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客棧命案(1) 你的腿…………
正如看守城門的老李頭所言,泗水縣縣衙未時以後果真就閉門不接任何訴狀了。
這回福來客棧出了人命官司,驚慌失措的老掌櫃在夥計的提醒下當場就指派了個腳程快的跑堂去衙門報案。然而直到一個時辰以後,四個醉醺醺的衙役才姍姍而來。
領頭的是個胖乎乎的衙役,他沒好氣地撥開案發房間門口的圍觀者,走進去,待看清屋內的場景,他原本迷瞪着睜不開的眼睛一下子瞪得圓圓的,那點兒微醺的醉意頃刻間就被吓得消失得一幹二淨。往後連退好幾步,扶住門框,他吞了口氣,穩住心神,勉強開口道:“都,任何人都不許動現場,等仵作過來檢查了再說。”他說話的聲音有一絲絲的顫抖,但還努力想要維持自己的威嚴,吩咐跟過來的三個手下,“封鎖客棧,一只蒼蠅都別放出去。再把所有人召到大堂,等曹師爺過來一一問話。”
其餘三人忙不疊地領命,各自行事而去。
等到所有人都往大堂去了,胖捕頭才顫顫巍巍地扭過頭又看了眼屋內的景象。
客房內的陳設擺件零零散散的落了一地,桌子也被掀翻在地。滿地狼藉間,一個年約三十出頭的男人就那樣躺在一片血泊之中。但見他他胸口插着一把綴着寶石的匕首,身上的衣衫早被鮮血浸透,甚至臉上也沾滿了血跡。看着男人瞪大的眼睛,胖衙役後脊一涼,吓得立刻扭過頭來大口喘息。
倉皇間又對上對面屋內柳晗和綠蕪打量的目光,胖衙役臉色有些難看地喝道,“你們倆,也趕緊給我到大堂去,一個都別想躲!”言罷,自己反倒先拔腿朝大堂奔去了。
柳晗輕輕地抿了下唇,問綠蕪:“長青人呢?”
“方才就一直沒見着人,奴婢也去客房尋了,都說沒看到長青。”按理說,依着長青的脾性是不會擅自抛下自家主子一人的,除非發生了別的緊要事情。
柳晗攢了攢眉尖,顯然亦是有些疑惑。她示意綠蕪把自己推到對面客房的門口,微微傾身朝屋裏望了一眼。饒是她早已做好心裏準備,可瞧見地上死不瞑目的人後還是吓得立即移開了目光。
移開的目光在滿地狼藉上頓住,柳晗蒼白的小臉上浮現一絲疑惑,秀眉也跟着緩緩蹙起。
福來客棧是泗水縣縣城裏最大的一家客棧,生意要比別家好很多。當客棧裏吃飯打尖的都被叫了出來後,竟也擠滿了整個大堂。
柳晗和綠蕪待在離櫃臺不遠的一處角落裏,靜靜地看着大堂裏或是驚慌或是埋怨着的人。忽而,她流轉的視線在大堂的一角停住,眸底劃過一絲意外。
那一角的桌旁坐着一個年輕的男子,柳晗雖然看不見正臉,但是從他側臉的輪廓看來,不難分辨出那人容姿不凡。當然,真正教她詫異的卻是那男子的淡然與鎮定。
他就那樣靜靜地坐在那兒,自斟自酌,,就好像不是身處嘈雜的店堂,而是置身于山林曠野一般,對周遭的一切置若罔聞。
似乎是察覺到柳晗打量的目光,男子突然側臉擡眸望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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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的視線在虛空相撞,柳晗微微凝息,飛快地移開了目光。
綠蕪始終注意着門口的動靜。當瞧見外面來了烏泱泱一大群衙役時,她連忙扯了扯自家主子的衣袖,小聲地提醒她:“公子,衙門主事的人好像來了。”
門口動靜不小,柳晗也注意到了,她“嗯”了聲,叮囑綠蕪道,“先靜觀其變。”
之前老李頭的話還猶在耳邊,柳晗心裏不由好奇,這泗水縣縣衙養的究竟是怎樣的一群人,竟能拿着朝廷的俸祿不顧百姓死活?
如此想着,柳晗又朝門口望去。
但只見身穿錦袍的中年男子被三四個衙役簇擁着從外頭進來,他個頭不高,腰脊卻挺得筆直,整個人看上去短小精悍。觀其形容,下巴尖長,蓄着一指半長山羊胡,眯縫的細眼在看到客棧大堂裏形形色色的衆人後稍稍睜大了些許,透出幾分精光。
這就是傳聞中的曹師爺了?
