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遠遠望見走進酒肆中的那人,雖然看不清那人的臉,但特有的美好氣質,卻讓李斯在第一時間認出了那人。
如此玉樹瓊枝,龍章鳳姿,便只有張平會有這樣的氣質了,可唯一的問題便是,張平到這裏來做什麽?
李斯微微探出身體,目光緊盯着剛剛走進酒肆中正在四處打量着的的張平。
或許是因為張平的出現,衆人的目光多多少少都被他所吸引,喧鬧的酒肆竟然頓時安靜不少,有人想要上去搭話,但在看到那人臉上的冰冷和挂在腰間的長劍,也就知趣的離開了。
看到這樣的一幕,李斯不禁啞然失笑。
算算看,張平也已經年過而立的,可那張臉卻已經美貌如昔,時間仿佛已經在他的身上靜止,那張臉非但沒有老去,反而比從前更加豔麗,真可謂是色若春曉之花。
想到這裏,李斯的嘴角不由露出了一絲笑意,不過這話他可不敢當着張平的面說呢,他可不想被讓張平的劍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在想什麽呢?”
就在李斯這樣想着的時候,一個冷冽的聲音突然在耳邊想起。
李斯随口回答:“一位美人。”嘴邊的笑意依舊不減。
“哦,什麽樣的美人,能讓李兄如此開心?”
聽到這句話,李斯這才猛然意識到了什麽,他将目光收回,擡頭往聲音傳來的地方一看,不知什麽時候,張平已經站在了他的面前,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李斯張了張口,卻一時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見李斯沒有回答,張平直接坐到了李斯對面,搖了搖食案上空空如也的酒壺,笑眯眯的道:“李兄,好雅興啊,推辭了那些酒宴,自己倒跑到酒肆裏飲酒作樂來了。”
張平明明是笑的表情,但李斯看到了,卻不由覺得渾身一寒,過了好一會,李斯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也笑着解釋道:“我來酒肆可不是單單來飲酒的,也是為了探聽些消息。”
張平挑眉問道:
“哦?那李兄探聽到什麽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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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趙國國君新納了一位美人,腰肢盈盈不及一握,身有異香,你說是不是世間少有?”
李斯笑嘻嘻的說完,張平沉默了一陣,有些懷疑的開口問道:“……這便是剛剛李兄所想的美人?”
李斯沒有回答,又轉而說道:
“秦國蔡澤新任燕國丞相,這個消息又如何?”
張平這才眼睛一亮,自言自語道:“看來秦國的早有準備了。”
随後,張平話頭突然一轉,朝李斯問道:
“先不說這些,李兄,我府中新進一批佳釀,想請你一同品評,可否賞光?”
說完,便目不轉睛的盯着李斯,等待着他的回答。
李斯心中有些奇怪,想找自己喝酒,張平又何必特意來酒肆找自己,他這樣大費周章的邀請自己到他府中,肯定不僅僅是為了請自己喝酒,而是有要事要告訴自己。
心中既然已經找到了答案,李斯起身答道:
“也好,反正這壺酒我也已經喝光了,不如到禦史府中再繼續喝吧!也可算是踐行酒了。”
張平輕聲嘆息道:
“是啊,下次一起喝酒,不知是什麽時候了。”
語氣中,竟然有一股若有若無的憂傷。
人生無常,諸國路遠,這次分別,下次便不知何時才能見面了,又或許,一別便是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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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酒肆出來,二人一同乘車往張平府中趕去,一會功夫後,馬車在張平府門前停下。門口的侍從一見是張平的馬車,早就已經将大門大門,恭敬的在門外迎接。
張平和李斯下車,二人剛剛進門,便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朝着張平飛撲了過來。
“爹--!”
拖長着嗓音這樣脆生生的喊着,那個小小的身影直接撞到了張平的懷中,撞的張平後退了半步。
幸好張平練過劍法,身體可不像看起來那麽柔弱,不然非得被這突然沖過來的力量撞倒在地上。
“你這小子,怎麽這麽莽撞!”
待張平穩住身體之後,他将懷中的孩子扶正,用有些擔憂的口氣斥責道。
“我知道爹會接住我的!”
孩子肯定的回答道,小小的臉上洋溢着欣喜和興奮。
這是張平的兒子?
聽着這父子間的對話,李斯開始細細打量起還窩在張平懷裏的孩子。
細算起來,李斯已經有三年沒有見過這個孩子了,跟三年前相比,眼前的孩子看起來長高了不少,嚴肅的表情俨然就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樣,但那張小臉還是和之前一樣粉嫩可愛。
“子房,你看他是誰?”
被張平這麽一說,孩子才注意到爹爹的身邊還有一個人,望着李斯,他的臉皺成了一團,像是在回想,這人到底是誰,皺着眉頭想了很久很久,才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想起來了!是賣香囊的!”
