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車辚辚,馬蕭蕭,終于,冷清寒一行回到殘月樓。
殘月樓與其說是樓,不如說是山莊,它坐落在洛陽城郊,四面松柏森森,再加上南宮影的梢加布置,便成為一個天然的屏障,利用五行的生生相克,守衛着殘月樓。
殘月樓占地極廣,分為五塊,分別是位于東方的五嶺軒,南方的曉風閣,西方的卧雲院,北方的天宇亭,以及處于正中的引劍樓。這其中,引劍樓是殘月樓商議事務之所,曉風閣是冷清寒的住處,樓中首要則居于卧雲院,刑堂設于五嶺軒,剩下的天宇亭的為外客留下充做客房的。
在這五大塊中,最令人恐懼的當數五嶺軒,但最神秘的卻是曉風閣。因為曉風閣中有座癡園,癡園之中一切都是最好的,雕欄玉砌,绮戶朱閣,當真是鳳閣龍樓連霄漢,玉樹瓊枝做煙籮。但它卻是禁地,從來沒有人可以住進去,就連冷清寒自己也不曾住過。沒有人知道冷清寒為什麽設癡園,它,總是籠着一層神秘。
南宮影一行人等肅立于殘月樓外,恭迎冷清寒回樓。南宮影當前而立,左首是一面目祥和的老者,他是殘月樓的內務總管,人稱“出雲手”,叫做孫堯。這兩人之後是十個身着紫衣的中年男人,他們便是曾經叱咤一時卻被冷清寒收服的“天魔十兇”,而今掌管殘月樓的防衛。
冷清寒下馬,向他們微一點頭,算是打了招呼,随後徑直走向馬車,掀開車簾。
“塵,到了。”她将手遞給他。
“嗯,”車中傳來一陣輕咳,而後一個低柔的聲音應了一聲,一只修長如玉,白皙晶瑩的手扶在她腕上,然後一名白衣男子自馬車中出來。
每個人的眼睛都在盯着他看,先是因為冷清寒對他的态度,冷若冰霜的樓主何時對一個人如此關切入微,如此小心翼翼?
而後是怔忡于他絕世的容貌。他們從未見過那麽美的人,不,甚至可以說用美來形容他是一種玷污,他是清靈而飄逸的氣質,修長而清瘦的身形,隽永而雅致的五官,完美的無一絲瑕疵,他就像是水做的,不染半點煙塵。
南宮影率先回過神來,向冷清寒拱手,“樓主,請回樓歇息,我等已設下宴席,今晚為樓主洗塵。”
冷清寒微微颔首,扶着楚落塵向樓內行去。三天的舟車勞頓已令他的體力達到極限,她現在只想早些讓他休息。不過,他還是必須先認識一下樓中首要。
“塵,這位是殘月樓的軍師,南宮影。那位是總管孫堯。後面十人是天魔十兇。”冷清寒極簡練地介紹。
楚落塵輕輕一笑,推開她的扶持,優雅從容地一揖,“在下楚落塵,久仰諸位大名。”
“楚公子客氣了,容老朽帶楚公子去天宇亭歇息。”孫堯呵呵一笑,很是欣賞眼前這個沉靜溫和的年輕人。“
“孫老,不必了。你讓他們将癡園打理好,讓塵住進去。”冷清寒淡淡地道,“走吧,先去我房中歇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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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落塵點頭,任她引領,向曉風閣行去,留下一群呆若木雞的殘月樓衆。
“哇,我沒有聽錯吧,癡園耶,那個漂亮的禁地。”顏含情激動地喊出來,一路行來,她是知道樓主對那個小白臉很好啦。卻實在想不到居然連癡園都一臉無所謂地給了他住,天哪!