曹師爺一臉不耐煩地走到堂中,重重地清了幾下嗓子,見衆人都安靜了下來以後,他才不急不忙地開口道:“泗水縣的治安從來沒出過問題,今天出了這樣的慘案,本師爺也十分痛心。殺人償命,決不能讓兇手逍遙法外。為了早日把此案偵破,不得不委屈衆位好好配合我們衙門調查。在兇手沒有緝拿到案之前,在場的一個都不能離開客棧!”
“曹師爺,這可不成吶,我又沒殺人,被困在這裏算個怎麽回事。”說話的是一個富商,正為跟人命關系牽扯上關系而焦躁。
小聲抱怨的人不少,但這富商離曹師爺近,一句話被聽得一清二楚。
曹師爺摸胡子的動作一頓,偏頭看向這富商,哼了聲,“你說沒關系就沒關系?依我看來,你這麽激動,莫不是心中有鬼?”
這富商原就是泗水縣人士,先前反駁那麽一句也是一時情急,這會兒被質問一句,才恍似反應過來什麽,整張臉白了白,一下子就噤了聲。
曹師爺滿意地看了眼再度安靜下來的衆人,“本師爺一向公允,斷不會白白冤枉了好人,只要經審問沒什麽問題的,今晚兒就能家去了。”
說着,他看了眼在一旁顫顫驚驚的掌櫃,吩咐道:“收拾一間屋子出來,本師爺要一一查問。”
“是。”
“且慢。”
或許是礙于曹師爺的威嚴,彼時大堂裏并不十分嘈雜,因此柳晗甫一開口,除了曹師爺眯眼望了過來,其他人也紛紛看向她。柳晗察覺到一道目光格外銳利,下意識地擡眸迎過去,卻對上一雙眸光深邃的鳳眼。
那人的眼底似乎泛着些許興味,見她望過去甚至還挑了下眉梢。
“……”
柳晗尚未來得及深思他眼中的深意,便聽到曹師爺不耐煩的聲音響起,“慢什麽慢,妨礙辦案的罪名你擔當得起嗎?”
聞言,柳晗微微一笑。她坐在輪椅上,背脊挺直,環顧一眼大堂,方開口緩緩說道:“從客棧大堂到二樓,排除飛檐走壁外,唯一的通道就只有處于所有人都目之能及的樓梯。上樓去行兇,再返回大堂,人多眼雜,并不是一個萬無一失的計劃。”
“如果走的不是樓梯呢?”曹師爺問。
“的确。”柳晗點點頭,轉而看向站在曹師爺身側的胖捕頭,對他道,“可否勞煩大人給說一說兇案現場的具體情況?”
胖捕頭聞言,一下子就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一幕,面色下意識地白了三分,本欲不說,可瞧見曹師爺也看了過來,少不得穩住心神細細的說了一遍。他每說一句,樓上客房裏的慘狀便在腦海裏過一遍,等到他說完,他滿是橫肉的臉上早已布滿了汗珠。
柳晗卻面不改色,只接着道,“死者是被人用匕首刺死的,而且被刺了不止一刀。既然房間裏桌子上、地上、牆壁上都濺上了血跡,那麽兇手身上就不可能沒留下任何痕跡。所以除了在客棧打尖留宿的人外,其餘的人很容易排查。”來客棧吃飯的,一來不至于随身備着換洗衣裳,二來就算換了衣裳也很容易被察覺出來。
柳晗此法直接且可行,曹師爺面上卻有一絲惱色閃過,但他很快就恢複了常色,依着柳晗的法子吩咐一衆衙役循着掌櫃的賬簿一一排查大堂裏僅僅只是來吃飯的人。很快,大堂裏的人便少了一大半。
曹師爺早坐在了一旁,他捋着胡須,問柳晗:“那接下來呢?”
他語氣微妙,柳晗不傻,直接搖了搖頭。
她尚且想再觀察觀察縣衙的人行事,眼下這曹師爺分明有些着惱,與其将人激怒,倒不如繼續靜觀其變。
曹師爺冷哼了聲,徑直去了已經備好的廂房,開始一一審問剩下的人。
看着廂房的門合上,綠蕪湊到自家主子跟前,小聲道:“公子剛剛怎麽不直接表明身份呢?”她瞧着衙門這幫人行事都有些奇奇怪怪的,不查看現場就直接拉了人單獨去審問能問出什麽來呢?
柳晗亦壓低了聲音,道:“見識一下衙門裏是怎麽審問查案的也不錯。”
有道是,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她既要入衙門,總得先摸個底,畢竟現實的情況跟她從書本和夫子那裏學來的還是有不少出入的。
審問看起來有條不紊地進行着,柳晗見一時半會兒輪不到自己,便吩咐綠蕪推自己往一旁去休息。誰知輪椅還未行動,面前便多了一道陰影。
柳晗疑惑地擡眸,再次對上那雙形狀好看的鳳眼,只是這一回,鳳眼裏滿是震驚。
“你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