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三十八、守身如玉 特旨賜給榮親王蕭缙……
三十八、
“比照府裏的例子?”玲珑微微蹙眉, 擡眼去看隋喜,“現在人在哪裏?原話是怎麽說的?”
隋喜雙手遞了一個帖子給玲珑:“來了一老一少,看着不是富貴人家, 自稱請人代筆寫了這帖子, 求王府許可他們探視白氏。”
“立刻請他們到趙誠的茶房裏坐下。”玲珑并不拆開,而是心思飛轉之間站起身來, 低聲吩咐隋喜,“上一壺茶,叫他們先等一等。另外打發人從後門繞出去, 在外頭守着。一來看有沒有人指使他們上門, 二來, 等下他們走了之後,一路跟到家,看他們在何處落腳, 小心盯着。”
“是。”隋喜立刻應了,“那茶房裏,讓他們坐多久?”
玲珑一笑:“不用太久, 你只管去安排跟梢的事情。我換個衣裳,自己去見他們。”
隋喜也是辦老了事情的, 聞言便明白了:“那小的叫莺歌和琥珀過來伺候,其他閑雜人等都會支開。”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 玲珑換回了先前還做王府侍女之時的制衣,發釵耳墜也盡皆換了,随後親自往角門門房過去。
隋喜已經提前叮囑了趙誠,所以過去的時候并無人如何留意,趙誠亦是內裏恭敬,外表随意地先叫了一聲:“姑娘來了?白家太太與公子在小人的門房裏吃茶呢, 您這邊來。”随後才打了眼色,為她開了門。
玲珑含笑往裏走,便見一對身穿布衣的母子坐在門房裏吃茶。一見她進來,兩人皆立刻放了茶碗起身:“姑娘好。”
玲珑笑笑:“您客氣。白太太,是麽?這位是?”
那婦人福身一禮:“這是我家中的小兒子,因着實在想念姐姐,非要一起跟着來,姑娘莫怪。順兒,給姑娘見禮。”
那叫順兒的少年看着也就十二三歲,眉眼也是很幹淨的,聞言立刻深深拱手一躬:“姑娘好。”
玲珑含笑看着,只覺得這母子二人衣衫看着好像是市井人家的布衣布鞋,但手腳卻不算太粗糙,不像是慣常做粗笨工作的。且行禮之間雖然不能與宮裏的人那樣老練,卻也沒有真正尋常小民乍進王府的那樣生疏無措。
心裏的疑雲雖然又多了一層,同時卻也對白氏之事多一層篤定,那就是此事越發不像是能善了的意思。
“白公子客氣了。”玲珑起身還了一禮,“您的帖子已經送到王爺書房裏了。不過如今王爺不在府裏,出去辦差還有幾日回來。所以我先過來瞧瞧,夫人想過來探望貴人,先前打聽過我們府裏的規矩麽?”
Advertisement
“是。”白太太賠笑道,“民婦聽說,榮王爺是最心善寬和的,先前府裏的大丫鬟,都是許可兩三個月上,就準家人到角門見一見說說話,所以民婦想着,既然小女現在也有幸伺候王爺,可能也能見一見。”
玲珑笑意愈深:“敢問夫人是聽誰說的呢?”
“這個——”白太太一愣,“這個,外頭都誇王爺心善的……”
玲珑随手将趙誠給她新奉上的茶盞拿了起來,慢慢抿了一口:“我們王爺當然是心善的,但夫人,您可沒回答啊。白公子,你聽說過嗎?你是聽誰說的呢?”
那少年白順兒擡頭望向玲珑,見她肌膚白皙,容貌極美,笑盈盈的聲音又溫和動聽,還沒答話,臉上先不好意思了:“小人也聽說過,不過——”
白太太連忙接話:“這個,小女到王府的事情,是南府的大人過來告訴我們的,也說王爺是頂好的主子,所以民婦就知道了。”
“原來如此。”玲珑笑笑,沒将後半句再繼續問下去——那南府的人如何知道榮親王府裏的探親規矩呢?
其實按着宮制,如無特旨恩眷,侍女在五年宮役滿足之前,最多是一年得見一次家人。側室等屬于入侍,省親或探親皆是看恩旨的。
榮親王府就算格外寬恩,尋常侍女也不過是半年探親一次,只有玲珑這個手握榮親王書房機要的大丫鬟才有兩個月見一次家人的機會。
這雖然不算什麽秘密,但也不至于能叫南府或是街市上人人皆知。可見白氏家人此刻上門,定然是有人指使的。
“姑娘,那民婦什麽時候能探望女兒呢?”白太太還是有些急切的,甚至帶了幾分輕微的哽咽“民婦知道這樣有有點着急了,實在是家裏老太太惦記,民婦也是好幾年沒見過女兒了。”
玲珑心下算着時間,知道還得再拖一拖,好讓隋喜去将人手安排好,當下将茶盞再次端了起來:“關于日子,現在卻不大好說。主要是王爺在外辦差,府裏雖也有能管事的主子,這等大事卻不能自決,還是要等王爺的話。對了,白太太是暨陽人氏是不是?哪一年來的京城?”