“含情,你小聲點,沒半分女孩子的樣子。”慕雄飛打她一下頭,心裏也為冷清寒的舉動驚異不已。
“呵呵,看來樓主對那位楚公子真是特別啊,也許樓中要辦喜事了。”孫堯樂呵呵地道。
“喜你個頭啦,孫老,你下巴也笑掉了。”顏含情一跺腳,恨恨道。
“丫頭,你生什麽氣?真是。”孫堯被吼得一頭霧水。
“孫老,你別理他,她……,唉。”慕雄飛搖頭無奈地嘆息。這含情也不知道是怎麽了,看見楚公子就像見到仇人似的。
南宮影莫不做聲,心中一陣刺痛及……失落。她,連癡園都撥給他住了,他黯然地向樓內走去。
南宮影伫立在卧雲院聽濤小榭,任早春冰冷的細雨打濕臉頰。楚落塵來到殘月樓已經五天了,這五天中,任誰都可以明顯感受到冷清寒對他的重視。她會對他笑,會一有閑暇便在癡園陪伴他,會因他身體稍有不适而放下手中一切事務。南宮影明白,這決不是一個女人對恩人的态度,而是,冷清寒動心了,雖說他并不願意承認這一事實。
他不甘心,即使他竭力說服自己豁達地祝福她,但他卻做不到,五年前的驚鴻一瞥使他對她一見鐘情,認定今生的新娘注定是她。而後,冷清寒創立殘月樓,他更是放下自負與驕傲,甘心屈居于她之下,守護着她,為她出謀劃策,助她成就霸業。他希望有一天她會感動,會接受他,但她現在卻愛上了另一個男人。
“為什麽,為什麽?”南宮影仰天大吼,一掌擊出,離他十步之遙的一棵梧桐應聲而倒。
他實在不懂,他有哪點比不上那個病恹恹的書生,他對她不夠好嗎?為什麽她不愛他,卻愛上別人?不,不可以,冷清寒是他的,誰也不能奪走,誰也不能。
“軍師,小心着涼了,奴婢送軍師回房。”柔軟的語聲響起,一把油紙傘擋在南宮影頭上。
南宮影回頭,望見一雙溫柔的眸,一張小巧的臉,小巧的五官,她就像顆香扇墜子,纖細嬌柔。她是他的随身婢女,名喚萍兒,是他一年前自人口販子手中救下的。
“嗯。”南宮影颔首,莫名地感到一陣溫馨,淡淡的溫馨。
雪冷霜嚴,倚檻松筠同歲傲;
日遲風暖,滿園花柳各争春。
癡園之中,柳煙花霧,風簾翠幕,令人如入桃園仙境,畫圖難足。一陣悠揚平和的琴音伴随清風飄蕩在癡園。
冷清寒步入癡園,淡泊寧靜的琴聲令她有洗盡鉛華之感,生出一種欲與楚落塵自此一同退隐山林的沖動。她知道是楚落塵在撫琴,只有他的琴聲會如此純淨,不染一絲塵雜。冷清寒随琴聲尋去,立刻見到了他,他向她微笑,最後一次撥弦,一曲終了。
“寒兒,過來這邊坐。”楚落塵起身,指指身邊的黑雲石凳,含笑道。
冷清寒走過去,卻并不坐下,摟住他的腰,将頭靠在他胸口。每次只要他在她身邊,她煩亂的情緒都能奇異地平複。
“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楚落塵輕聲問,寒兒的氣息有浮躁,像是有什麽事困擾了她。
冷清寒搖頭,只是依偎着他,聽他略比常人緩慢的心跳。
“別瞞我,我知道有事,乖,告訴我,讓我為你分擔。”楚落塵有些心疼,他的寒兒呵,總是自己扛下所有的重擔,也不管是否承受得住。
“沒事,真的沒事。”他總是那麽細心,那麽注意她的心緒。但這件事,她不想讓他知道,也不想将他扯進去。
“寒兒,你不相信我嗎?所以,你寧願自己一人承受,卻不願我與你分擔。”楚落塵淡淡地道,有些失望,她的憂慮,當真不願他分擔嗎?
“不是,不是,不是。”冷清寒推開他,望着他的眸,“我只是,只是不願你擔心,為什麽你要這樣想?”
“那麽,我們坐下來,你再慢慢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楚落塵拉她坐下,靜靜地看她,等他開口。
“昨天夜裏,有加利引劍樓起火,兩名守衛遭人殺害,後來雖滅火及時,但樓中帳房已被焚毀。”冷清寒以手撫額,疲累地道。
“起火?怎麽會?殘月樓外有九轉千回陣防衛,可謂固若金湯,外人如何進來,何況放火?”楚落塵沉吟。第一次到殘月樓,他就看出松林之中蘊藏機巧無比的九轉千回陣,此陣極其高深,由五行八卦輔以奇門遁甲之術演化而成,每日随時辰變化,一旦陷入,是萬難脫身的。
“九轉千回陣昨夜被破了,南宮影也在三天前病倒了,現在,樓中防禦成了一個大問題。而且,不知怎的,九轉千回陣被破的消息,一大早就在江湖上傳的沸沸揚揚。”冷清寒一撥身邊的琴弦,七弦琴反出“嗡”的一聲顫想,使癡園的氣氛添上幾許煩悶。
楚落塵站起,微微皺眉,九轉千回陣向來只可由內部開啓,要從外界破壞此陣,那是萬難的。難道是殘月樓中出了內奸?但這話卻是輕易說不得的,看來如今只可從長計議,絲毫輕率不得,還有一點也奇怪得很,當日他見南宮影之時,他氣色極好,實在不應突然病倒,而且,又是在這個時候,難道其中另有蹊跷?實在沒有理由啊,南宮影何必這樣做呢?但若不是他,又會是何人?
