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
1.世界那麽小
不管有多失落,藍水悅還是時刻心系黎景明,為他的處境擔憂。幾乎每天她都打電話給文靜,詢問公司的情況,聽說羅捷回來後公司整體的起色,她高高懸挂的心總算落了下來。
等吧,等待上天來宣判感情的走向。
就在她心如死灰地數着日子,等待命運對感情的判決時,突然接到了一個獵頭公司的電話。對方稱上海某家裝潢公司願高薪聘請她,并開出長遠的培訓計劃的條件,只要她簽約,公司将派她到意大利學習。
為期一年的意大利培訓計劃?藍水悅眼睛一亮,這是逃避羅捷的不錯選擇!
向公司請了幾天假期,藍水悅悄悄飛回上海面試,直接投奔文靜。
在文靜那狹小的租房裏,兩個女孩聊到深更半夜也沒睡意。
幾個月不見,文靜變化很大,聽說還交了新男友,早把那可惡的羅捷抛到九霄雲外了。
聽文靜這麽說,藍水悅心裏的罪惡感才消散,因為她一直擔心文靜還會為羅捷而怨恨自己。
文靜問起她的感情時,她沒對文靜透露半點他們之間的協議,不怕文靜無法理解,只怕不慎傳到黎景明的耳朵裏。同時,她要求文靜不要走漏風聲,讓他們知道她已回上海。
文靜這下明白了過來,還說:“原來你去深圳就是為躲着他倆。”
“當時我已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藍水悅感嘆道,“與其夾在中間無能為力,還不如一走了之,他們也必定會明白過來。”
“假如回來工作,你和黎總還能好嗎?”文靜問。
她這個明确的疑問讓藍水悅很吃驚,沒想到她也知道了,也不再隐瞞,“不可能了,”她自嘲地說,“他并不适合我,也不會屬于我,我去深圳這幾個月,我們沒任何聯系,事情就如此。”
“唉……”文靜深有感觸地嘆,“我們又何必苦苦追尋着不愛自己的人呢,我現在想通了,想當初那樣對羅捷,真夠傻的,現在的男朋友對我那麽好,想想,這才是幸福。”
藍水悅贊同地笑笑,不再說什麽,她清楚自己的愛絕非是俗世男女的卿卿我我那麽簡單。她的愛在心裏,假若心有靈犀,肯定會有感應。
去新公司面試,藍水悅才知道這家“光澤裝飾”的投資人來自MC集團。按道理說,這應該算是該集團的子公司,可人力資源部的經理卻要矯正她這個認識,“這是一家剛成立的公司,資産獨立,與MC集團毫無關系。”
話雖這麽說,她還是心有餘悸,很不安地問,“公司不會受到集團的監管吧?比如紀檢會之類的。”
“沒有,我保證。”然後對方說,“你別緊張,這家公司和你之前工作過的彩納藝術只有競争關系。大家是同行嘛,這是在所難免的。”
這話讓藍水悅聽了很不舒服,當場對人力資源部經理說:“那算了,我覺得這裏并不适合我,謝謝你。”不給對方半點挽留的機會,起身就走,心裏一直在後悔,當初沒弄清該公司的底細就簽了那些協議,亦不知道會惹出什麽麻煩。
工作泡湯後,藍水悅對上海失去了信心,還是打算回深圳。臨走前,她約弟弟藍海森見面,吃完飯就乘夜班機回去。
掐指算算,她快一年不見藍海森了。這個弟弟僅比他小一歲,從小智商過人,與她同時讀書和畢業。由于家境清貧,姐弟倆從小就懂得相互照顧,但凡有心事都會拿出來與對方交流,感情非常深。當時她去深圳,與弟弟擦肩而過,如今見到他變化不小,高挑的身材穿上黑白工作裝,俨然幾分職場精英的派頭,不用問就知道,想必他的工作和生活不會太糟糕。
他們和文靜在小飯館裏吃飯,氛圍融融,藍海森希望姐姐回上海工作,這樣他們姐弟倆當初的計劃就會向前推進一大步了。
藍水悅不敢給出承諾,只是告訴他暫時不是時候,一直笑得很惆悵。“你放心,我也在努力,”她安慰藍海森說,“只是機會還不成熟,得慢慢來。”
“沒事,我在上海等姐姐,”藍海森高興地說,“我現在這家公司算站穩腳了,明年有望晉升,開始學習帶團隊。”
“那就好,看你有所進步,我和媽媽都會很高興。”藍水悅的笑容變得甜美了,但心裏還有失落,她清楚自己肯定要回來,只是前景不光明。
就在這時,藍海森的手機發出一串鈴聲,打斷了他們的談話,他看到是姚琳希的,就沒回避,當着藍水悅的面接電話。
還耗在辦公室裏的姚琳希無所事事,想找他一塊兒去吃飯,她用很親密的語調問他在哪裏。他則如實回答,“正和姐姐吃飯,她等會就要飛深圳了。”
姚琳希有點好奇,八卦地問:“你還有姐姐?你姐叫什麽?”
