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十六、少年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二十六、
“你若實在惦念母親, 之後多探望幾回就是了。”蕭缙和聲寬慰,“王府規制又不比宮裏,你自己拿捏即刻。”
玲珑彎了彎唇:“今日王爺給我這樣撐腰, 想來謝家人今後不敢再輕看我和家母。不過常來往終究還是不便的。即便是府裏的門戶不如禁宮森嚴, 太過放肆終究是會落人口實的,真到那個地步, 對王爺也不好。”
說到這裏,她忽然側臉去看了看蕭缙公服的領子和衣扣:“殿下的衣領好像松了。”說着就很自然地抽了手,去為整理了一下蕭缙的衣領和側扣, 随即雙手合在一處, 神色也輕松了幾分, “對了,皇上為什麽今天沒在行宮見您?是有意提前起駕回宮了嗎?”
蕭缙心知玲珑這是故意改換話頭,不過此事确實也需一提:“今年與往年一樣, 在行宮辦了中秋宴會之後再移駕。至于今日,說是含芳館走水受驚,陛下就無暇見我了。”
“那是裴昭儀的住處。”玲珑想了想, 心裏覺得有些不對,“行宮自從先帝朝間澄月堂走水之後, 行宮的一應預備都裝配齊整,時常查點。含芳館南面也有一個錦鯉小池, 怎麽這樣□□的平白走水?”
蕭缙唇角一勾,聲音裏滿是諷刺:“這等事,聖天子都不知,普天之下大約無人可知。反正裴氏姐妹是被吓到了,大半個太醫院都過去會診。”
“裴氏姐妹?”這讓玲珑更是意外,“王爺的意思是, 裴姝現在也住在含芳館裏?”
蕭缙點了點頭,目光投向了車窗外熱鬧繁華的街市,眼光像是在放空遠眺,又像是在回憶極其遙遠的往事:“聽說裴姝落水之後,回到家裏尋死覓活,很是鬧了幾次,大約就是既不想給平郡王做側妃,也不想給高巒做填房。裴昭儀也因此牽腸挂肚病了一場。陛下很是憐惜,後來就許可裴昭儀再次宣裴姝到含芳館裏小住。”
玲珑不由有些慨嘆,雖然她不喜歡裴姝其人,但設身處地的想下去,确實覺得有些難為:“平郡王與高家長公子都是年過三旬,裴姝正當芳華韶齡,自視又高,這兩位都看不上也是正常的。畢竟自古嫦娥愛少年,我若是他,也不會嫁給那兩位的。”
“少年?”這話瞬間将蕭缙的心思拉了回來,頭一個閃過的念頭,居然是剛才在沈菀院子裏見到的沈安,衣着樸素,白皙溫潤,行動謙和體貼,笑眯眯地上人見喜。
雖然蕭缙自認論俊秀、論身世、論文采武功,他都勝過沈安百倍,但若說“少年”二字,他卻是怎麽也比不上比他年輕四歲,青春朝氣的沈安。
“咳咳。”蕭缙又幹咳了兩聲,轉而望向玲珑,“‘自古嫦娥愛少年’,你們姑娘家真的都是喜歡‘少年’的嗎?”
玲珑不假思索:“這是自然。誰不盼着與自己門當戶對、年紀相仿、情投意合的少年郎君呢。若沒有這樣的姻緣,有的人大概會攀龍附鳳,有的人大約還是不會的。”
蕭缙只覺得自己的太陽穴都跳了跳:“你是說,若能得到一個青春年少的如意郎君,便是有什麽王公貴戚,也不值得攀附?”
玲珑雖然能感到的蕭缙的心緒似乎又有些緊繃,但想想這話裏的道理并沒有錯,便颔首道:“殿下是做大事的人,想來為了大局,是可以抛棄兒女私情的。但或許也有人,會為了心儀之人舍棄富貴吧。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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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明白玲珑這後頭言語的關鍵是“如意”,“有情”,但那前頭的“嫦娥愛少年”,還是瞬間便勾起蕭缙見到沈安之時的那一肚子不痛快。
之前玲珑還說沈安志大才疏,治學浮躁,但凡有辦法都不會考慮他,可是那少年明明是質樸文秀的溫良少年,她就算今生目前還沒考慮過沈安,但今日一見之後,心裏會不會又開始考慮?
到底為什麽要讓玲珑回家省親?自己走這一趟到底有什麽用?
“殿下?”玲珑本是随口聊天,議論裴姝之事,哪裏想到眼看着蕭缙的心緒竟是越來越緊繃,探問之間的語氣當然也就跟着格外的柔和且小心,“我只是說說而已,可能是我母親性子如此,所以我也這樣想,但也許并非世間常情。”
她越是解釋,越顯出不管旁人如何想,她自己還是重情意而輕富貴,聽得蕭缙那股又後悔又焦躁又憋屈,滿心都是小火苗小刀子來回亂刺似的,越來越難受。
忍了半晌,終于冷着臉道:“行了行了,不說什麽無價寶了,說些有價的吧。中秋給宮裏和宗親并同僚送禮的禮單,預備好了嗎?”