“樓主,樓主,不好了。”顏含情匆匆趕到,滿臉通紅,焦急之色溢于言表,她向冷清寒微微行了一禮對楚落塵視而不見。
“誰準你進來的,不知道癡園是禁地嗎?”冷清寒微怒。
顏含情撇撇嘴,吐吐舌頭,又被罵了。
冷清寒看她的樣子,着實氣不得又笑不得,只得問道,“說吧,出什麽事了?”
“洛陽城中殘月樓名下最大的錢莊昨夜洗劫一空,掌櫃的今天早晨才發覺。現在主顧們都得到消息,在祥瑞錢莊門前聚集着,要求取回銀兩。”顏含情想起來此的目的,急将剛收到的消息回報。
“什麽,祥瑞錢莊被劫?”冷清寒“唰”地站起,驚異至極。
“寒兒,還不去看看,楞在這兒幹什麽?”楚落塵語聲中帶着有別于往日溫柔的犀利。
“好,含情,你和雄飛留在樓中,助‘天魔十兇’防禦總壇,我與孫老去祥瑞錢莊一次,千萬注意癡園安全。“冷清寒吩咐道,又望向楚落塵,“呆在癡園,別出來。”
“快去吧。”他向她揮手,催促道。
冷清寒點頭,身形一晃,施展輕功離去。
楚落塵待她離去,也轉身行向癡園之外。顏含情一把攔住他,“你要去哪裏?”
“去松林看看,右護法可願帶路?”楚落塵揚起一抹輕笑。
“樓主吩咐,你決不能出癡園。”顏含情叫道,一臉惟樓主之命是從。
楚落塵看她嚴肅認真的樣子,實在與她向來的飛揚跳脫不符,忍不住笑道:“不過在下似乎也聽樓主說過,癡園乃屬禁地,任何人不得擅入,只不知右護法而今為何在此?”顏含情漲紅了臉,“那是我有事急禀,當然可以破例。”
“右護法既知事貴從權,有輕重緩和之分,又何必盲目聽令,擋在下去路?”楚落塵聽她狡辯,順勢道。
顏含情啞口無言,瞪着他,實是恨不得咬他一口,好刁滑的一張口。她卻依舊不肯讓路。
“左護法,你怎麽在這裏?”忽然,楚落塵語帶驚訝地向顏含情的身後喚道。
“雄飛,哪裏?”顏含情下意識地回頭。
楚落塵衣袖一翻,一陣白色粉末撒出,顏含情還未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已軟軟癱倒。
楚落塵歉然地對她笑笑,舉步離開
“含情,含情……”楚落塵方踏出癡園,便撞上行色匆匆的慕雄飛,他正尋着顏含情,見了楚落塵,驚訝地招呼,
“楚公子,您怎地出了癡園?”
