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餘念剛出家門,手機響了,是外婆的電話。
“念念啊,老劉說你今天不睡家裏,說是你爸爸不讓?”
常老太太聲音威嚴:“怎麽,他把那女人帶回家也就算了,還要趕自己的親生女兒?!”
餘念最後看了眼燈火通明的別墅,回過頭,笑着安慰老太太:“哎呀,外婆,沒事兒,是我不想睡家裏,和爸爸沒關系的。”
老爺子老太太難得去外邊度假,她不想老人家替她擔心。
“是家裏太無聊啦,我又想你們,就打算出來住幾天,”餘念坐上車,“哪知道你們去玩兒了,就留我一個人在魔都。”
小姑娘一撒嬌,老太太頓時沒轍了,聲音也軟了下來:“是外公外婆不好,要是知道念念過來,我們肯定不去度假,就在家裏等你。”
餘念:“那你們在外邊好好玩,我在家裏等你們。”
“哦喲,這可不行,外公不放心你一個人在家,”常老爺子搶過手機,“念念等一下,外公幫你找住的地方。”
餘念以為老爺子要幫她訂酒店,便沒放在心上,直接應了下來。
挂了電話,餘念靠回椅背,手邊是濕透的聯考試卷,剛才為了擋雨,試卷上的字跡被淋得模糊不清。
然而看不清又怎樣,反正也沒人關心她的成績。
餘守業不關心餘念的學習,不關心餘念的生活,甚至不關心餘念這個人——
她剛才渾身濕透地走進餘家,噴嚏一連打了好幾個,冷得直哆嗦,就差昏厥在地上,餘守業也沒有任何反應,甚至連句“注意身體”不舍得說。
只知道一個勁的催她離開。
想到這,方才還風淡雲輕的小姑娘,終于感覺到了一絲委屈。
她再怎麽堅強,也才只有十七歲啊。
餘念心頭一陣酸澀,這時候,老太太的電話又打了過來。
她連忙眨眼,将眼淚憋回去,深吸幾口氣,調整好情緒才接起電話。
“念念,外婆幫你找好了,你今晚去知秋哥哥家睡,”老太太說,“地址我已經發老劉那了,他現在就送你過去。”
餘念:“?”
“奶奶,知秋哥哥是誰啊?我什麽時候多了個哥哥,表的還是堂的?”
老太太笑着說:“都不是,知秋不是咱們家親戚……他爺爺和你外公關系好,知秋大了你沒幾歲,我就托他臨時照顧你幾天。”
餘念沉默了幾秒,應了句好。
管他什麽哥哥不哥哥,有個睡的地方就行。
哪怕老太太在天橋底下擺了個床位,只要能遠離她那惡心人的親爸和後媽,餘念也能幹幹脆脆地睡下去。
車裏暖氣開得足,餘念發了燒,整個人昏昏沉沉的,抱着毯子倒頭就睡。
再次醒來時,車子早已停在路邊。
“小姐,咱們到了。”老劉回過頭,輕聲提醒。
餘念撐着身子坐起來,往窗外一望,映入眼簾的便是一片江景。
這是魔都最繁華的地段,寸土寸金的黃浦江。
視線再往旁邊挪,高樓林立間,餘念看到一棟獨立的別墅,外牆被噴成純黑,與周圍格格不入,有那麽點鬧中取靜的意思。
外牆上嵌着幾個不大不小的銀飾,什麽鷹啊貓啊骷髅頭,看上去怪吓唬人。
有點像美劇裏終極反派的大本營。
別墅的大門緊閉,上邊挂着一塊牌子,也是用銀打的,上邊刻着三個字:【白夜堂】。
餘念:“……”
既視感更強了。
“劉叔,咱們會不會走錯了?”小姑娘扒着窗戶,滿臉懷疑,“你不是把我拐到什麽黑幫大本營了吧?”
老劉:“……”
老劉也不大确定,反複确認了幾遍:“小姐,沒走錯,就是這——導航上說這裏是家刺青工作室。”
餘念:“?”
她回過頭,又看了眼門牌,才注意到後邊跟着的一小串英文字母:【TATTOO】
餘念這才想起,別墅牆上的那些裝飾,似乎都是紋身常用的靈感圖案。
那麽一切都變得合理起來——
黑牆,銀飾,白夜堂。
确實是刺青室的作風,而且能開在黃浦江邊,估計是家很牛逼的刺青室。
“就是這兒,我現在進去。”餘念去揉發酸的眼睛,意外摸到一手濕潤。
她哭了。
就在剛才半夢半醒的時候。
餘念嘆了口氣,沒有找紙擦拭,自暴自棄地跳下車,推開別墅的大門。
別墅裏同外邊一樣,整牆都是黑的,光線倒是不暗,亮着暖洋洋的光。
大廳裏還放着一盆巨大的篝火,木頭噼裏啪啦地響着,火焰閃爍。
篝火旁坐着個女孩子,看上去比餘念大些,穿着吊帶,滿手臂的紋身:“嗨,小妹妹,晚上好呀。”
餘念關上門,回道:“晚上好。”
“你看上不大好,整個人都濕透了,小可憐,”女孩沖她招手,“快來這烤火。”
餘念走過去,搬了張板凳坐下。
“擦擦臉,”女孩給她遞了張紙,“你是來紋身的?”
