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晉陽
晉陽城信物乃“鳳凰晶珀”, 而晶珀中蘊藏着足以焚盡萬物的鳳凰真火——朱明離焰。
按道理來講, 晶珀與火焰便如人之肉身魂魄一樣不可分離。
季時妍蹙眉道:“如此說來, 是火焰離開了晶珀,所以失控?我還是頭一回聽聞陛下信物會分裂的。”
姜桓抱刀,不以為意道:“玉壺杏林都能變成人, 還有什麽不可能的事。”
季時妍道:“什麽?玉壺杏林?”
姜桓提了幾句林家事, 總結道:“林姑娘就是夢魔, 她妹妹林冬靈就是玉壺杏林。倘若你跟着去林家,還能跟你昔年同伴敘敘舊。”
季時妍面上露出震驚之色, 立刻轉向風越辭确認。
風越辭微微颔首。
季時妍撫了撫額頭,半響說不出話來,憶起當年, 一時間心情複雜, 似有無盡感慨藏于肺腑,不知是喜是悲。
姜桓道:“別管夢魔了。你先想想, 當年晉陽城出過什麽事情?”
季時妍垂了垂眸,道:“有的。那日在學宮,我見道君教眠溪引出朱明離焰, 便想起一件事來——幻魔曾跟我提起過晉陽城與商南城。”
風越辭道:“幻魔?”
季時妍便簡單講了下晉陽商南結為姻親, 又相繼覆滅之事。
她道:“四魔将彼此不知身份, 但我在季家複生,夢魔又在林家歸來……所以我猜想,幻魔與天魔也未曾真正消散,或許正在什麽地方沉睡, 等待着蘇醒的契機!”
姜桓道:“你懷疑李眠溪與幻魔有關?”
季時妍道:“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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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桓搖搖頭,似笑非笑地道:“華夏學宮的風水不錯麽。”
豈止是風水不錯,簡直就是輪回大本營。
風越辭一直看着周圍大火,撐着傘,忽然往前幾步,試着半只腳踏入了火中。
季時妍:“道君不可!”
姜桓飛快地伸手,拉着他胳膊将人扯回懷裏,不讓他亂來。
風越辭被勒着動不了,低聲咳嗽兩聲,神色如常道:“望庭,松手。”
姜桓摟住他腰:“你又亂來!”
風越辭回道:“并未。”
季時妍:“……我有四時花冠在身,是以能在火中來去。朱明離焰焚盡萬物,道君應當知曉,可千萬不能輕易嘗試啊!”
風越辭道:“我知,但需借火尋人,找到眠溪。望庭,手。”
姜桓仔細看了看,見他沒被燒傷才松開腰,改為握住他手,道:“阿越有什麽事叫一叫我好不好?只要你想,什麽事情我都能幫你做到。你身體才剛好些,又将自己置身險境來吓我,你看又咳嗽了!”
風越辭輕聲道:“望庭也會累。”
姜桓道:“就算累了,看你一眼就恢複了啊。”
這種情話說得這麽光明正大理直氣壯,季時妍聽得牙疼,幹脆利落地轉身,取了一小團火焰捧在手中,問:“道君有何辦法?”
風越辭自然而然地将青傘柄放在姜桓手中,拂袖現出一把琴來,單手撥動琴弦。
那小團火焰随琴聲而動,漸漸地,竟化作一只小鳳凰似得模樣向前方飛去。
風越辭道:“走。”
三人追了過去。
季時妍聽出來了,邊走邊詫異道:“是商南吳氏的‘鳳凰調’麽?昔年商南城便主修禦獸之道,如今吳家還收錄着許多有名曲譜,沒想到半點不避嫌,都贈予道君了。”
這就好比姜家送出姜帝刀法口訣一樣,心胸也太廣了。
姜桓道:“一首破曲子,算得上什麽好東西?”
季時妍聽出酸味,難得露出點笑意。
早在最初的無名城鎮時,她就看出來姜桓對風越辭動心,那時她以為姜桓是姜帝傳人,兩人之間還有過争鬥。
如今果然不出所料,一物降一物,姜桓已經栽在情網中起不來了。
風越辭道:“并非贈我,是為安撫眠溪體內朱明離焰之故。”
姜桓道:“不管,就是破曲子。等去九重天闕,我将所有寶貝都送給阿越,比這些什麽珍珠曲譜衣服好一千倍一萬倍!”
季時妍:“……姜公子,九重天闕不知道被姜帝設下多少禁制,你就是想将所有東西送給道君,只怕也做不到的。”
姜桓道:“其實我是姜帝本人。”
季時妍冷靜道:“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姜桓道:“不信算了。”
若說姜桓是姜帝傳人,季時妍信,可若說姜桓是姜帝本人,季時妍實在不信。
姜帝對着人笑得跟二傻子似得?
姜帝會把人當心肝寶貝似得捧着哄着?
姜帝會真心真意愛一個人?
