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逃亡之路
黎光澤劍傷嚴重,昏迷不醒,在醫院躺了十一天都未醒來,醫生預測他将成為植物人。黎景明被警察帶走。
由此煽動了黎家族人的新仇舊恨,黎光澤的父親揚言,絕不輕饒黎景明。
得知此事時,彥真還在紐約,接到母親打來的電話時,她起初還不相信,以為她在開玩笑,非要通過互聯網發圖片求證。“前兩天我們還通電話呢,”她含笑道,“媽,你不要瞎說,這種事可不能亂說。”
“我沒胡說,是真的!”她的母親焦急地說,“你不在上海的這段時間,發生太多事了,小琳開車自殺了,現在還在重症室裏躺着呢。光澤是他被他表弟刺殺,胸口挨了一劍,還在搶救!”
“真的?”彥真緊張起來,不願相信這個事實。
“哎喲,真真啊,”她媽媽哀求道,“我騙你幹什麽,我看他這情形,命都難保了。”
“不可能,不可能!”彥真一直搖頭,渾身哆嗦,不願相信,這個男人還要為她離婚,與她完婚,怎麽能夠一下子就先赴黃泉?她無法面對這樣的變故,眼看就要到手的幸福被殘酷的現實擊成粉末,痛恨、埋怨、悲傷……什麽情緒都有,全部交織在她的大腦裏,讓她無處發洩,雙手握拳,瘋子一般對天咬牙嘶喊。
她沒直接趕回國,而是在紐約提心吊膽地等候他醒來的消息,如果,無法嫁給這個男人,那麽,她将永遠不會踏入那片傷心地。
她苦等了十一天,黎光澤還是沒醒來,而是等到了醫生無能為力的評定——他已成植物人。這個消息,讓遠在紐約的彥真不哭也不鬧,有着死一般的平靜,她告訴她的母親,她不打算回國,今生絕不踏入那片傷心地,哪怕會客死他鄉。
她打算攜款潛逃,靠舉債募資得到的錢,在異國尋找人生的另一個開始,只要有錢,就會有一切,所有失去的都能再回來,她堅信這個真理。做了決定後,她于次日早晨去了一趟銀行,打算辦理賬戶資金轉移。
銀行的服務部經理非常惋惜地告訴她,該賬戶現在呈凍結狀态,無法為她提供任何服務。
“怎麽可能?”彥真大驚失色,“這可是我親自辦理的賬戶,誰有資格凍結它?”
“這個……”服務的經理說,“我這裏查不到,很抱歉。”
彥真潰敗而歸,一出銀行大門,她越想越委屈,不顧場合地哭泣,一路哭着回去。她再也不能忍受現實對自己的譏諷,曾經努力得到,結果只落得兩手空空,在紐約的街頭,她像流浪漢一樣貧窮而無望。
她越想越恨,所有的悲傷全化作憤怒,驅使她厭世,抓狂,想用暴力去解決內心的苦痛。游蕩在紐約的街頭,她看到什麽都很煩,見人罵人,見物厭物,她像瘋子似地在大街上用中文辱罵,看到公交車從身邊經過,她撿起地上的石子就砸,脫鞋子去砸,她瘋癫失常的舉止讓路人驚恐,結果被警察帶走。
關于黎景明入獄的事,藍水悅是通過文靜得知的。
她在泰國的那半年時光裏,仿佛就是一只被關在籠子裏的金絲雀。泰國公司為她安排住宿和車輛,裏面全部有監控器。不讓她私自與外界聯系,所有的電話都要在公司座機上撥打,并安排一個當地的女翻譯當她的監視人,和她同吃同住同工作。
有一次,為了給黎景明打電話,她醞釀好要說的話之後,借出去見客戶之機,溜到街頭的郵局電話亭打電話。她剛撥通號碼,卻發現女翻譯已追來,二話不說地拉開她的手,用手摁住座機電話的挂斷鍵,并用一種陰冷的目光看着一臉憤怒的藍水悅,什麽都不說。
藍水悅推開她的手,想繼續撥號,她不讓,繼續阻止,“您只能回公司打電話,”她用生硬的中文口語說,“被老板看到,我就會失業。”
“你放心,我會替你保密。”藍水悅懇求道。
她沒說話,打了幾下啞語,掏出紙筆,寫下幾個歪扭的方塊字:你身上有竊聽器。
藍水悅驚呆了,雙眼瞪圓,就好像身上有蟑螂爬似的,把自己摸了個遍,然後拼命翻找自己的皮包,不知竊聽裝置在什麽地方。女翻譯也不知道竊聽器的暗藏之處,但她很确定,并極少對她說話,生怕被監控者知道。
得知女翻譯的家境後,藍水悅便不再做任何威脅她失業的事,雖然她何其想念黎景明。她求女翻譯給她寄信,女翻譯同意了,卻久久不得回信。她也不能确保信件是否安全抵達。生活變得蒼白茫然,在無力反抗之時,被忙碌的工作慢慢覆蓋,激情日漸淡去。
直到有一天,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藍水悅從辦公室的座機電話接到文靜的來電,還一下子沒聽出她的聲音,質問她是誰。
這下,文靜急了,當即吼起來:“你樂不思蜀了啊你?這麽快就把我忘了!”