藍海森如實回答。
姚琳希立刻跳起來,一下子就聯想到黎景明公司裏的那個藍水悅,又不敢相信地質問道:“你說什麽,藍水悅?”
藍海森很疑惑,“對啊,怎麽了?”心都懸起來,姚琳希什麽都沒說,接着就是忙音。
通話被掐斷了,藍海森冒了一身冷汗,看着掌心的手機發呆。
藍水悅看出他肯定是遇到麻煩事了,小心地問他究竟發生什麽事。
藍海森心慌意亂地說:“暫時還不清楚。”
藍水悅安慰他別擔心,如果有要緊的急事,就先走吧,別拖得太久惹麻煩。
藍海森接受了姐姐的意見,匆匆離席,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姚琳希的辦公室。
這個時候的姚琳希可不僅是他的上司,還是他的戀人,是令他匍匐于石榴裙之下的女神,只要是她下達的指令,他都會赴湯蹈火,說一不二。
然而,他剛開車到公司樓下,姚琳希又打來電話,讓他去徐彙區的新樂路找她。于是他又調轉車頭,毫無怨言地尋她而去,歷經幾番輾轉後,才在一家意大利餐館裏找她。
當時的姚琳希已喝下半瓶紅酒,臉紅得像一枚熟透的仙桃。她點頭讓藍海森坐,他卻站着,躬身說對不起,為自己臨走時未對她禀報自己的去向而道歉。
姚琳希輕笑,搖着手裏的酒杯說:“你沒什麽可道歉的,只是我今天特別想有人陪吃飯。”然後又揮手請他坐。
這下,藍海森才稍稍地放下忐忑的心,正襟危坐地立在她面前,默默地看她喝酒,小聲勸她說:“你少喝點行嗎?喝酒傷身。”
她才不聽他的話,擡起頭,用一種狐疑的聲音問他:“有你姐姐的相片嗎?”
藍海森有些疑惑,不知她怎麽會那麽關注姐姐的事,想了想,又覺得這大概是****之間有必要想知道的問題。于是摸出手機,翻出相片,遞給她。
他沒想到姚琳希的反應如此劇烈。
她拿着他的手機看了又看,癡癡地苦笑。
正在藍海森困惑之際,她憤怒地将手機往遠處的牆壁狠狠地砸去,手機在牆上瞬間破碎,引來了不小的驚動。
藍海森吓得瞪圓了眼,愣着不敢動,他不明白,姚琳希究竟為什麽要砸他的手機,之前還好好的,怎麽會突然變成這樣。看姚琳希那神經質的模樣,她憤怒得似乎要撕碎自己,然後雙手揪住頭發抓狂,在沙發上狂叫不止。這時,藍海森才趕緊跑過去,将她抱在懷裏,妄想能穩住她,不想卻被她用力推開,撞到對面的牆壁上。
餐廳裏的客人都紛紛側目,服務員圍上來維持秩序,餐廳經理上前詢問情況,藍海森趕緊道歉,掏出錢放在桌面上,摟着精神失控的姚琳希出去。
到了餐館外,她猛然掙開他,藍海森以為她在發酒瘋,緊抓住人不放,不停地勸她別鬧,可姚琳希卻發瘋似的尖叫道:“你放開我,放手,我不要再看到你,我恨你!”
藍海森怕她會鬧事,說什麽都不松開她,哀求她說:“琳希,你冷靜點,為什麽突然會這樣,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麽,請你告訴我!”
姚琳希一邊拼命掙紮一邊撕聲裂肺地吼道:“我再也不要見到你,你被解雇了……你為什麽會是她的弟弟,為什麽!”