不存在的。
将這些場景跟姜帝聯系在一起,季時妍想想就毛骨悚然了。姜帝分明就是個冷血無情的混蛋,不管不顧的瘋子。
不過道君不在時,姜桓倒是有那麽點……姜帝的影子。
同樣有一種叫人望而生畏的氣質。
小鳳凰飛了一轉,沖入大火中消失不見。
風越辭收了琴,淡淡道:“火源。”
姜桓将傘輕輕放回他手中,握住刀柄,道:“在這裏嗎?我來開條路。”
季時妍忙道:“等等!萬一傷到眠溪怎麽……”
未等她一句話說完,便見刀光一閃,驟然劈散火海,而刀氣如虹,還在往裏延伸,硬生生劈出一條道來。
姜桓收刀回鞘,牽着風越辭往裏走,随口道:“刀長眼的,急什麽。”
季時妍眼界多高,這會都輕輕抽了口氣。
不知他們在林家發生了何事,她感覺姜桓的修為似乎又高了幾分,簡直不可思議。
姜桓笑吟吟地搖晃着風越辭手腕,道:“阿越阿越,我厲害嗎?”
他眼中都是笑意,仿佛在說,快誇我吧誇我吧。
風越辭從容道:“望庭一直很厲害。”
姜桓笑道:“我現在是不是可以陪你去天地間任何地方了?”
當年葉無越一句“你去不了”,成了他多少年的心結,以至于他失去記憶後,經萬界輪回,都不曾忘記變強的信念。
風越辭認真道:“是。”
姜桓回頭沖季時妍喊了句“轉身”,而後湊過去親了親風越辭嘴角,再得寸進尺地伸出舌尖,抵開他唇齒,探進去交纏不放。
季時妍果斷轉身,面無表情地倒着走,心說見鬼吧,這肯定不是姜帝!
風越辭擡手抵着姜桓額頭,推開他道:“正事。”
姜桓笑了笑,道:“對我來講,這就是正事啊。”
他講的倒是實話,雖然李眠溪在一衆小朋友中還算比較乖巧聽話的,但姜桓這人冷漠慣了,對旁人的事情向來不上心。
一路幫着解決麻煩,都是看在風越辭的面子上,否則他才懶得管什麽學宮林家這些事,最多冷眼旁觀一下。
風越辭道:“回頭陪你,可好?”
姜桓眉開眼笑道:“好好好,都聽阿越的。那個誰,你可以轉過來了。”
季時妍:“……姜公子,麻煩你注意下場合。”
姜桓道:“我想怎麽樣就怎麽樣。”
——行,反正打不過也管不了,愛怎麽樣怎麽樣吧。
季時妍揉揉心口,默默地在心裏跟陳無方講話,委婉地吐槽着姜桓,繼續千篇一律地詢問——我的無方哥哥,你什麽時候才能醒來啊?
三人前行,不知不覺中已走了一段路。
風越辭忽然頓住腳步。
姜桓“啧”了聲,“又來。”
季時妍道:“是幻境!”
只見四周火光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巨龍盤旋的城池,其中妖獸或飛行打鬧,或奔跑追逐,一派熱鬧歡騰景象。
季時妍道:“晉陽城!這究竟是誰的記憶幻境?眠溪嗎?還是朱明離焰中留存至今的場景?”
話音剛落,眼前便出現了一對年幼的男孩,長得一模一樣,仿若雙生,只一個乖巧些,另一個瞧着就是調皮搗蛋的模樣。
兩個男孩正在玩捉迷藏。
乖巧的孩子剛剛躲在樹後,就被另一個撲了個正着,兩個娃娃一起倒在地上滾來滾去,笑鬧不停。
季時妍看着這場景,也忍不住揚起唇角。
姜桓搖搖頭道:“看看這樣貌,我就知道。”
風越辭平靜道:“眠溪。”
季時妍笑意褪去,的确,那兩個孩童樣貌分明就是李眠溪幼時的翻版。
頑皮孩童脆生生地喚道:“宿溪!”
乖巧孩童脆生生地喚道:“宿涯!”
兩個娃娃玩累了,背靠背地躺着。
李宿涯道:“真好玩!今天我裝成你的模樣騙阿姐,她真的認不出來哎!這天底下,誰也分辨不出咱們!”
李宿溪道:“小心阿姐知道了打你,你是不是又闖禍了?”
李宿涯歪頭道:“就打碎了阿娘最喜歡的花瓶嘛。”
李宿溪小手拍拍他肩膀,很講義氣地道:“等回去見到阿姐,我會說是我打碎的,你別出聲哦。”
“宿溪真好!”
“我是兄長啊。”
“胡說,我們明明一樣大!”
天色不早,兩個娃娃跳起來,一邊争吵不停,一邊手拉手回家去了。
季時妍看着兩個孩子的背影,喃喃道:“宿溪,宿涯,阿姐?”
姜桓習以為常地準備看下一幕,抱着風越辭的胳膊,道:“我猜宿溪是李眠溪小朋友,阿越覺得呢?”
回去後應該可以給學宮小輩們出個命題了,名字就叫“學宮遍地是馬甲”。
風越辭道:“是眠溪。”
姜桓道:“不過這個宿涯,就有點意思了。”
季時妍偏頭道:“幻魔講過,晉陽城少城主與商南城少城主結為夫婦,莫非是那個時期的事情?若是如此,他們口中的阿姐無疑便是天境之戰中率領百獸,萬裏趕赴商南的少城主了!”
姜桓想了想,道:“幻魔。行吧,若是李眠溪小朋友是幻魔,那我真得懷疑一下天魔選人的眼光了。”
瞧瞧四魔将,名聲一個比一個響,結果真是一個賽一個的小可憐小白花。
哪有半分傳說中的威風。
總不至于魔王也是這個風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