“哦……文靜啊,”藍水悅抱怨地說,“你不知道我這裏的狀态,我整天像囚犯一樣被軟禁和監視,毫無自由,想跑也跑不掉,再過不久,我就被他們逼成機器人了。”
“唉……水悅,你真的不知道嗎?”文靜不知該如何開口。
“知道什麽?我還奇怪,他們怎麽會将你的電話轉進來的。”
“我的天啊……你真不知道?”文靜大聲。
“怎麽會?”藍水悅懵懂地問,“出什麽事了?”
文靜說:“黎景明被警察抓起來了,他們說是他将黎光澤打成植物人了,現在還在公安局等判刑呢!”
“判刑?”藍水悅不相信地嚷起來,“有沒有搞錯啊,他怎麽可能去做這種傻事,這不是他的為人!”
“水悅,你快回來吧。”文靜長話短說,“而且,還有一件事,彩納藝術要被拍賣了。”
“為什麽,怎麽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具體我不清楚,也是聽你弟弟說的,大概是跟公司到外資市場發債券的緣故吧。”她說,“水悅,總之一句話,這裏亂死了,而且,我還聽說那姚小姐為此自殺,幸好沒死。”
“我的天啊……”藍水悅軟在皮椅上,只覺得渾身無力,已聽不進文靜說什麽,非常擔心黎景明,更加後悔當初那麽聽話,偏偏來這個鬼地方,被這些人當不會說話的工具使用。
她想立刻要飛回上海,一秒也不留,奮不顧身地用座機電話訂機票,将工作抛在一旁,随即回住所收拾東西。女翻譯攔下她,“你不能走,”她說,“經理的命令。”
“誰也阻攔不了我,”藍水悅竄到她前面,怒氣沖沖地說。
女翻譯沖上來拖住她,“他們不讓你走,馬上回去工作。”
“難道你要跟我打架嗎?”藍水悅舉起拳頭說,“你必定要失業,因為你沒用靈魂,別再指望我了!”
這時,前面跳出兩個男同事,後面又走出了幾個人,藍水悅知道他們會動真格,便軟下來,往自己的辦公室走。
那一刻,她難過至極,不顧衆目地哭了,為遙遠的愛人,也為不幸的自己,起初淺淺的抽泣慢慢變成孩子般的大哭,她感覺天旋地轉,這個世界快塌下來了。
被迫留下的藍水悅沉浸于悲傷裏,整天淚水洗面,無心工作,幾乎有了拼命的打算,大不了一死。女翻譯對她更是嚴加看管,對她的悲痛置之不理,甚至不回答她的任何問題。那天,她一如既往地按時來到辦公室,像往常一樣接她回住所。即使藍水悅的狀态很不好,眼睛哭得像桃子似的,她也視而不見,不言不語,照樣牢牢地抓住她的手,進電梯,走出大樓,卻沒往住所的方向走。
她感到疑惑,沒敢與她說話,佯裝不知地聽從她的安排。到了街口繁華的地方,她把一張機票塞到她的手裏說:“你快走吧,還有一個小時就登機了!你的衣物今後我會想辦法寄到中國。”
藍水悅一陣驚愕,有點反應不過來,“不用了,就算是我送你的,謝謝你!”她情不自禁地上去與她擁抱,曾經讓她煩透頂的女翻譯,在是時候變得多麽聖潔可親。
“對不起,”她說,“我并不想那樣對待你,你很可憐。”說着推開她說,“你快走,他們應該聽到了,很快就會追來。”
“那你怎麽辦?”