“莫不是在下是出不得癡園的?”楚落塵眉宇含笑,柔和而微帶戲谑地反問。
“不敢不敢,在下不是這個意思。”慕雄飛連連搖手,這位公子爺可真會折騰人,平日是一步都不會邁出癡園的,今日突然出現在癡園之外,任誰都會驚訝。
楚落塵笑笑,帶着慣有的平和沉靜。
“對了,楚公子可有見到含情?”慕雄飛向他詢問。
“右護法?左護法找她可有要事?”楚落塵不答反問。
“其實也沒什麽,只是今兒個都沒見着她,樓中又值多事之秋,是以……”慕雄飛腼腆地笑笑,微黑的臉上浮上一抹暗紅。
楚落塵見他羞赧的樣子,不禁淺淺一笑,道:
“右護法方才與寒兒在一起,左護法不必擔心。”他并沒有騙他,剛才顏含情的确與冷清寒在一起,不過現在,只怕還休息着。
“我……,我不是……不是擔心。”慕雄飛被他笑得不知所措,手腳都不知該往哪裏擺,結結巴巴地道。
“左護法可願随在下去松林一行?”楚落塵岔開話題。
“松林?楚公子去松林做什麽?”慕雄飛訝然。
“只是聽說松林中的陣勢出了些問題,去看看罷了。”楚落塵淡淡道。
“楚公子精通陣法?”慕雄飛詫異道。
“稍有涉獵而已,還望左護法引路。”楚落塵說得輕輕淡淡,似在商詢,慕雄飛卻已情不自禁地引領他向松林行去。
松林之中,看外觀似是毫無變化,一樣的古樹參天,松柏長青,但九轉千回陣卻的确是被破了。現在的松林,只是一片極普通的松林了,再也起不到防禦殘月樓的作用。
楚落塵一眼看出松林正中兩棵百年老松上延伸而出,原該交錯在一起的虬枝斷裂了。他暗暗嘆息,這斷裂的虬枝正是九轉千回陣的陣眼,而今陣眼一破,這曠絕古今的九轉千回陣算是毀了。
這破陣之人着實是不簡單,竟一擊直達中樞,将陣勢毀得徹徹底底,叫人無力回天。而今,看來只能再重布一陣了。
楚落塵眉心輕鎖,微微踱了幾步,查看四周地形及松柏的分布,随着他步子的移動,腕上玉鈴輕輕細細地響着,聽在慕雄飛耳中,一陣壓抑,他實在感到奇怪,每次只要這位楚公子斂去那抹常挂臉上的溫和的笑,他總會感到隐約的壓迫感。
楚落塵自懷中取出一個如嬰兒手掌般大小的銀匣,打開,裏面是一只司南,上面的指針不偏不倚地指向正南。楚落塵擡頭,目光在松林之間逡巡,終于,停在一棵兩人高的松樹上,注視良久。
慕雄飛随他的目光望去,見這株松樹實在平凡,既非特別高壯,也不是枝繁葉茂,忍不住奇怪地問道:“楚公子,這棵樹有什麽不對嗎?”
楚落塵沉吟一下,輕揉眉心,道:“請左護法将這株松樹毀去。”
“為什麽?這……”慕雄飛驚愕至極。
“先別問,照我說的做。”楚落塵顯得很是凝重,似是在思考什麽,緊盯着掌中司南。
慕雄飛無奈,一揮掌,松樹倒地。
就在這一瞬間,楚落塵看見掌中司南指針微微一偏,不再指向正南,而是略略向東偏了一些。緩緩的,他現出一抹淡淡的笑。
然後,他行至一棵巨松之下,坐下來,雙眸定定地凝視一點,陷入沉思之中。
慕雄飛實在不知他要做什麽,又不放心留他一人在松林之中,只好也随他坐下。
約莫坐了大半個時辰,楚落塵起身,掌中司南的指針又稍稍偏向了西南。楚落塵滿意地一笑,向慕雄飛道:“我們回……”
“姓楚的,奸詐小人,你給我出來。”一聲聲清亮卻飽含忿怒的咒罵打斷了他的話。
“含情?”慕雄飛認得這聲音是顏含情的,詢問的目光望向楚落塵。
楚落塵苦笑,她醒得倒快,看來又有場硬仗要打了。
“小人,原來你在這裏。”轉眼間,滿臉怒容的顏含情出現在他面前,瞪着他大罵,“無恥,卑鄙,居然這樣設計我,我要……”
慕雄飛截住她的話頭,問道:“含情,究竟是怎麽回事?別生氣,慢慢說。”
顏含情恨恨地咬牙道:“你不知道他多可惡,我向樓主禀告祥瑞錢莊出了禍事,樓主前去處理,命我們留守,還禁止他出癡園,誰知樓主前腳一走,他後腳就往外走,我攔住他,他就,就趁我不備,用迷藥迷昏我。”
慕雄飛聽罷,苦笑搖頭,果真是“右護法方才與寒兒在一起”啊,看來他陷入文字游戲中去了。
楚落塵歉意地向慕雄飛笑笑,轉身向顏含情打了個揖,道:“右護法見諒,當時在下實是別無他法,還望右護法勿放在心上。”
“你倒是輕描淡寫,一筆帶過,從來沒有人這樣招待過我,你既然做了,這件事就別想輕易了結。”顏含情不甘心,哪有這麽輕易就放過他,這件事可是令她顏面大失耶。
楚落塵撫撫前額,一陣倦意襲來,他還是一樣不擅應付她,無奈道,“那右護法待如何,在下悉聽尊便便是。”
顏含情怔住,她待怎樣?她又能怎樣呢?他是樓主的人,身子又未恢複,殺了他還是打他一頓?根本行不通的,她可還想活下去,不想被樓主追殺。顏含情恨恨地跺腳,怒道:“要不是有樓主給你撐腰,我定要你……”
“呵呵,情丫頭又要怎樣啊?”孫堯中氣十足的聲音傳來,不消片刻,便可看見冷清寒攜孫堯向他們走來。
顯然冷清寒看見了他,因為她在皺眉,除了楚落塵,這世上是沒有什麽事能令她皺眉的。
“不是叫你別出癡園嗎?你是……是定要我擔心嗎?”冷清寒微微有些嗔怒,她知道他來這裏幹什麽。當時就是怕他操心,才不讓他知道殘月樓發生的事端,現在他知道了。只怕是要插手到底了。
楚落塵迎上她微怒的眸,溫和地道:“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寒兒。”她有事,叫他如何能袖手旁觀?