“不是,”餘念捏着紙沒動,“我來找人。”
“找誰?”
“陸知秋。”
女生倒吸一口氣:“找陸哥啊……行,我替你喊。”
她站起身,往屋裏喊了一嗓子,沒過多久,出來個寸頭少年。
“怎麽了,”少年手上戴着手套,手裏的紋身槍嗡嗡作響,“沒看我正忙着呢?”
女孩指着餘念:“她找陸哥。”
“找師父?”
易小北看向餘念,目光一頓:“我是不是在哪見過你?”
餘念回道:“我覺着你也挺眼熟。”
“哦,我記起來了!”易小北一拍腦袋,“你是不是隔壁二班的餘念?那個回回考第一,門門拿滿分的小姑娘?”
“是我,”餘念點頭,“我知道你,易小北,今天早上我還看到你在廁所門口挨訓。”
餘念突然想起今天出現在教室裏的男人,他找的人就是易小北。
“我之前看光榮榜,還以為你照片是P的呢,哪有高中生長這麽好看,”易小北大笑出聲,“沒想到真人就長這樣,走眼了走眼了。”
餘念生得好,從小到大沒少被人誇,早已習慣了。
她沖易小北微微一笑:“謝謝。”
“謝什麽,實話實說,”易小北摘下手套,“你要找我師父?我帶你進去。”
餘念和花臂女孩道別,跟着易小北走進內廳。
內廳被分成一個個小房間,房間裏擺着紋身椅,餘念這邊看見一光着膀子帶大金鏈子的大哥正龇牙咧嘴地倒吸氣,那邊又見一紋了滿背滿身腱子肉的壯漢趴椅子上嗷嗷喊疼。
整個場面特生動,特魔幻主義。
易小北回過頭:“怕不怕?”
“有什麽好怕的,”餘念看得饒有興致,“來你們這紋身的都是黑.社.會嗎?”
易小北:“黑不黑.社.會我不清楚,但就算是黑.社.會,在我師父面前也得老老實實坐着。”
餘念眨眨眼,腦內陸知秋的形象自動變成一個身高一米九,體重兩百一,紋着青龍白虎的光頭社會大哥。
“……”
她現在跑還來不來得及?
兩人穿過內廳,走進電梯。
耳邊沒有了大哥們的鬼哭狼嚎,餘念頓感清靜,長舒一口氣。
“對了,忘記問你,找我師父有什麽事兒嗎?”
電梯裏燈光明亮,易小北仔細看着餘念,被吓了跳:“這是怎麽的,你剛哭過?有人欺負你了?我靠,不是吧,仙女也有人欺負?”
餘念被易小北逗樂,“噗嗤”一聲,笑道:“沒有,我自己欺負我自己。”
易小北:“……”
“你……不是被我師父欺負哭的吧,然後上門來讨債?”少年低聲猜測,“真的假的啊,我師父連未成年都……?”
餘念:“……”
她對青龍白虎的社會大哥真沒什麽想法。
還沒等餘念回答,電梯門開了,易小北閉上嘴,帶餘念走到一扇門前。
“師父就在裏邊,我替你敲個門,”易小北拍拍她的肩,“剩下的你自己把握。”
餘念:“…………”
易小北敲完門便走了,幾秒後,裏邊傳來男人低沉的聲音:“進。”
單單一個字,餘念卻聽出幾分熟悉感,一個大膽的猜測浮現心頭。
她不再遲疑,伸手推開房門——
房間很大,以黑白灰為基調,燈光不似底下那般明亮,昏昏暗暗,将大半個房間籠罩在黑暗中,房間正中央放着把紋身椅,窗邊是寬闊的工作臺。
鼻息之間有一股清冽的薄荷氣息,餘念又仔細聞了聞,還夾雜着一點煙草的味道。
“我說了,我不同意。”
角落裏傳來聲音,餘念順着尋去,一眼便看到靠在沙發上的男人。
陸知秋手裏夾着煙,語氣不耐地講電話:“易小北一個就夠我受了,你還要往我這塞人?我說過多少次,我最煩小孩,你別再給我送個小拖拉機過來——”
餘念:“……”
如果她沒猜錯,男人口中的小拖拉機指的應該是自己。
小姑娘向前走了兩步,小皮鞋在木質地板上踩出聲響。
陸知秋緩緩吐出一口白煙,霧氣缭繞中,他的五官有些模糊不清。
他回過頭,嘴裏咬着煙,吐出的字節模糊不清:“找哪位?”
“……找你。”
這是餘念第一次感到手足無措,她攥着裙擺猶豫片刻,來到陸知秋跟前。
她咬着唇,沉默半晌,才鼓足勇氣,小聲喊了句:“哥哥。”
作者有話要說: 身高一米九,體重兩百一,紋着青龍白虎的光頭陸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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