“別管我了,你快走。”她跑到馬路中央揮手招的士,把車子攔下,拉開車門将藍水悅塞進去。
在告別那一刻,藍水悅搖下車窗對她揮手,心裏無限悵然,倘若今後回憶關于泰國的這段際遇,所有面孔都該淡忘掉,唯一值得惦念的就是她了。
2.滅頂之災
回到上海,藍水悅首先找藍海森了解情況,可他不願見面,故意找借口躲避,只在電話裏對公司的現狀做一個輕描淡寫的概述。“因為兩個股東同時出事,一個還有牢獄嫌疑,”他說,“投資人對公司的前景不再看好,紛紛想退出,所以就釀成這局面了。”
藍水悅無能為力地嘆氣,問弟弟現在哪裏。他沒說清,只是叮囑她別挂心,寒暄幾句就挂了。他不願見她,藍水悅多少感覺到了,亦不強求,因為,此刻,她最想見的人是黎景明。
可是,在未開庭審理之前,他們無法相見。藍水悅央求他的律師,對方讓她月底的最後一個周四下午,來參加開庭。
雖然這樣的會面顯得很殘忍,藍水悅還是去了。
偌大的法庭來了不少人,有媒體記者,也有公司員工,更多的是黎家族人和心系此案的朋友。藍水悅選擇最前排的位置坐,焦急地等待他出現,就在警察将他押出來時,她緊張地站了起來,神情焦灼而痛苦,急得要哭了,想喊他的名字,又礙于法庭紀律而不敢大聲喊。
黎景明看到她了,羞赧得無地自容,低着頭不敢看她,亦不願面對她那雙充滿期盼、淚水汪汪的眼睛,更無顏面對他們曾說好的未來。
他被帶到庭上,在衆目睽睽之中,與黎光澤的律師面對面。那一刻,他神情鎮定,毫無愧疚和悔恨,面對律師宣讀的罪證,毫無反駁之意,坦然面對判決。
唯獨藍水悅在臺下坐立不安,心系着臺上的人的命運。當法官對他進行十六年有期徒刑判決時,她很不服氣地站起來,對法官大聲說:“我不同意這樣的判決,希望法院重審!”
這時,所有目光都朝她聚焦,媒體記者紛紛拍照。藍水悅毫不退卻,像一位視死如歸的戰士,對黎景明大聲說:“黎光澤違反商業規則,用計謀暗算你,如今遭此報應,是罪有應得,你不該是替罪羊,快把真相說出來,不必為這種人蒙受不白之冤,你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藍水悅的話引起庭內不小的喧嘩,這時,法官猛敲法槌,要求保持肅靜。
兩個法警當場将藍水悅當成擾民,将她拖出去,扔在法庭外。藍水悅不依不饒,非要進去,恰巧文靜趕來,把她拉走,勸她不要莽撞。可藍水悅奮力掙紮,卻哭着說:“不行,你讓我去幫他,我不能讓他白白地坐十六年牢。”
“你進去有什麽用啊,”文靜抓住她不放,“你這樣鬧,只會讓他更加懊悔。”
藍水悅吓住了,慌亂起來,“那我還能怎麽辦!”
這個問題太難了,文靜也不知如何回答,只是抱住藍水悅不放,默默地陪她難過。
這時,黎景明的律師從法庭裏走出來,她趕緊撇下文靜,沖上去攔住他,“劉律師,這樣的判決不公平,一定要重審!”
