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三個桃子
這事說實話不算大事,掉落蓮池這種只能算是意外,可是偏偏掉落蓮池的是晨曦宮九帝子帶過來的人,多少還是有幾分金貴的,加上那舒蘊這招惹人的臉,在座有不少仙君們也按捺不住性子上前指責茯苓讨要說法。
茯苓的名聲素來都不怎麽樣,許多小仙子們都捂着嘴默默地觀看這場戲要怎麽唱,畢竟茯苓喜歡九帝子那是衆所周知的,頂着表妹的身份和子安公主的交情,整日裏出入晨曦宮,為人傲慢無禮,十分惹人厭。
“我堂堂長洲公主,你休想污蔑我!”茯苓努力地沉着氣,推開了白黛朝舒蘊往前一步,垂眸看着她,姿态傲慢,十足十的仙君公主做派,仿佛以此還能與他人立高下。
“是不是誣蔑還不好說,舒蘊也并沒有指名道姓,倒是長洲公主氣焰未免過分嚣張了吧!”說話的是少予的至交好友,花靈,雖然名字娘氣了點,但真的是個男的,乃是少有的花中仙君,與舒蘊關系向來很好。
“與你有關系嗎?還是這位仙君與她有什麽特別的關系不成?”茯苓嘲諷地笑了一下,絲毫不想将這人看在眼裏,她确實很喜歡少予,但是身為長洲公主的傲氣不容許她随意遭人誣蔑。
“長洲神君就是這樣管教女兒的,這蓮花池可是天後娘娘的,子午蓮花何其珍稀,池面之上均是施了層層屏障,憑着一個剛成人形不久的舒姑娘是斷然不可能自己掉的下去的。”
站在附近的其他仙君也紛紛開始幫搶,倒不是因為舒蘊,而是單純地想給九帝子賣這個面子,很多仙君對此是非常識時務的,畢竟對比大吼大叫的人,大家更願意相信弱者,何況少予跟舒蘊之間的風言風語其實真的不少了。
“和你有關嗎,她掉不掉得下去關我什麽事?還有你這狐貍精,裝什麽呀——”茯苓看着這麽多人感覺面子裏子都丢光了,一口氣堵在喉嚨不上不下,剛蹦住的脾氣一下子就破開了。
“——茯苓仙子,我可沒有裝,我真的跟青丘沒有關系啊,我是桃子精啊!”什麽叫牛頭不對馬嘴,她這就是,畢竟茯苓那話裏話外仿佛都在貶低狐貍精這個物種,她不得不幫茯苓多聲張幾下,好讓站在不遠處的青丘小公主也能聽得到。
舒蘊:我讓你張口閉口狐貍精!
不管怎麽樣,在這裏吵自然是難看極了,少予便直接将她帶回了晨曦宮,以免這茯苓繼續在這裏大喊大叫。
少予當然是信了舒蘊,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過如此,既沒有沒有産生多大的影響,舒蘊也安然無恙,加上又是天後的蓮花宴,他也不好弄得太過,所以本只是打算要求茯苓與她道個歉就完事了。
結果不曾想,茯苓非常倔強,依舊堅決不承認這事,尤其是不承認把她推下蓮池。
僵持之下,少予素來不是喜歡與人多話的人,正面交談未果,便直接閉門晨曦宮,許久都沒出來,至于私下裏要怎麽做,他自有計較
“——那你找你母後去了?”舒蘊在晨曦宮的水鏡池上,伏在懸空的桌案畫着畫,然後聽少予一本正經交代着事情。
“嗯,去是去了,不過我過去倒是多餘了,因為青丘狐族的公主也跑過去找母後說理去了,指責長洲公主言辭诋毀狐族。”少予淡淡然地說,神情冰涼,但是手上卻帶着幾分親昵地撫了撫舒蘊的腦袋,動作熟稔。
青丘那一帶的狐族個個都是美豔絕倫的仙狐,平生最痛恨聽到別人用“狐貍精”這三個字罵人,所以茯苓這邊剛松了口氣,心裏還有幾分得意以為表哥還是在意自己的,結果另一頭,就莫名其妙跟青丘結了梁子。
“所以,那茯苓現在回長洲了?”