悲痛令她變得無力,軟在藍海森的懷裏哭到無聲。
藍海森已不知該怎麽安慰這個受傷的女人,只好将她抱進車裏,讓她在後座上躺着,随便她怎麽尖叫與抓狂,他只是屏住呼吸,默默地聽她的哭泣和辱罵:
“是藍水悅搶走我的愛人,她奪走了他的心,他不愛我了,都是因為藍水悅,都是因為你的姐姐……藍海森,我要解雇你,我要殺了你,連你也來騙我……”
年輕的藍海森難過極了,經事不多的他有種想哭的感覺。他怎麽會想到,她與自己的姐姐相識,還發生過那麽不愉快的事。
上海那麽大,人山人海,可這商圈怎麽會那麽小?
在姚琳希沒有節制的宣洩中,他仿佛看見,這裏面的人關系複雜,恩怨叢生,他只要稍有不慎,便會被輕易卷入這片浩瀚怨海之中……
2.各有圖謀
藍水悅回到深圳不久,見到了一位特殊的客人,他毫不遮掩自己的身份,稱自己是“光澤裝飾”的老總,借來深圳出差之際,希望順便與她見個面。
鑒于對方的真誠态度,藍水悅雖然答應了請求,對他的來意卻絲毫沒放松警惕。
在她所在的公司附近的咖啡館裏,這對陌生人相對而坐,彼此打量,各有好奇。
見過藍水悅後,黎光澤總算理解了表弟的癡迷,這女子不僅能助他一臂之力,而且模樣如此美麗靈秀,算是世上難尋的尤物了。于是他感嘆道:“我久聞藍小姐大名,今天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伶俐,漂亮,聽說還很能幹。”
藍水悅感覺到這個黎光澤圓滑,目的性強,出手大方,行事果決。他大約三十六歲左右,看上去似乎更老成些,面頰的輪廓與黎景明有幾分像,卻是性格截然不同的兩種人,至少他沒黎景明的清澈,看人的目光有點狡黠。
她無心與這種人繞彎子,開門見山地問他的來意。
黎光澤從公文包裏掏出一份協議,遞過去,“聽說你曾與公司簽訂了這份協議,”他說,“可見是位熱愛學習的人。我們公司也非常注重人才培養,雖無緣與藍小姐合作,但我們與意大利學院簽訂了合約,今年要派三名員工去深造,如今,物色到的人選名額不足,我的意思是,假如藍小姐有心學習,不如就和我們公司的其他兩位學員一起?”
這消息讓藍水悅激動了一陣,臉上慢慢舒展出喜悅的容顏,“可我不是你們公司的職員啊,這合适嗎?”
“這不是問題,”他說,“不過,費用方面就要藍小姐自己承擔了,我們公司只提供渠道。”
“好啊。”藍水悅高興得合不攏嘴。
“不過,我還有個小小請求。”黎光澤虔誠地說,“今後,公司有些無法消化掉的客戶,能否請藍小姐代勞?薪酬方面,我們肯定按最高比例給。”
“報酬方面倒沒什麽,”藍水悅謙虛地說,“只是我的工作經驗淺薄,恐怕難以勝任一些有太多特殊要求的客戶。”
“我見過藍小姐的作品,”他說,“怎麽樣的客戶适合藍小姐,我心中有數。這個行業,優質的設計人才原本就匮乏,公司才剛剛運作,人力方面毫無儲備,所以,今後還有勞藍小姐多幫忙。”
話說到這份上,藍水悅也沒什麽推辭的,“到時候看情況吧。”
她心裏很清楚,得別人一分好,就要賠上一分辛勞,她是個懂得感恩的人,既然想搭乘順風車去意大利進修,為他們做點外單,也是情有可原。
就在羅捷為能與心愛的人重逢,拼上全力,長期駐守在澳門,全力以赴監控項目施工時,藍水悅卻在為意大利之行做準備,通過黎光澤的公司進行報名和護照辦理,預計在她啓程之時正巧澳門項目竣工。
時光流逝,四個月很快過去。澳門項目的工期進入最後的驗收工作,羅捷打電話詢問藍水悅回上海的日子,開始計劃籌備她歸來後的生活。藍水悅沒對任何人透露去意大利進修的消息,在羅捷面前,敷衍地說:“等你回上海了再說吧。”
羅捷有些性急,“下個月中旬我就回來了,不會超過20天,你回來後打算住哪裏?”