“好了,好了,大夥兒別盡在這兒耗着。回去吧,都回去吧。”孫堯呵呵笑道。
洛陽城內,飄香院
飄香院是洛陽最大的青樓,它開業于一年前,如今卻已聞名于王公貴族,富商大賈之間。院中夜夜笙歌燕舞,來客盡可享受暖香溫玉,羅襦半解的醉人風情。佳肴,醇酒,美人,都在這裏集聚。
毋庸置疑,飄香院的美人自是極多,環肥燕瘦之間也不乏沉魚落雁的佳麗,但卻從沒有人否認或質疑過,張素屹是最美的。不,單單一個美字決計形容不出她的絕色。吹彈可破的肌膚,玲珑嬌柔的身段,顧盼流轉的雙眸,再加上一口柔柔媚媚的吳侬軟語,她,根本就是一個誘人犯罪的妖姬。但這樣一個絕色,卻不是那些王孫貴胄可以嘗到的。
因為她不是妓女,甚至不是賣藝不賣身的花魁,她,是整座飄香院的老板,唯一的老板。
是夜,飄香院中歌舞升平,歡聲笑語不斷,一片燈火通明,又是一個不眠之夜。一個嬌小的黑衣人輕巧地翻過飄香院後院的圍牆,進入院內那棟小紅樓中。
小紅樓是張素屹的居處,房內一片粉紅的色調,引人绮旎遐思。現在,張素屹半卧床上,衣衫不整,露出胸前一大片雪肌與一雙玉腿,但她毫不在意,自顧自地為指甲上着丹寇。
黑衣人就這樣出現在她面前,她沒有尖叫,沒有驚惶,甚至一點表示也沒有。出乎意料的,黑衣人單膝跪地,叩拜道:“屬下瑤光叩見玉姬。”黑衣人蒙着面,看不見她的臉。但從她的嗓音判斷,無疑是個女子。
“唔,”張素屹不經意地應了一聲,也不叫她起來,依然望着雙手十指上血紅的丹寇。
“禀玉姬,昨夜屬下已遵令縱火燒了殘月樓的帳房,開陽與璇玑也已順利地自祥瑞錢莊劫得黃金美玉合計白銀五百餘萬兩。”瑤光恭恭敬敬低向張素屹禀告。
“殘月樓沒有懷疑到你吧?”張素屹終于擡起頭。出乎意料的,她的臉竟屬于端莊秀麗的一型,若是輔以清雅的氣質,定是個傾國傾城的如玉佳人,可惜她目光一轉,便現出一種蕩人心魄的妖媚。她,依舊是個妖姬,勾魂攝魄的妖姬。
“沒有。”瑤光肯定地回答,“昨夜殘月樓軍師南宮影竟親手毀了九轉千回陣,又在幾日前佯病,所有的嫌疑都會轉移到他身上,決不會牽扯到屬下。”
“喔?為什麽?據說南宮影對冷清寒那妮子可是出了名的死心塌地啊。”張素屹有趣地勾勾嘴角,顯出幾絲媚态。
瑤光眼神一黯,随即迅速斂去,答道:“殘月樓最近來了個姓楚的男人,冷清寒對他極好,所以……”
“咯咯咯,原來南宮軍師吃醋了。”還沒等瑤光說完,張素屹已放蕩地笑起來,“不過,你可別學他,因私忘公啊。有些人,不是你愛得的。”張素屹說得輕描淡寫,卻實是蘊涵警告。
瑤光身子一顫,道:“屬下不知玉姬的意思。”
張素屹眉目如煙,道:“不知道就算了,我只是提醒你一下。罷了,白骨教要入主中原,殘月樓就一定不能存在,它,是最大的絆腳石,所以,一定要炸掉。別因兒女私情誤了大事。唔……,縱使南宮影的确是個吸引人的男人,你一定要記着了。”
“是,屬下明白。”瑤光恭應。
“對了,你剛才說的那個什麽人?能讓冷清寒這冰人對他另眼相看,叫什麽名,長什麽樣子?”張素屹感興趣地問。