白太太有些焦急,顯然想要盡快定下探視的日子,但玲珑問的這樣家常話也不能不答,于是先賠笑應了。
誰知接下來玲珑竟是一問接着一問,衣食起居家宅安寧問了差不多兩盞茶的功夫,白太太縱然心裏着急,但玲珑笑意溫柔,話說的又客氣,也只能陪着。間中玲珑還有幾句話直接去問白順兒,白順兒也一一答了。
幸好到了最後,玲珑還是給了個日子:“雖然不敢應準,但您與令公子可以九月初一再來問問。便是那日不成,屆時也會有個王爺的準話再定下個日子。”
白太太與白順兒連忙千恩萬謝地去了。
玲珑親自含笑送到了門上,一眼掃間已經有改換衣衫的王府親衛在外頭預備,心中略略安定,便不動聲色地回去正房,再次重新梳洗更衣,同時心中仔細盤算這幾個月的事情。
譬如,到底為什麽太後非要插手榮親王的婚事。
慈懿殿可不是閑來無事的老祖宗,哪有什麽心思去幹預尋常家族後宅之間的女眷閑話。
說穿了,一切其實還是要落在皇嗣身上。
大晉自從立國以來,數代帝皇都不是特別耽于後宮,子嗣也不太多。先帝曾有七個兒子,已經算是皇族之中較多的。
但活到成年的,只有仁宗,平郡王與榮親王蕭缙三兄弟。而自從仁宗皇帝十年前大婚直到現在,先帝的直系孫輩只有段皇後膝下的一子一女。
其中皇子元康只有四歲,生下來的時候就先天不足,仁宗雖然極其愛惜卻并沒有冊封太子甚至王爵,多少就是怕養不活的意思。
朝中雖然無人敢提,誰心裏都是有數的。而另一件連蕭缙都幾乎不敢輕易說起的,就是仁宗自己的身體其實也不是太好。
現在裴貴嫔雖然有孕,卻還不知道能否平安生産,是男是女。萬一仁宗過幾年山陵動搖,元康殿下年幼不說,身體還不見得比得上仁宗。到時候宗室之子過繼之争,怕是比前朝的奪嫡更加慘烈。
眼前白氏一個舞姬私逃與否,看着不像是要命的大事,但若是加上了仁宗子嗣之事,略深想下去,便越發叫人心驚。
玲珑在暖閣裏這樣出神了許久,直到隋喜過來禀報有關跟梢白氏母子的事情,才重新回神。
“他們是進了桂家胡同的裏頭的一處院子,裏頭太過狹窄,且看着其間街坊人很多,又彼此熟識,王忠不敢貿然進去,怕打草驚蛇,所以還是請您的示下。”隋喜将盯梢所見之事大略禀報了一回。
玲珑看了看外頭的天色:“與唐大人商議一下,他可以調動朱亭衛。按說這事不該我做主,等王爺回來才是正理。但又怕錯過時機,我的想法就是先盯緊了——白氏現在真假不知,這所謂的白太太、白順兒,又如何知道一定是真的?多防備些總是沒有壞處。”
隋喜應了,出門之前還是不免贊嘆一句:“要不說您是王爺的知心人,這份謹慎周全,便是旁人萬萬比不得的。”
玲珑不由一笑:“先前共事幾年,多蒙隋總管照應。我很感激。今次之事,也有勞您辛苦了。”
“不敢不敢。小人分內之事。”隋喜忙再次打了一躬,退出門去,自去與唐宣商議安排替換盯梢人手等事不提。
白氏之事料理至此,已經算是玲珑能做的極限了,再來便是在外頭的搜捕尋人,玲珑既管不了,便只能等着蕭缙回來再與他商量。
然而讓她頗為意外的是,蕭缙這次督理移駕之事之後,竟然被仁宗留在了宮裏,當晚并沒有回到王府。
說起來這原不算新鮮事,蕭缙這幾年軍務較忙,在宮中留宿就很少。但前些年更年少時,也是與仁宗更加兄弟親近之時,因着下棋或是談論兵法政務,幾乎每個月都有一兩回是留宿在宮中的。
但此時聽說蕭缙再次留在宮中,玲珑心裏還是有些莫名的擔憂。
不過這就是她更管不得的事了,簡單沐浴一番,也就自己去休息。
轉日中午,更意外的消息便來了。
宮中內官到府傳旨——榮親王府再添一喜,裴太傅之女裴姝,蕙質蘭心,恭順溫良,特旨賜給榮親王蕭缙為側妃,着令王府內官即刻預備。
玲珑接旨的時候還是很平靜。
主要是她也分不清自己滿心的冰涼到底是震驚還是失望,又或者是早知會有此日的解脫?
不過在她還沒能仔細分辨的時候,便見衛鋒匆匆趕到:“奉儀,這是王爺給您的。”
是她做的小老虎荷包,玲珑接在手裏,只覺得滿心諷刺。但捏了一下,便知裏頭有東西,摸出來一看,竟是當初仁宗賜給蕭缙的那塊封門青印章——戒急用忍。
“王爺的意思,是叫我忍了此事?”玲珑眼皮也沒有擡,木然問道。
然而衛鋒猶豫了一下才搖頭道:“不是,他叫屬下給您傳的話是——”頓一頓,這位赤膽忠心的鐵漢臉上竟是莫名的尴尬,“王爺說,請您放心,他還是為您守身如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