提到王府事務,玲珑向來都是應對如流水的:“預備了,宮裏的禮單有個草稿,兩宮各一份,還有一份是給中宮的,規降一等。這三份是最要緊的,還要請殿下自己過目之後再定。宗親處的走禮是按着往年的慣例,也拉了單子。有幾家住在冀州的還要請殿下示下,這幾天就着人啓程送過去。至于有關同僚的,亦是按着去年的例子預備了二十四份……”
“這樣不對,”蕭缙不等她說完,便打斷了,“朝局變化哪裏能跟宗親關系相比,送禮也不能只能按着慣例。這個道理你應該知道的。”
玲珑聽着蕭缙語氣裏帶着的那一點點焦躁與火氣,心裏還是覺得有些莫名,但她安撫煩躁的蕭缙本來就是最習慣的,不及細想,便先和聲細語地應道:“是。所以朝臣的禮單只是草拟,所有的帖子都是上款留白,除了比照去歲的二十四份之外,另有十二份備用,以便殿下調度。”
“嗯。這,這就好。”蕭缙目光轉開,又說了幾句中秋禮物留意之事,跟有關同僚走禮之間的增删添補雜事,馬車便回到了榮親王府。
蕭缙下車之時,連衛鋒都有些詫異,連着給玲珑打了兩個眼色。
畢竟蕭缙上車的時候看着還算高興,怎麽此刻倒是一臉不痛快?且往常都是蕭缙在其他地方有什麽氣悶煩心之事,讓玲珑安撫或勸解一番也能好些,眼下卻像是反過來的。
不只臉色不太好看,更是跳下馬車就往正院方向走,沒有扶玲珑下車,甚至也沒有等她并肩同行。
玲珑看看衛鋒,輕輕打了個手勢,意思大概就是蕭缙正在冒無名火,勸不得,随他去。
衛鋒了然,這種情形的确是有過的。
畢竟高太後與仁宗之間角力多年,局勢複雜,蕭缙身為領兵之人,身在局中常受牽連,不管是他自己還是下屬,吃虧之時總是有的。每逢此時,玲珑一個書房侍女又能如何安撫,還不就是等着蕭缙自己消氣麽。
加上的今日到行宮未能面君,衛鋒比玲珑還清楚,因而越發理解,點頭之外更低聲道:“辛苦良侍。”
誰知這句話竟讓走在前頭卻耳音過人的蕭缙聽到了,立刻回頭怒道:“走快些,回趟娘家而已,有那麽辛苦嗎?”
這也算撒閥子撒出新花樣了,衛鋒與在場的一衆侍從連忙垂首欠身,玲珑則加快兩步到他身邊:“殿下息怒。”
“沒有怒,你就是太慢了。”蕭缙仍舊嘴硬着,轉身又繼續大步流星地往回走,玲珑也快步跟着,衛鋒等人卻默契地略略放慢了腳步,直覺便知這樣的情勢還是不接近才好。
很快到了正院門口,還沒進門便見一個婀娜嬌俏的淡紫身影等在正院外,正是那位天籁美景之中險些凍出風寒的尹碧韶。
“有什麽事?”蕭缙心緒這樣差,見到尹碧韶更加煩躁,但還是略略強壓着火氣,平聲問道。
尹碧韶低頭福身,雙手捧了一條腰帶:“妾知王爺近來公務辛苦,不敢到書房打擾,這幾日為王爺做了一條腰帶,還望王爺不要嫌棄妾手腳粗笨。妾雖然手藝不精,但确實是用心做的。”
她的衣衫鮮豔而輕軟,雖然看着沒有水榭那日冷了,但還依舊很好地顯出了她的婀娜腰身與纖細手腕,指尖上還裹了白布,大約是做針線刺繡之時受傷不少。
蕭缙看了一眼身邊的玲珑,忽然冷笑了一聲:“有些事,怕不是只憑用心就夠的。枉費心血的人何止你一個呢。”
尹碧韶愕然擡頭,嬌怯可憐:“妾只是想給王爺送一件針線聊表心意。王爺連收下都不能嗎?”
蕭缙還是去看玲珑:“你說,這心意能收下嗎?”
玲珑笑笑:“妾覺得王爺是想收下,又不好意思,所以才故意問的。就算您說不是,也是口是心非罷了。”
蕭缙已是氣極反笑,點點頭:“說的很好,非常好。”言罷伸手将尹碧韶捧着的腰帶拿了過來,但卻連辛苦和打賞的話都懶得說,袍袖一拂,轉身就往裏走。
玲珑感覺蕭缙這脾氣發的越來越莫名了,不過就如同面對翡翠一樣,她跟尹碧韶說什麽都不會有施恩之效,索性對尹碧韶的不知所措楚楚可憐當做沒看到,直接也跟着蕭缙回了正房。
“下午你也到書房來,跟唐宣合一次給朝臣的禮單。”蕭缙看着玲珑,怎麽看怎麽不順眼,“先前還叮囑你出門的時候留意不要給本王丢人,還是打扮得這樣清淡随意。你到底知不知道現在你是本王的側室?”
玲珑也不接話,只是看着蕭缙一邊發脾氣一邊扯他的公服腰帶鈎扣,連扯了兩次都沒扯開,就主動走到他跟前,伸手為他解開了帶扣,又去解他公服側面的扣子,同時低聲道:“剛才在車上,我說自古嫦娥愛少年,是說裴姝喜歡殿下。”
她擡眼望向蕭缙的眼睛:“您就是如今大晉天下,最意氣風發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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