」
「乖,要聽大人的話。」章宇恩再一次拍上小女孩髪頂,回避視線和習近勳對上的可能,低頭進門。
習近勳搶在他進門前抓住他手臂,強行留人。
「我沒有出手!」他說。「黎成鋒早就被警方盯上了,黎氏海運會破産倒閉也是因為黎成鋒的事和周轉不靈才會破産倒閉,跟我沒有關系,我——」
「那很好啊。」章宇恩回以柔笑。「謝謝你願意原諒他們,快回去,別感冒了。」
說完,縮肩抽回手臂轉身,還沒走出一步又被扣住。
「沒有你的地方就不是家。」什麽身段、什麽面子統統去死!他什麽都可以抛開,只要能換回他、将他留在自己身邊!「你不承認自己是黎陽沒關系,反正我也不認識他,我只認識你章宇恩也只要你——宇恩,跟我回家。」
「我已經有家了。」章宇恩指着敞開的門,嘿嘿笑出聲。「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家還是自己的比較好。」
已經有家……習近勳的手不知怎地,松了力道。「是嗎……」
「自己的,就不用擔心被——」章宇恩驀地住口,把差點點說出來「被趕了」三個字咽回去。「房東收回去。」
呃……仔細想了想自己的話,似乎也沒有轉得比較好,意思還是差不多。
摻入尴尬的沉默讓兩人頓時無語。
「哈——啾!哈啾!哈、哈啾!」
孩子的噴嚏化解了因他而起的凝重,章宇恩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感謝小孩子鬧場。可看見習又寧變得蒼白的小臉蛋時,突然有狠狠巴自己一掌的沖動。
他怎麽會——真是混帳!他暗罵自己。大人的事跟小孩有什麽關系,要她一個孩子陪着淋雨吹風!
不讓他們進自己家門的決心因為這連連的噴嚏聲迅速崩毀中。
而習又寧柔軟還帶了點哭聲的童音,更是致命一擊,打得他無力招架:「章哥哥,我、我好冷……會、會不會變成夏天——哈、哈啾!感冒的笨蛋……」
「哈啾!」比小女孩低沉但音量更大的噴嚏聲,引章宇恩移眸。
本能地掃視過去,讓他不小心多看了習近勳一眼,剛硬的髪沒被大雨打塌但也承接不住雨水,沿着臉部剛直的輪廓彙集到尖削的下颚,一滴兩滴三滴直落;被雨打濕的POLO衫和休閑褲黏在身上,說不出的狼狽。
心,隐隐抽痛……竟然用這種方式來找他……
「章哥哥……」習又寧吸了吸鼻子,忍不住拉扯她章哥哥的褲管,紅通通的眼睛仰望着。「寧寧好冷……」
章宇恩再度低頭,發現小女孩的表情可憐得——就像跟他讨冰淇淋吃的時候一樣。
真是太假了,孩子,長得一張什麽都寫在上頭的老實臉是騙不了人的……連忙避開視線,怕自己忍俊不住笑出來。差點忘記,習又寧小姐也是機靈的小詐炮一個。
這對叔侄實在很過分,讓他又是心痛又是想笑。
「哈啾!哈啾!哈啾……嗚……寧寧會感冒、變笨蛋……嗚……」
孩子的抽泣聲更大更響,中途還打了幾個哭嗝,哼唧着「章哥哥不要寧寧」的指控,哭得好慘。
唉,不管怎麽樣,淋雨都是事實……無法不動搖,這一大一小真的是……
所以說誰先愛上誰就輸,從一開始勝負就已經決定好了,他只有吃虧認栽的分。
嘆口氣,章宇恩脫下薄夾克,覆在習又寧頭上。
「寧寧是小可憐,不是小笨蛋。」說完,自顧自走進屋裏。
打開的門院并沒有掩上——
門外的叔侄看他走進屋裏,瞪着敞開未關的門好一會,不知所措地看着彼此。
的确,敞開的門不代表拒絕,但主人也沒有開口邀請……
說不想進去是騙人的,但叔侄倆因為不敢确定這是邀請,誰也沒膽往前踏進去,怕只是自己誤會,最後被趕出來。
習又寧看着打開的門、看了看叔,又回頭盯着大門。她很想很想進去,進章哥哥懷裏撒嬌,告訴他自己好想好想他,可是——
不知道為什麽就是不敢走進去,好像非得等到章哥哥說「進來」才行。
可是——她等了等,章哥哥都沒出來,也沒有叫她進去,她等了好久好久,腳好酸好酸……
這種從沒有過的怆惶不安壓垮了小女孩,這回真的是放聲大哭了:「嗚嗚……章、章哥哥不要寧寧、真的不要了嗚——嗚……嗝!嗚嗚……」
忽然,腳步聲從裏頭傳了出來。
去而複返的章宇恩拉開大毛巾将小女孩密密實實地包住:「誰會這麽沒天良,丢着妳這麽可愛的小可憐不管,嗯?」
小女孩哭得好傷心,抱住章宇恩的腿又捶又打,一邊號啕:
「就是你嗚嗚……就是你……哥哥、壞嗚嗚……」
「我哪裏壞?」章宇恩失笑。「不是要把妳這小可憐帶回家了嗎。」
說話的同時,章宇恩抱起習又寧往屋裏走,留下同樣濕了一身還拄着臂拐、更因為被遺忘顯得狼狽不堪的男人。
這次,門還是沒有掩上。
被遺忘的男人站在原地瞪着那扇敞開的門,他也只能站在原地這麽看着,獨自咀嚼和小女孩一樣——不,是多了幾倍的怆惶不安與煎熬。
他不敢奢望自己能像侄女一樣被輕易原諒,屋裏那人的痛苦幾乎全是他一手造成——間接的、直接的,都是。
與進屋的渴望等量的,是屋裏那人再出來只是為了要關門的害怕。
他會嗎?再走出來,當着他的面關門拒絕他?