“我去找文靜,這些事不用你操心。”她說。
“那好吧,”他有些失望地說,“我這就給她換個兩室一廳的房子,提前把你的卧室安排好,我的新房已在裝修了,不過,需要再等兩個月。”
聽到他說新房子,藍水悅就厭煩,不想再與他聊,敷衍說:“突然有些急事,先這樣吧,我挂了。”
為了不惹怒羅捷,藍水悅還是按他希望的時間返回上海,只是沒通知他具體行程,下飛機後自己打車去找文靜。
如羅捷安排的那樣,文靜換了一套精裝修的小兩居,家具齊全,配備有獨立的廚房和寬敞的大陽臺,而且租金羅捷自己承擔了三分之一。
見羅捷對藍水悅那麽好,文靜很羨慕,雖嘴上不說,卻在背後以此要求自己的男友,常常将他與羅捷比較,心裏越來越感到不滿。
剛回到上海那幾天,藍水悅整天躲在屋子裏不出門,盡量封鎖消息,唯一想見的人就是弟弟藍海森。
應姐姐的邀請,他來她們的新租房裏做客。此次相見,藍海森心事重重,完全沒了上次會面時的春風得意。
藍水悅親自下廚,給弟弟燒制家鄉菜,特意做了他從小愛吃的涼拌茄子,還開了一瓶青梅酒慶祝。
可藍海森在姐姐面前卻怎麽也提不起精神,心裏有個坎兒将他永遠地絆倒在那裏。
藍水悅懷疑他是工作上遇到了難題,吃飯期間便關心起他的工作和生活情況。
他說工作還行,按部就班,生活過得去,其實他已被姚琳希逐出公司,正在茫茫人海之中尋找下一個雇主。
對于姐姐的私事,藍海森覺得不該多嘴,但由于姚琳希将他趕走,心裏委屈不小,他說什麽都不能就這樣忍忍就過去。
飯後,他找姐姐到陽臺去談話,不好直接開口,閑聊了一些小時候的趣事後,借機直切主題,“姐姐,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他猶豫了一下說,“我希望你不要隐瞞我。”
由于之前的那些輕松話題的鋪墊,藍水悅沒任何提防,滿口答應:“你問吧,我們姐弟倆還有什麽可隐瞞的。”
“你的男朋友是黎景明嗎?”他很直接。
藍水悅愣住了,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弟弟,怎麽也想不明白他怎麽會知道這件事。
見姐姐半天不回話,他無奈地搖頭,鄙視地笑着說:“姐姐,我真想不通,這種事情會發生在你身上,當一個第三者有意思嗎?”
“海森,你不明白,或許,這只是一場意外。”她不解地問,“可,你這是聽誰說的?”
“我是怎麽知道的,你就別問了。”藍海森忍住洶湧而來的傷感,“我只希望你能看清自己,不要因為感情的事犯傻,還有,不要奪人所愛,這是媽媽一直告誡我們的。”
“你怎麽會知道這些,告訴我!”藍水悅激動地厲聲命令道。
藍海森微微地搖頭,堅持不說,他哪裏敢對姐姐坦誠,他愛上了一個從骨子裏想将她置于死地的女上司。
被姚琳希開除,藍海森唯一的抱怨是,他将無法留在她身邊,聆聽她悲戚的心聲,安慰她絕望的靈魂,遏制她病态的瘋狂,一旦自己離開,他不知道她将如何生活下去。
他清楚,自己不是合适她的男子,卻渴望能以最樸素的方式服侍左右。然而,姚琳希不肯原諒他,就仿佛不能原諒黎景明。
從姐姐的住所離開,藍海森開着姚琳希作為精神補償贈予他的車,以倉皇逃走的形式,一路狂奔在高架橋上。這輛車曾滿載着關于她的,最真實最私人的秘密,包括她的愛與痛,****與瘋狂,以及他對她一次又一次的表白。
藍水悅的心裏很不是滋味,生怕弟弟會将這些告訴媽媽,心裏忐忑不安。弟弟離開後,她越想越不對勁,急忙打電話跟他說明情況,告訴他這都是半年前的事了,她早與黎景明了斷了關系。
而事實本來也是如此,自從她去深圳後,未曾與黎景明有過聯系,她不知道他現在過得怎麽樣,也不再相信,他的心裏還有她。
羅捷回上海的第一件事就去看望藍水悅,為她帶來了在澳門購置的皮包和鞋子以及奢侈的美容化妝品,供訂婚時穿戴使用。
藍水悅不想擴大聲勢,羅捷卻不同意,“至少要讓圈內的人知道吧,”他說,“以免他們又在背後胡說八道。”見藍水悅還是沒首肯,他便多疑地說:“你是不是還在顧及他的感受?”見藍水悅撇了一下嘴,他便裝出一副心知肚明的腔調說:“水悅,你別再幻想了,老黎沒姚琳希這後臺的話,憑他這點力量保不住彩納藝術。你不知道,我們前期的訂單都是客戶看在姚家的面子上才接下來的。他小子再多情,最終還是要妥協于現實,乖乖地回姚家當女婿。”
