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練字 金絲雀在籠子裏關久了活不長
在賀蘭毓口中,似乎這世上只有兩個男人了。
事實上溫窈如果真的可以選,哪怕世上真的只有這兩個男人了,她也寧願一個人過。
“說話。”賀蘭毓等得片刻不耐,用力在她耳垂上捏了下。
溫窈吃痛,狠狠瞪他,“我在你眼裏就是個物件兒,物件兒有自己選擇的權利嗎?”
賀蘭毓似乎不可置否地勾了勾嘴角。
他怎麽會給她選擇的權利,無非想教她說點好聽的罷了。若真那麽看重她的選擇,當初又何必強行納她進府。
他俯下身,輕吮她嫣紅的唇,動作溫柔又多情,話卻鋒利,“那你記住,如此情形若再有下回,你就去教坊司,整日跟一堆男人眉來眼去個夠。”
溫窈心裏咚地響了重重一聲,她已經分不清他那話是不是在吓唬人了。
“這些日子老實喝藥了嗎?”
賀蘭毓攬着她,手掌覆在她腰間緩緩尋索,身子愈發貼近了些,聲音攏在她耳廓,低得近乎呢喃。
“我……”
可溫窈并沒有來得及真的回話,話音被堵在口中,他大手掐在腰間,不由分說地一把将她放上了身後的書案。
月輝初灑,養心齋裏春色一片,屋裏搖曳燭火将屋中身影隐約映在了窗紗上,模模糊糊一片倒顯出幾許難舍難分。
這晚她不想再狼狽暈倒,終于向他開口求了饒,換來一次略克制的對待。
至少最後戌末亥初,賀蘭毓衣冠楚楚出了養心齋後,她還能自己走回素心院。
十一月初,日子已漸入了初冬,愈發晝短夜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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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賀蘭毓下半晌回府時辰稍早,傍晚天還未暗,自西北偏門下馬車後,徑直踏進了素心院大門。
進屋時沒教人通禀,溫窈那時正在伏在軟榻小幾上抄寫經書,凝神專注間,卻見紙面上陡然投下道陰影。
她扭頭望去,便見賀蘭毓負手立在她身後,身上還穿着朝服沒換,目光正徑直落在紙面上。
溫窈忙下榻趿鞋,卻聽頭頂傳來一句——“你從前不是慣寫小楷,何時改寫隸書了?”
賀蘭毓從小幾上拿起那張宣紙來,指腹緩緩摩挲在字跡上,字體端正筆鋒圓融,風骨猶有幾分熟悉。
溫窈起身的動作一頓,一瞬間直覺便知道他想問什麽,一時沒言語,他指尖敲在小幾上咚地一聲。
“說話。”
“你何必明知故問。”她蹙着眉,話音難掩幾分不耐。
先帝當年曾當衆贊許易連铮“端方君子,字如其人”,使得隸體一時譽滿盛京,他的美名亦是無人不知。
而溫窈這字便是成婚後,易連铮極耐心手把手教的。
賀蘭毓聞言似是而非勾了勾唇,“我知道什麽?往後問你什麽便答什麽。”
他說着朝那寫滿隸體經文的紙張看了眼,揚手放在燭火上燒了,淡聲道:“重新抄。”
既是重新,隸體必然是再也不能出現的。
溫窈沒料到他計較至此,低着頭抿唇深吸了口氣,只得順從嗯了聲。
那廂來福應是聽聞賀蘭毓歸府,教人從明澄院捧着件常服送了過來,婢女手捧着衣裳進屋,放在軟榻上便自覺退了出去。
溫窈站在原地片刻躊躇,賀蘭毓已取下官帽放在小幾上,伸展雙臂看向她,“沒伺候過男人?”
那話聽着意有所指,但她其實真的沒有。
畢竟從前與易連铮夫妻之間溫存體貼,那本不叫“伺候”,而什麽叫“伺候”?
——主子與奴婢。
“我手笨,怕伺候不好相爺。”
賀蘭毓卻不言語,仍舊伸展雙臂等着。
她避不過便還是上前些,仰着臉擡手去解他右肩上的盤扣。
但許是流年不利,往日在易連铮那裏慣常的動作,今日換成賀蘭毓便不知怎的了,那扣子像是粘在了一起,如何都解不開。
他身量又高出她許多,溫窈夠得難受,心下也隐約着急了,不一會兒,鼻尖便冒出一層細汗。
“原來你是真的笨。”
賀蘭毓等得蹙眉,垂眸不鹹不淡刺了她一下,自己擡手解了一排扣子,順帶着連腰間玉帶也解下來扔在了軟榻上。
溫窈杵在一邊面上火辣辣地,車巠口勿還得繼續上前去替他寬衣再換上常服。
系腰帶時她躬着腰,雙手從他身側環過去,沒等站直起來,背上便忽地覆上一只大掌,緩緩從脊梁摩挲到腰窩。
溫窈暗自咬唇,手中速速将腰帶系好,一應玉佩、香囊都挂上,忙往後退了兩步,與他劃清界限。
“外間已傳膳了,相爺請吧。”
賀蘭毓收了手,眼中卻是平靜無瀾,與那手掌灼熱的溫度判若兩人。
兩人從暖閣一前一後出來,外間桌子上已擺好了豐盛菜肴,他先落座,溫窈選了個離他最遠的位置相對坐下,沒人說話,整間屋子便只有碗筷撥動的聲響。
一頓飯安靜用完,外間方才日暮時分,秋陽晚照,從廊檐下映進屋中一地霞光。
撤了桌,賀蘭毓沒離開的意思,提步又回了暖閣,自她的小書架上随手取了本書籍,懶散倚在軟榻上翻得漫不經心。
溫窈教觀靈去沏了盞清香解膩的桂花茶放在小幾上,順手便打算将那幾張經文收拾了,不成想手才伸出去,腕子便被他一把捉住了。
她心頭一跳,試圖往回抽,但沒抽出來。
“坐下,繼續寫。”
溫窈僵在原地不肯挪步,“今日不寫了,經文要呈給老夫人,我要先練練字,不敢敷衍。”
?輕?吻?最?萌?羽?戀?整?理?