李斯絕倒,原來自己在張平兒子心中,就只是一個賣香囊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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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平牽着自家兒子,帶着李斯往書房走去,這一路上,孩子時不時的回頭,眨巴着眼睛悄悄瞅着李斯,大大的眼睛中滿是好奇的神色。
據張平說,這孩子單名一個良,今年雖然才只有六歲,卻已經廣讀各家着作。
察覺到孩子時不時投向自己的目光,李斯也朝他那邊看去,誰知這不看還好,剛剛察覺到李斯的目光,張小良立馬躲在了張平的身前,只露出微微探出的半個腦袋,時不時的還是會往李斯這邊悄悄瞅着。
看到孩子這樣的反應,李斯心裏竟然覺得有些愧疚。
按照當年他與張平的約定,他是答應要教導張良,可轉眼三年過去了,因為他事務繁忙,再加上張平也沒有再提過當時的約定,李斯就連一次都沒有教導過他,甚至連見都沒有再見過這個孩子。
想到這裏,李斯心中的愧疚更盛,懷着這樣無比愧疚的心情,張平帶着李斯進了書房,而張良,也被一同牽進了房中。
二人在案前坐定,張小良因為短胳膊短腿的,本來指望着老爹把他抱到榻上,但張平卻坐的端端正正,不但絲毫沒有要幫忙的樣子,反而清了清嗓子,慢悠悠的朝他問道:“張良,今天讀了什麽?”
張小良意識到,爹爹這是要考他,眨巴眨巴眼睛,小手往後面一背,孩子一板一眼的答道:“今日讀的是《孟子》”
儒家的書?
李斯微微皺眉,張平倒是沒有表現出什麽,他繼續問道:“記得多少?”
張小良轉了轉烏溜溜的眼珠,微微回想片刻後答道:“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有何意思呢?”
這一次,張小良沒有思索,像是早就已經猜到父親會這樣問自己,他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回答道:“為君者,廣施仁政,民心所向。”
大争之世,仁政又如何救世?在李斯心中,百家之說,唯有法家才能在這大争之世立足。
李斯這樣想着,但随後,孩子奶聲奶氣的聲音又一次在房間中響起:“不過我覺得,無論是仁政還是暴政,都是為了得民心,得到了民心……大概才能得到天下吧。”
李斯詫異的望向了站在榻下的那個孩子,孩子也睜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他,天真的眼神,無邪的笑容,李斯不敢相信,剛剛那樣的話,竟然是這樣一個五六歲的孩子所能說出來的。
無論是仁政還是暴政,都可是說是當政者的一個手段,暴政苛律如同快刀,可用于亂世,駕馭虎狼,而仁政則如同潤物春雨,可用于和平盛世,潤化萬物。
兩者之間,其實根本沒有孰優孰劣,只有适合不适合的區別。
而這一切,竟然是被一個道破的,而先前李斯竟然根本沒有領悟到。
前世的時候,秦國統一六國後,或許就是因為仁政不施,苛律暴政,最後民心盡失,恢弘的帝國才會一點點的走向瓦解……
好不容易停止了關于前世的思緒,李斯起身,将還站在榻下的孩子抱上來,摸摸他的腦袋,對着張平由衷贊嘆道:“這孩子如此聰慧,以後必成大器。”
聽到李斯的誇獎,孩子有些怯生生的往父親那邊望去,見父親也對自己笑了笑,孩子精致的小臉又轉向李斯,露出了一個羞澀的笑容,粉嫩的臉頰上似乎還有些微紅。
李斯不由調笑道:
“怎麽和女孩子般害羞?”
孩子立馬揚起了頭,雄赳赳的喊道:
“我才不是女孩子呢!”
雖然張小良的氣勢不錯,只不過那軟軟的聲音,紅通通的臉頰,怎麽看怎麽像個女娃娃,非但沒有為自己正名,反而引得李斯和張平一陣大笑。
笑過之後,張小良氣鼓鼓的坐在一邊不說話,張平也沒有管他,一面起身為李斯倒了一杯酒,一面說道:“李兄,我有一事想要拜托你。”
“何事?”
張平舉杯示意,二人一同飲下一杯酒,他才緩緩說道:“過幾日,你便要去邯鄲,我想拜托你将張良也一同帶着,讓小子也長長見識。”
聽到爹爹要拜托別人帶自己離開這裏,張小良也顧不得生悶氣了,他趕忙撲到張平懷中喊道:“爹爹,我不要走!”
稚嫩的聲音中,竟然隐約帶着些哭腔。
作者有話要說:修改一下,古代男子20歲才有字,所以六歲的小良不可能有字的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