律師的神情很為難,“這個得需要當事人提出上訴,”他說,“可現在,黎總他沒這個心思啊。”
“怎麽會?”藍水悅很吃驚。
“原告方的律師很強勢,他舉出的證據确鑿,最致命的問題是原告成了植物人,這損失太重了,法院在這方面追責嚴厲,所以……”律師沒把話說透,讓她自己去聯想。
藍水悅失望地嘆氣,“真的沒一點希望了嗎?”
“我再去找他談談吧。”律師說,“但願他能再提供些有力證據。”
在律師的努力下,黎景明提出了上訴。
得知這個消息時,藍水悅高興得不禁潸然淚下,雙手合十,說了無數次謝天謝地。可律師卻轉告她,黎景明不願在二次開庭的時候見到她,并希望她忘掉他。
這讓藍水悅感到傷心,卻沒空閑去計較。眼下,她擔心的彩納藝術的命運,不希望公司在被其他陌生人買走。而在文靜看來,藍水悅這是在杞人憂天,自尋煩惱,盡做些力所不及的事。“那是公司,又不是冰激淩,”她說,“你說不願就行啊,難道你有本事把它拿下,這樣,就不會糟蹋在別人手上了。”
文靜的話确實有理,可是,藍水悅還是希望公司不要被推上拍賣場,讓黎景明傾心投注的公司被毫無瓜葛的人占有。
她的想法真夠天真,卻願意為此付出行動,整天四處找關系,設法找人把公司的債務填上,別以破産告終。
天真的女孩在自己的關系網裏到處游說,希望能找到錢,甚至去找自己恨之入骨的羅捷,還去醫院央求姚琳希。沒想到,在醫院的特需病房裏,她首先看到的是自己的弟弟,藍海森正守在病床邊閱讀財經雜志,病人已入睡,她看上去傷勢很重。
這一幕讓藍水悅非常驚訝,她輕輕地走進去,與弟弟相視時,她叫他出去說話。“你怎麽在這裏?”在樓道裏,她質問他,很快從一些細節中看出他們之間的關系。
藍海森沒任何掩飾,“我和她早就認識了,如今,照顧她是應該的。”
“那你為何不告訴我?”
“沒必要。”
藍水悅很不舒服,有些生氣了,她冷笑着道:“我看你越來越不把姐姐放在眼裏了。”
“我怕你們理解不了,”他固執地說,“而且,這種事,也沒必要解釋。”
藍水悅壓住情緒說:“這件事今後再議,我想見姚小姐,麻煩你通報一下。”
“她剛睡下,”他一口回絕,“而且,她不願見到你。”
“弟弟,我有要事相求,麻煩你不要阻攔我。”
“你是為彩納藝術來的吧。”他勸說道,“姐,你不要妄想了,事成定局,誰也改變不了這家公司的命運,你還是回去吧。”
藍水悅還固執地搖搖頭,哀求道:“無論如何,我都要見她一面。”她甩開藍海森,往病房裏沖,藍海森也追了上去。姚琳希已醒了,像僵屍一般,正呆呆地看着神情焦慮的藍水悅。藍海森趕緊道歉:“對不起,我沒攔住。”
姚琳希輕聲說:“海森,送客。”她眼珠子向藍水悅掃去,脖子戴着頸套,完全不能扭動。
藍水悅急着說:“姚小姐,麻煩你救救彩納藝術,那可是景明的命啊。”
藍海森卻在身後催促她說:“她不想聽到這個人的名字,麻煩你別說了。”
“什麽?”藍水悅驚愕。
姚琳希閉上眼,艱難地吐出幾個字:“我不愛他了。”
藍水悅愕然,突然覺得很羞恥,才發現自己來這裏,簡直是在侮辱自己的愛情,嘲諷黎景明的忠貞。她連道別都不說,當即跑出病房,在走廊外不停地打自己的耳光,責備自己來了不該來的地方。
在關系生死存亡的利益面前,愛情如此微不足道,可以用于交易和踐踏,卻不曾有人會為愛情而放棄什麽。
3.最後一刻
命運至此,勢不可擋,不管藍水悅怎麽努力扭轉局面,她畢竟是個弱女子,很快就被困難重重的現實逼得束手無策。公司最終還是要被推上拍賣行。
黎景明終審十二年徒刑。
藍水悅去探監,隔着厚實的玻璃見到愛人,她頓時熱淚盈眶,趕緊拿起電話對他呼喚:“景明……景明……”曾有千言萬語,卻知該從哪個字說起,又該用哪個字結束,她只感到心好痛,一味地想哭。
黎景明始終很鎮定,默默伸手,想給她拭淚,“你還好嗎?”他的聲音非常輕,像是從遙遠的天國傳來。
藍水悅點點頭,“我很好,就是擔心你。”
“水悅,你不要再來這兒了。”他用一種淡淡的聲音說,“忘掉過去那些,好好生活。”
“你要和我分手?”藍水悅怔怔地看着他。
“做人太固執不好,不會得到幸福。”
藍水悅碎碎搖頭,很堅決地說:“我不走,我發誓做你的妻子,一定要等你出來。”
“小傻瓜,這樣做不值得。”
“你不要用商人的思維來評價我,什麽才是值得,難道我現在拔腿而去,跟另一個人在一起就會快樂嗎?”藍水悅生氣地說,“你就是對自己不自信,才抛棄我的!”