她那麽滿臉的戒備,生怕賀蘭毓瞧不見似得,他不相信那蹩腳的由頭,忽而意味不明地笑了聲。
“怕我碰你?”
溫窈是怕,但她看明白了。
他來這兒根本不是為了用膳,而就是為了睡她的,或早或晚,或戲谑或發洩,總之都是要睡的。
她沒回答,但眸中一絲躲閃分毫不差地落進了賀蘭毓眼中。
他挑眉,拇指指腹有意輕撫過她纖細的手腕,引起她一陣瑟縮,偏又教她掙脫不掉。
“過來。”
賀蘭毓話音仍舊是一貫地輕描淡寫,姿态也還懶散靠在軟枕上動也未動。
溫窈兩手交握在身前緊了又緊,終于蹙眉道:“我這幾天小日子。”
他聽着便笑,松開了她的手,下一刻卻伸臂攬着她的腰将人撈進了懷裏,“教你寫幾個字,何時說過要碰你了?”
溫窈無言,只得脫鞋上了軟榻。
賀蘭毓慣寫行書,沒有隸體那般端正,他的字和他的人一樣,頗有幾分狂放不羁。
大掌握着她的手,筆畫銀鈎美其名曰寫字,可在紙上不過勾畫了兩三個字,所謂近水樓臺,側過臉似有若無地觸碰到她的耳垂,心念微動,啓唇便含住了。
她的耳垂完好粉嫩,沒有耳洞,軟軟一小團兒嫩肉,含在嘴裏像是要化了似得。
他記得她小時候八歲便該穿耳,可因為怕疼,捂着兩只耳朵滿屋子竄,無路可逃時躲到了他身後,纏着他去向溫老夫人求情。
那時溫老夫人吓唬她:“不聽話的丫頭,女孩子長大了出嫁可是要戴耳珰的,你不穿耳洞,将來可就沒人娶你了。”
她說了什麽?
她從他身後探出個腦袋,狡辯道:“我不是跟三哥有婚約嗎?三哥不會嫌棄我的,您問問三哥是不是?”
賀蘭毓想着,心頭莫名騰起怒意,齒間輕重不忌狠狠咬了她一口。
溫窈疼得嘶一聲,眼眶頓時就紅了,不知他又在發什麽瘋。
灼熱的氣息萦繞在臉頰頸間,烘烤得她臉頰滾燙,極力試圖忽略衣裳底下撫弄的手卻不成,指尖狼毫顫抖得難以為繼,在紙上畫下一道蜿蜒曲折的痕跡。
“專心練你的字。”賀蘭毓衣冠禽獸,裝模作樣屈指在宣紙上點了兩下,又問:“聽聞你前些時候教丫鬟去了西偏門,想出去?”
“我想不想對你而言有區別嗎?”溫窈咬着唇,眉間緊蹙。
他聞言挑了挑眉,薄唇輕觸她頸項,喃喃道:“金絲雀在籠子裏關久了活不長,總得放出去透口氣的。”
“再問你一遍,想出去嗎?”
溫窈眸中閃爍了下,怕他出爾反爾,到底還是嗯了聲。
整整寫滿兩張紙,溫窈撐在小幾邊雙臂發軟,上衫衣擺松松散散,雪白的頸項上星星點點散落着殷紅的痕跡,像是雪地裏飄下的梅花瓣。
他臨走前留下話,說後日會放她出門一趟。
晚上就寝前,溫窈喚來觀靈,囑咐道:“他準我後日出門一趟,你替我去郊外莊子将上半年的賬收上來,再立立規矩,別教那邊兒管事的偷懶耍滑。”
她出閣這麽多年,手中有些私産,當初鄭高節雖将她困在霧月小築,但沒動裏頭的東西,這些都是她給自己留的後路,也是她對來日的盼頭。
出門這天主仆兩個起了個大早,拾掇好,正準備出發時,卻見來福帶人捧着件衣裳進了院門。
那是件男裝常服,來福教人将衣裳擱在圓桌上,發自內心地替她高興。
“今兒爺要往秋茗山賞楓,這是給姨娘準備的,您快換上,去西偏門等着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