舒蘊腳尖一搭一搭地踮着池水,筆沾着顏料畫着印象中的子午蓮花,并蒂而開,荷葉外層是藕色,越往中心呈現漸變的海棠色,中間又變成了丁香色,舒蘊用着幾種顏色一點點地将其還原出來,配上池水倒映天空的顏色,惟妙惟肖之餘,又多添了幾分生動。
“嗯,而且,母後那邊發話了,禁足了她一千年不能上天宮。”少予走到她身側,垂眸看着舒蘊紙上的畫,隐隐帶着幾分笑意。
“哼,活該,要她欺負我!”舒蘊低着頭一邊畫着一邊嬌聲嘟囔,這事雖然說不上有多解氣,但是足夠氣死茯苓,不止打擊她自尊,最重要的是,還讓她莫名其妙地就背上了莫須有的罪名,想想覺得還是夠爽的。
“是只有她欺負你嗎,嗯?”少予意有所指地說道,話音清冷,倒沒有擡頭看他,反而寬袖拂過桌子,拿起了畫看了看,“這畫倒是不錯,當時可是看得足夠認真了,所以才會被人撞上東方幽?”
舒蘊睫毛輕顫,手下一頓,頗有幾分尴尬地擡頭對少予笑了笑,“嗯,對的吶。”
“那,是東方幽将你推下去的?”少予正經冷冽地說道,倒不是說他生氣,只是……他語氣就是這樣,“以後離東方幽遠一點,他性情陰狠,哪怕當年他剿滅鲛人族以及活捉天神龐羽,看似拯救了天界,但是最終目的,大家其實心裏都有數,你這次做的很好。”
一開始少予也是有意責備東方幽的,可是後來想到,若是那時候舒蘊直截了當地指出了東方幽,指不定就會面臨東方幽事後無止境的報複,早年有意無意得罪過他的人如今幾乎都找不到蹤影了。
“我才不怕他呢。”舒蘊低頭小聲說道,她對東方幽清楚得很,什麽軟肋弱點秘密,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這狗男人雖然狗了點,人也變态,但是以目前天魔兩屆的情形,她這麽明擺着從晨曦宮出來的人,東方幽是斷然不會多加搭理的,畢竟她又不是馮仙仙,估計對她扭頭就忘了。
“是麽,膽子倒是挺大的,你可知道他的祖父東方司?”少予繼續面無表情的說着,撥着她的腦袋,強迫她擡頭看着他,舒蘊那張明媚的臉不得不望向他,前勾後彎起的狐貍眼如沁着水霧,他松了松手上的力度,低聲道:“他們東方一族都不好忽悠,嗯?”
舒蘊眨巴着眼睛,微微嘆了口氣,“少予大人要是想開始上課,那我們就開始吧。”只要別問她問題就行了。
這三十年來,少予這個親兒子還沒做好,倒是把父親這個角色做得十足十,帶她跟養女兒似的,把她撿回來後,手把手地教她寫字讀書,結果發現舒蘊竟然樣樣都會,尤其是畫工更是有着與他們不一樣的精妙,不免覺得靈桃在娑羅桃樹上萬年,自是十分通靈性,所以才聰慧之極。
然而,舒蘊并沒有因此等來少予放棄教學的念頭,反而讓他更加積極踴躍,認為這麽好的天賦靈性,決不可浪費。
所以……每日的修行是折磨,每日的歷史誦讀是滔天折磨!!
少予對于這歷史誦讀給出的理由就是——“知其然,才知其所以然,三界史記衆多,你若精通古今,對你修行領悟大有益處。”
舒蘊:“……”
馮仙仙,你在哪裏,我錯了,我不該給你配這麽一個一本正經又枯燥的男人。
對于東方幽,舒蘊了解得很,東方幽的祖父東方司,跟他基本就是一個德行,當年東方司還在的時候,就一直想要吞并天界,使其二合為一,那會兒也就真只差一步了,這裏就沒有天帝魔尊了,只有他們東方大帝了。
然而他卻在對戰的過程中愛上了當年與自己角逐千次的天界女戰神伏巳,最後卻被伏巳反殺,魔界因此也就降了天界,東方司不知所終,而東方堯繼位下一任魔尊,與天界簽訂了協約,每一任魔尊需娶天帝的一位公主,兩界不可以互相踏足對方領土。
“後來的伏巳便被立了天後,當年伏巳在誕下太子蘇蕪的時候,九天之上盡是祥雲喜鵲騰飛,而太子蘇蕪便是我父親,蘊兒,可有在聽?”少予怕她分神,總是會念到某個地方停一下,然後扭頭來詢問幾句。
其實舒蘊看起來真的十分專注,睜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可是他與舒蘊幻化人身之後相處近三十來年,太清楚她的習性了,越是這般專注到一動不動,思緒越是飛到東海神宮去了。
舒蘊眨巴着眼睛,僅用了半秒就反應過來,彎起嘴角說道:“我……我在聽啊!然後你父親繼位了是麽!”