“我又沒問你他的事情,”藍水悅白了他一眼,“你唠叨那麽多幹嗎?”用生氣來掩飾自己的尴尬。
羅捷趕緊道歉,小心哄她說:“好好好,我們不提他了,過去的事就過去吧,現在說點高興的事,訂婚時,打算請一些親朋好友吃飯,好讓他們認識一下我美麗的未婚妻,以免到時候撞見了,還要我啰啰唆唆地介紹一番。”
見藍水悅沒多大反應,他又哀求道:“沒個儀式,哪算訂婚啊,你說是不是?你放心,我絕不跟你裸婚,到時候,房子戒指車子什麽都有,你就在家做全職太太。”
藍水悅突然笑了,這可是一種嘲笑。
她笑話他太天真,把未來規劃得太美好,不曾想到她早做好打算,訂婚之後她将飛往意大利進修,盡可能适應國外的生活,找機會紮根,用遙遙無期的分居生活擊潰他的等待,以至他最終放手為止。藍水悅心裏很清楚,這輩子就算她還會再愛上黎景明之外的一個人,但絕不是羅捷。
3.告別時刻
從秘書那裏,黎景明聽說藍水悅要和羅捷訂婚,非常震驚,差點控制不住自己。
待冷靜後,他又覺得這是情理之中的事,她不辭而別至今,已過半年時間,彼此沒有聯系,再濃烈的感情也會被如此長久的時光沖淡,而且她完全有權利選擇自己的未來。
他尊重她的選擇,卻非常想見見她。分別這些日子,他無數次想去找她,可又怕被拒絕,以致他用時光的長度,去衡量自己在她心中的熱度。當他全力挺過公司最艱難的關口時,驀然回首,他們已在無聲的世界裏疏離了半年之久,而半年的光陰早就足夠結束一段愛情,再促成一份緣分了。
羅捷給黎景明送來請柬,上面赫然寫着他和藍水悅的名字。
黎景明表現鎮定,帶着無傷感情的神情對他說:“祝福你們。”而內心裏,他非常強烈地要見藍水悅,至少要說完最後的話。
待羅捷離開辦公室,他馬上拿起座機電話撥打藍水悅的新號碼,聽到接通的提示音時,他卻突然沒了勇氣,洩氣地把電話放了下來,只感到心頭一陣悶痛。
他不知道該對她說什麽,那些虛假的祝福,并非發自內心,那些宣言式的愛語,早已喪失力量。他與她的感情,就像一間無法建築的居室,誰也不能再給誰承諾與名分,誰也不能要求誰成為自己的眷屬。那些繞梁不去的愛的記憶,最終只能成為各自生命中永遠被隐藏的局部,僅剩自己把所能擁有的晨光化成一聲嘆息。
就算知道黎景明曾打來電話,藍水悅也未做任何回複,假裝不知,但卻忍不住陣陣心寒。
她能想象到黎景明的感受,卻不打算對他做任何解釋,因為自感無用。事到如今,還能說什麽呢,如果他來參加自己的訂婚儀式,那麽,就等于他已默認了這個事實,并以行動作為祝福,希望他們百年好合。如果他不來,她也不再對他心存期望。她曾以為自己的愛情能愛到無所求,愛到只有給予,無需承諾,可她又如何面對姚琳希以及自己的母親對女兒的期望?眼看事已成定局,她已顧及不了他如何看待自己了,唯一的期望就是,他能理解她所做的、這般愚昧而無私的犧牲,不要在心裏記恨她。
羅捷把訂婚宴安排在公司附近的一家酒店裏,包下一個大包間,足夠容納四十多人同時進餐。
入場前,羅捷在門外迎賓,見黎景明應約而來,他萬分感慨,親切地握住他的手,“兄弟,謝謝你,”此話還是不能表達自己的激動心情,羅捷握住黎景明的手又用力地抖了抖,“說老實話,你真的是我的好兄弟。”
黎景明的神情始終淡漠,用很平淡的聲音說:“別想太多了,我早有言在先,就是尊重她的選擇。”
羅捷感激地點點頭,覺得有些難為情,生怕自己激動得不可自持,便招呼他先進去坐。待他走後,黎景明情不自禁地雙手握拳,慶祝自己的勝利,整個人得意揚揚的。
然而,他沒料到,此時的藍水悅卻提着行李,搭乘機場快巴逃走了,讓文靜捎去一封信,在訂婚禮上宣讀她的決定。
曾經,文靜也不理解藍水悅的做法,當藍水悅懇請她捎信時,文靜非常抵制,勸她看在羅捷對她那麽好的份上,別那麽殘忍,要學會珍惜,況且意大利那邊的學校沒開課,她獨自跑去國外多不好。
這下藍水悅卻急哭了,滿懷苦惱地質問她:“你怎麽都不明白我的意思呢!”