“或許吧,”他說,“愛一個人,總想給她幸福,如果給不了,那,我寧可甘拜下風地離開。一開始,我就虧待你,總想等到時局好起來,結果呢……”他搖搖頭,“我不曾後悔,只是,我真的不願再拖累你了。”
“不,景明,你不要放棄,還會出現轉機的,”藍水悅的眼淚嘩嘩直流,“只要你堅持,只要設計核心在,品牌就在,彩納藝術深入人心,任何時候都能東山再起。”
“水悅,你走自己的路去吧。”他說,“不要再去記得那些往事了,當年我自私,一味地将思想強加于你,其實你做出來的作品有你自己的風格,只要堅持,市場會慢慢接受的。而今,你已是一個有能力叱咤風雲的設計師了,沒必要為這樣一個爛攤子傷神。”
“你不要再說這些,行嗎?你應該知道我對你的感情。”
“水悅,這是現實!”
“不,我不想聽,”藍水悅哭着固執地說,“我只想和你在一起,這輩子,就只有你!”
“水悅!”他大喊一聲,無可奈何地低頭,不願面對。
藍水悅卻含着眼淚,微笑着說:“我還會來看你的,也會等你出獄,然後和你一起去父母墳上祭掃。”
“你不要再來了,我不會再見你。”黎景明別過臉,不願看她,放下電話轉身離去,提前結束探視。
藍水悅看着他決絕的背影,心裏委屈極了,不知該如何扭轉這個局面,曾經,他與她約定,不管生活多麽艱苦,令人不滿,都要以大無畏的姿勢攜手尋路,只要能在一起,不管腳下是長河落日,還是大漠孤煙,哪裏有對方,哪裏就是安息地。而今,聽他慫恿彼此言棄,藍水悅感到很諷刺,即便将他的話再用理智去剖析,也不見得能助自己昂然前行。
人們說的所謂的幸福真理,她并不相信,固執的女子難以在一樁情緣中巧妙地轉換角色和規則,只會用最聖潔的儀式供奉于感情的祭壇。不管風雲如何讓人失望,她始終是那個為他堅守的女子,默默等待他來真愛。
而後,黎景明說到做到,每次探監都不願出來相見,就想用行動來熄滅她的固執。直到彩納藝術被拍賣之後,他才同意見面,希望從藍水悅這裏獲得消息,很想知道,如今是誰當了這家公司的主人。
藍水悅清楚他的心,卻故意繞彎子,關心他的生活,說自己的見聞趣事,卻一直不提關于公司的事。
黎景明實在忍不住了,主動問她公司的拍賣會舉行了沒有。藍水悅爽快地答:“昨天就結束了。”
他變得緊張起來,“那,那結果呢?”
“你猜?”藍水悅笑着問。
“算了,”他洩氣道,“反正肯定跟我沒關系。”
“是否還跟你有關系,我也不知道。”她說,“不過,你盡可放心,公司現在相對安全,它沒落入外人手裏。”
“到底怎麽了?”