正當他怖懼地胡思亂想的時候,章宇恩又走了出來,毫無心理準備的習近勳竟然露出怯懦的表情,不自覺地倒退了一步。
就在同時,章宇恩攤開一條更大的浴巾,抓着兩角高舉,繞過後退的男人頭頂,在空中劃了個大弧罩住他,拉向自己。
浴巾隔離出一個狹窄排他的世界,兩個男人只看得見彼此。
被圈在狹小的浴巾世界裏,習近勳木讷的表情寫着不敢相信。
這麽近,幾乎可以吻到他的距離——他不敢相信章宇恩竟然願意離自己這麽近!他是不是在作夢?
為什麽他會覺得此刻的習近勳表情像只慘遭主人抛棄的大狗,可憐兮兮的?
只是淋着雨、站在這裏,竟然這麽——嗯,有戲劇效果,比剛才的小可憐更可憐,他怎麽可以把自己弄得這麽糟?
章宇恩低嘆了口氣,終于忍不住動手擦拭男人濕漉的髪、疲憊的臉,最後情不自禁吻上對方訝然微啓的唇。
很輕很輕的吻,幾乎在剛碰觸到對方時就收回的淺嘗即止。
「先說好,我家沒你家那麽舒适、床也沒你家的大。」
一個輕吻、一句低喃,男人激動得身體顫抖,唇瓣動了動,似乎想說些什麽卻又好像忽然找不到自己的聲音,唇開了又阖,努力了好一會還是什麽都說不出來。
「我家已經三天沒打掃了。」他記得,他有某種程度的潔癖。「最近店裏的生意變好了,忙得沒時間。」
不是夢……真的是他。習近勳回過神,聽着他的聲音,嗅着他的味道——浴巾遮去不必要的目光,自成一個世界,他放任自己埋進他肩頸,喃喃低語思念多時的男人的名字。「宇恩、宇恩、宇恩……」唯一得空的手在這時悄悄環上章宇恩的腰身收緊,同時松開另一支拐杖放到一邊斜倚靠牆,好讓自己多只手抱住懷裏的男人。
這是他的,屬于他的——已經過去的黎陽,現在存在的,他的宇恩。
無法放手,愛到這地步,他對自己也無言了……正在心裏犯嘀咕、唾棄自己的章宇恩,沒發現背後多了一只手、也沒注意男人悄悄傾倒,将身體大部分的重量交給自己。
「我不會趕你,想走也不用告訴我,随便你怎麽樣都可以。」章宇恩說,沒注意到習近勳的手已經游移至他下颚,正輕輕摸着揉着捏着,緩緩托高。「那個——勳,如果你能忍受我有點亂的家,那——嗯,那個,咳,小可憐已經泡在浴缸裏唱歌了,你這個大可憐将就點,用一樓浴室裏的蓮蓬頭沖個熱水——唔!?」
習近勳再也忍耐不住了,體內瘋狂吶喊着對懷中人的渴望,低頭咬住他喋喋不休的嘴,做了自己從剛才一見到他就想做的事,饑渴難忍的舌挑開毫無設防的牙關,卷起他的,一起糾纏。
「幫我洗……」
浴巾下的世界有點陰暗,章宇恩只看見男人的眼閃爍鮮明的欲望,直直盯着自己。
「我的腳還站不穩,幫我……」
本能地覺得這男人要的不會只是幫他洗澡而已,但——
一步退,步步退。章宇恩緊抓浴巾兩端,包着幾乎倒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任由他狂吻自己,半推半就地後退進屋。
磅!
是誰關上的門?
不重要,渴望着彼此的熱吻讓兩人無法再作更多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