文靜并非不明白,而是可憐羅捷的一片癡心,她希望他開心。
左右為難的文靜最終還是傾向于藍水悅這邊,幫她實現了這個偉大的逃離計劃,就在羅捷一遍遍地追問她和藍水悅何時到酒店時,她總是違心地說,“快了快了,堵在路上了!”
結果卻是她一個人入場,懷抱着逃逸者的捧花和她的白色禮服,緩緩走上小舞臺上,向在座的各位宣讀藍水悅的決定:
親愛的,很抱歉我的缺席,也敬請你的親朋好友們原諒我的失禮。由于我要去意大利修學,暫時還不能和你在一起,到了國外,也不知道情況如何,未來會怎麽樣,也說不準等到我們重逢時,這世上的月亮會變成什麽模樣。我不是擔心自己等不起,而是考慮到你與我,能否禁得起這麽漫長而孤寂的等待。既然人生有那麽多不确定,看眼前也不像是花好月圓時,于是我決定不将你的自由帶走,而是自己悄悄地離開。你別責怪我好嗎,或許,給彼此一個冷靜的空間,用再長一點的時間去考驗感情,得到的結果才是最堅貞的抉擇。親愛的,草率的愛就像露水,我怕轉眼就會消散,親愛的,別怨我好嗎……
沒等文靜念完信,羅捷便瘋似地沖出包間,勢必要把這臨陣逃脫的未婚妻找回來。
黎景明聽藍水悅的信,仿佛那些話是她在對自己說的,心情蕩漾不定,有些按捺不住了,悄悄離開包間,朝車庫飛跑而去,希望在藍水悅離開上海之前,能再見她一面。
在熙熙攘攘的機場,藍水悅剛辦理完登記手續,突然聽到羅捷呼喊自己的聲音,她驚訝地瞪圓了眼睛,趕緊拿上登機牌逃脫。
可為時已晚,羅捷蹿了過來,拉住她的手,非常激動地說:“你要去意大利?為何不告訴我!你以為一封信就能解決問題嗎,水悅,你今天的做法好讓我心痛,有什麽事就不能與我好好商量,竟然選擇這種方式逃避。”
羅捷一連串的責備讓藍水悅有些惱怒,她掙開他的手,心裏亂極了,不知該拿什麽理由搪塞他。突然,她在人群裏看到黎景明,他匆匆趕來,滿臉汗水,大約看到羅捷在她身邊,于是駐足,默默地看着她。
行人在他們面前往來如梭,愛人近在咫尺,卻不能靠近,更不能大喊對方的名字。
面對着這兩個男人,藍水悅窘迫極了,她很擔心羅捷看到黎景明,然後增加更多誤會。于是她設法穩住羅捷,對他低頭堅定地說:“你放心,我會信守承諾,只要你能夠等我回來。”
“你要去多久?”羅捷滿腹怨言,“這麽大的事,你事先也不跟我商量,偏偏還要今天登機,水悅,你到底在想什麽,你這樣做讓我多難堪啊!”
“很抱歉,”她說,“我怕你想不開,不讓我去意大利,而且,我擔心你等不了我,所以就想先別訂婚,等我修學歸來了再說。”
“誰說我等不了的?”羅捷拍着胸脯發誓道,“你要我等多久就等多久,等到海枯石爛也行,反正我這輩子就等你了!”