藍水悅笑了笑,将競标會上發生的驚險全告訴了他。
拍賣那天,藍水悅找了個借口混進會場,競标時,也跟那些富人起哄舉牌子,當價格飙到一個億後,她站起來,對在場的人說,“這家公司的股權分配不清,請各位警惕陷阱!”她就希望這場拍賣會冷場。
這時,會場裏情緒高漲的富豪們都猶豫了,保安以為她鬧事為由,就要将人推出去。這時,有一個女聲大喊“慢!”全場肅穆,所有目光都往那個方向望去。藍水悅一看,竟然是姚琳希,她坐着輪椅被藍海森推進來,當衆公布該公司的部分財務內容和股權分配情況。“這家公司的股權還沒理清,暫時還不适合拍賣,如不想惹麻煩,最好別拍。”
此刻,喧嘩聲再起,富豪們面面相觑,議論紛紛。
臺上的主持人頻頻敲響木槌,維持會場秩序,并憤怒地對姚琳希說:“這位小姐,麻煩您出去,請不要擾亂我們的工作。”接着他又開始喊價,會場的氣氛很快有被代入之前的競拍裏,開始有些膽大的投資人舉牌。
價格飙升到1.5億時,拍賣場又闖進一個女人。藍水悅并不認識她,只覺得她蒼老而憔悴,不過,精氣神飽滿。她帶來的律師遞給主持人一份文件,命他馬上結束拍賣,并站在高臺上,當衆宣讀公司的債務情況,宣布拍賣結束。
聽藍水悅這麽講述,黎景明不禁說:“你故事編得挺好的,讓人聽了很欣慰。”
“這是真的!”藍水悅辯解道,“不信我下次可以帶證人。”
“誰是彩納藝術的新主人,你說。”
“是黎光澤的妻子,沈雅!”
黎景明愣住了,半天說不出話來,感覺難以置信。
“而且,她昨天還找了我,想讓我管理公司,我說自己沒經驗,當不好這個經理人,她就讓我監管財務,每月定期上交報表給她。”見黎景明一直瞪圓了眼,藍水悅不解地問他,“怎麽了,難道你對這個結果不滿意嗎?我聽說她拿出全部的積蓄,還向銀行借貸後,才把公司的那些債務還掉的。”
“我沒想到她會這麽做,”黎景明悲喜交加地說,對沈雅的融資能力疑惑不解,她一向不參加生意場上的事,她從哪裏找來那麽多錢。
之後聽藍水悅提到藍海森凍結了融資賬戶的事,他便從中猜到了一些緣由。
公司算是渡過了險關,不管現在誰是它的真正主人,黎景明已不想去拍膝嘆氣。他看淡了名利,體會到自由人生的真谛,并不再像過去那樣,為商場上的大起大落而傷懷感嘆,為功名利祿而傾盡所有,想來,竟是如此不值,如此不堪。
藍水悅接受了沈雅的重托,回彩納藝術擔任總監一職,肩負起公司複興的重任。
當她再度打開公司的大門時,看到裏面一片狼藉,辦公器材全被搬走,辦公室裏滿地紙片,缺損的桌椅東倒西歪,猶如當初被高利貸者洗劫一空似的,讓人看着心寒。不過,她對重建很有信心,因為姚琳希肯通過姚氏集團借錢相助,至于出于什麽原因,她不想去辨清。
姚琳希現在已下身癱瘓,無法遠嫁付家。藍海森打算死守于姚琳希身邊,永遠和她在一起。
沈雅去了美國,帶黎光澤去國外治療,盡管他待她一直不好,可她還是承認自己是他的妻子。
藍水悅一層樓一層樓地觀看破損情況,對辦公耗材做整體規劃。
當她來到黎景明的辦公室時,發現門上鎖了,怎麽也打不開,找來鑰匙打開門,裏面的陳設已被搬走,地上雜物零落,景象破敗不堪。
唯有那幅《春彼岸》完好無損地挂在牆上。畫面裏,那永不凋零的花朵火紅嬌豔,像熊熊不熄的火海一樣,燃燒着永恒的希望,讓人不禁感慨地嫣然一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