“禀玉姬,那人叫楚落塵,屬下并沒有見過,但所有看見過他的人,沒有不驚攝于他絕美的容貌的。”瑤光知無不言,把自己知道的據實以答。
“好吧,你退下吧,記得放機靈點,別洩了底。”張素屹柔柔軟軟地道。
“是,屬下告退。”像來時一樣,瑤光不着痕跡地離開。
張素屹緩緩起身,随手披了件衣裳在身上,望着窗外朦胧的夜色,喃喃道:“楚落塵,楚落塵,你當真是冷清寒的命門嗎?”
花絮(2)
冷清寒望了他一眼,轉身離去,看來她只有盡快處理好一切,盡快地回到他身邊。
目送她離去,楚落塵攤開一張宣紙,畫下秋水無傷第二第三階層的演變圖示以及出陣之法。也不知過了多久,當他完成一切,擡眸望去,卻發現冷清寒已在他對面坐着,不知已有多長時間了。他看看天色,午時已過。
“你什麽時候到的,我怎麽不知道?”楚落塵将畫好的東西給她,問道。
将圖紙收好,冷清寒道:“你會知道?一張紙,一支筆到了你手裏,你幾時還會知道外面的事情?”
淡淡一笑,楚落塵拉起她,“好了,寒兒,你數落夠了嗎?一同去癡園用膳如何?”
“用膳?”怪異地重複着,冷清寒一驚,“你從昨兒個晚上到現在什麽都沒吃。你真是……。”她接不下去,甩開他的手,緊緊咬住下唇。她居然沒有注意到這件事,居然就這樣任他餓着。而他自己,更是絲毫不懂得珍惜自己,照顧自己。
“寒兒。”楚落塵輕喚她。她卻始終不理不睬,僵直着身子,背對他。
嘆息一聲,楚落塵揉揉眉心,“你打算讓我連午膳也不必用了嗎?”
豁然轉身,冷清寒狠狠瞪了他一眼,摔門離去。
怔怔地望着她離去的身影,她突如其來的怒氣讓他措手不及。在他面前,她永遠那麽任性。楚落塵搖頭苦笑,都是被他慣出來的性子啊。
* * * * * *
再次回到癡園,進入寝居,卻發現她早已坐着等他。桌上放着幾個精致的小菜以及兩碗清粥。并不是豐盛的滿漢全席,卻絕對可以讓人食欲大增。
柔和地笑笑,楚落塵在她對面坐下,“不生氣了?”
望望他,冷清寒咬了咬下唇,點頭,“吃飯。”
“好啊。一同吃吧。”他招呼她。幸好她不曾刁難他,擺上一桌雞鴨魚肉。
冷清寒只是靜靜地望着他,看他文文靜靜地吃着,心頭不期然地泛起溫暖的感覺。
楚落塵停下來,問她:“你看我做什麽?怎麽不吃?”
忽然笑起來,那抹笑讓她整個人都生動起來。
“你笑什麽?”縱使他喜歡看她笑,但這次,卻沒由來地感到她似乎笑得不懷好意。
“你不曾聽過秀色可餐嗎?看着你,我已經飽了。”微微帶着戲谑,冷清寒笑道。
“寒兒你……。”有些狼狽地望着她,楚落塵一時語塞,半晌,才抛出一句,“難怪我昨兒個沒吃什麽,卻不覺得餓。原來是看你看飽了。日後天天見着你,天天都不必吃了。”
忍不住臉紅,冷清寒輕輕踢他一下,低頭吃飯。望着她難得的小女兒嬌态,楚落塵輕輕一笑,不再鬧她,只是安靜為她布菜。`
答應貼的花絮。呵呵,人家很守信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