藍水悅勉強地笑了笑,然後說:“那好吧。”用餘光朝黎景明的方向瞟,發現他還在,就催促羅捷快點回去,“我就要登機了,你快回去招呼客人,既然把人請來,就要禮數做盡,免得別人在背後怪罪。”她的話剛說完,機場的播音就響起,乘客向進站口聚攏,不一會就排成長隊,她對羅捷說:“好了,我真的要走了。”說完轉身去拉行李箱的拖杆。
“你等等,”羅捷從口袋裏掏出一只戒指,“你把這戴上,以免國外的蜜蜂不知情,整天騷擾你。”
藍水悅遲疑了,僵住身體不敢擡手。羅捷長久地把戒指舉在面前,等待她的決定。
她有些慌,猶豫不決地看看周圍,發現黎景明還站在那裏,貌似戀戀不舍,卻一直沒靠近,突然心就冷了。
在這最困窘的時空,彼此散坐于人海之中最淩亂的蓬壁,他就徘徊在不遠的對岸,卻久久不敢走近,顯然愛情已徒有虛名。
藍水悅不再對他抱有期望,就因對他那懦弱的表現,不敢向前逾越半步,像一名手無寸鐵的人,如此順從人世的游戲規則,任由命運吞噬自己的感情。
她失望極了,似乎所有的愛,在突然間向四面破裂,瞬間毀滅。她苦苦凝眉閉上眼,以不羁的個性,拍案下注,把手朝那枚鑽戒伸了過去。
4.陰謀與叛變
藍水悅走後,黎景明失落了好長一段時間,任何事都提不起他的興致,哪怕是澳門的項目通過驗收,他也顯得索然無味,只是讓秘書去安排慶功宴,自己則躲在辦公室裏,翻閱當年和藍水悅合作的設計稿,獨自喝掉一瓶紅酒,不知不覺地度過了一夜。
他深深地沉浸于失敗感情帶來的傷痛裏,借此放松了所有的堅持,自由地享受着堕落給予的快感和放松。
從來,他都是個認真活着的人,講章法,求效益,為占取項目而專心致志,他的人生都在一個又一個目标中進行。而在機場目送藍水悅後,他開始嘲笑起自己,痛悟人生,回望那些所謂的成功,覺得它們不值一提,再多的勝利都不如靈魂的自由那麽重要,就好比生命道義遠勝于世俗的榮華。
然而,澳門項目的成功卻讓那些埋伏于暗處的獵食者心慌。
在高爾夫球場上,彥真向黎光澤彙報了這個消息,用一種非常焦慮的心情去分析彩納藝術的此次成功。
彩納藝術能逃過這一劫,将會進入另一番新境界,此役不但奠定了公司信譽和品牌能量,還給這家公司帶來了大量的資金和訂單,用不了太久,這家公司将會發展壯大成行業裏的大象,可不是“光澤裝潢”這種小公司能随便兼并的,到時候恐怕連MC集團都會對他束手無策。
黎光澤卻分毫不慌,鎮定自若地揮杆打球,為自己打出的好成績而自豪,見彥真在身後催他快想辦法,他則不緊不慢地說:“別急,好戲還在後頭。”
事實的确如此,局勢完全順着黎光澤預計的去發展。雖然項目已通過驗收,工程款卻遲遲沒有結算。項目方的借口很多,一天一個理由,空中催款分文不得,後來更是連電話都不接了。眼看就要到期,公司的賬戶卻空空如也,假如不能按約還錢,這筆債務将以驚人的速度翻倍遞增,轉眼間就會變成能一口吞滅這家公司的怪獸。
黎景明欲飛澳門當面催款,剛派秘書去訂機票,接待室的職員就前來禀報,說剛才龍老大打來電話,要是公司在明天中午十二點之前就要打錢過去,否則就上門來砸東西了。
黎景明頓時陷入了兩難之中,亦不願被人看出,揮手讓職員出去,招秘書進辦公室,安排他繼續打電話催款,從其他工程上想辦法,一刻也不能停,能給多少都要,盡量湊錢。
秘書虛心接受命令,待他交代完畢後說:“剛才姚琳希小姐來電,說讓您給她回個電話。”
這消息令黎景明很提防,總覺得她這個來電不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