她又何止是知道他父親繼位,她還知道現在這個天帝靠的是東方幽才在當時混亂的天界裏迅速繼的位,畢竟這些鬼扯的東西統統都是她編的。
少予擡眸掃了她一眼,壓了壓微仰起的嘴角,複又面無表情的揮了揮手,将她堪堪垂落池水的衣裙提了起來,又繼續念叨
“當年父親繼位的時候頗為坎坷,上一任太微天帝,也就是我祖父的兄長天神龐羽為了一個鲛人族公主,私通鲛人族造反,對方是天神,天宮的戰将本是極為吃力,沒想到東方幽卻僅憑借一人之力絞殺了鲛人族不止,還活捉了龐羽送上了南天門……”
舒蘊忍了忍自己撇嘴嘲諷的沖動,原來她編的故事,被人這麽複述一遍之後,總結下來她的套路就是
我愛你,我要毀了這個世界得到你,你不愛我,我也要毀了世界得到你。
舒蘊:原來大家罵得沒錯,就真的這麽狗血?
少予這故事可真的說的有模有樣,可是卻偏偏漏了她那個很能耐的大反派東方幽大哥。
這天上地下誰不知道,當年東方幽确實幹了這麽件牛逼轟轟的大事,可同時利用此事解除了當年東方堯跟天界立下的不得互相侵入對方領土的約定,以至于這東方幽如今可謂是把這天宮和下界仙山當自己家一樣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偷偷摸摸做的每一件都不是人幹的事。
她筆下的大反骨東方幽,要麽看別人不順眼就把別人家盤踞的仙山拆了,要麽看着喜歡就悄咪咪地占為己有,要麽看上什麽寶物就順走,還不帶落下一點證據,別人心裏就算知道是他,也沒人敢指證。
畢竟天界講的是道理,認的是證據,搞到最後,那些被東方幽搗亂過的地界愣是沒一個人再敢進去,活生生就變成了他的地界。
大概最過分的一點就是那些得罪他後莫名其妙消失的人……
舒蘊靜坐在雲池旁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少予講述那些她自己編的歷史故事,低着頭看着澄淨的雲池裏自己的臉,第一萬次感慨這張臉,完全沒有輸于她平素畫美女的畫風,頂頂一副絕世容顏。
桃子精面容白皙,臉頰粉紅,一雙漂亮的狐貍眼微勾,如沁着秋水,右眼下一顆朱紅色的淚痣帶了幾分清冷,微微翹起的朱唇露出了潔白的貝齒,下巴上面還有一個美人窩,光看臉就已經是一副禍國殃民,妖冶魅惑的女配臉,往下看這身段,就……
舒蘊攏了攏裙子,感慨了一下,這月白素淨的長裙之下胸大腰細蜜桃臀,非常刺激,也不怪乎少予非要把她打扮得這麽素淨。
她懂的,她都懂。
只是有人不懂罷了。
要不是自己真身真的是一顆看起來很好吃的桃子,她都差點以為自己是狐貍精。
事實上,三年後的一天,當她這顆狐貍精,不,她這只桃子精出現在魔宮的某人寝宮裏時,她都恨自己為什麽是顆桃子精,而不是狐貍精,至少不會有随時被人吃掉的風險。
至少顯露真身還有手有腳。
舒蘊:“……”
她就該知道,放過了那個茯苓,她總會有搞事情的一天。
“——真是沒想到,勾引本座不成,竟然嫁過來就成了,還挺能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