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女子迎上前,喜道:「玄光道長,謝謝你,那張招魂符真的很好用,浩生剛才好像回來了,小白看到他了,黑貓通靈,小白一定是看到了阿生,才會變得這麽古怪。」
聶行風低頭看小白,它依舊在自己身上竄來竄去,并不時發出幾聲喵叫,似乎對撲不到他頗為不甘。
玄光神色一變,急問:「你可有照貧道的吩咐等上九個時辰?」
「應該有吧?」女子有些遲疑,「時辰真那麽重要嗎?我都等阿生一年了,實在等不及……」
玄光立刻手指飛動,掐算起來,臉色越來越凝重,女子被吓到了,急問:「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玄光連連搖頭,「時辰不到,招魂便有差池,你既已等了一年,為何幾個時辰卻等不及?」
「那會怎樣?馬上就到時辰了,阿生會不會不來?」
見玄光不斷搖頭嘆氣,女子急了,求道:「道長,求你一定要幫我試試,最多我多加香火錢,加多少都無所謂。」
她哀求了半天,玄光才勉強道:「貧道答應幫你一試,不過,成功與否就看你的造化了,祭壇可有擺好?」
「都照道長吩咐擺好了。」
「算算時辰也差不多了,請夫人前面帶路,你也莫太過擔心,只要有誠心,必會誠感動天。」
女子連聲道謝,很殷勤地引道士穿過長廊,來到院中。
很好奇他們要做什麽,聶行風也跟了出去。
月升中天,院裏稀稀疏疏立了幾名傭人,正中央的祭壇上擺滿這種供品,兩旁黃色招魂幡随風輕擺,靜夜裏透出一股陰森。
趁女子去下人那邊交代事情,小道士向玄光悄聲問:「師傅,你真能招到魂嗎?」
玄光哧的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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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魂?人走了一年,早投胎去了,上哪裏招魂?待會兒照往常一樣随便做場法事就好,那女人沒照我的話去做,招不到魂也只會以為是自己的過錯,怨不到我們頭上,你機靈點兒,別露餡。」
聶行風站在他們身旁,将這番話聽的清清楚楚。
很顯然女子請道士作法,想與亡夫見面,卻被這兩個無良術士所騙,聽他們的對話,聶行風已知道她是畫中那位女子,也就是晴晴的曾祖母李琬。
無法阻止道士的無德行徑,聶行風只能恨恨看着他們來到祭壇前,裝模作樣地作法,李琬立在旁邊焦急觀望,小白則在她腳邊來回踱着步,并不時看看聶行風,綠瑩瑩的瞳仁中閃爍着詭異的光。
小道士将招魂幡舞的呼呼直響,玄光腳踩九宮八卦,手搖金鈴,口中念念有詞,半晌,一口黃酒噴到祭壇兩道符上,登時火光四起。
「天靈靈、地靈靈,馮家有人将來行,四方神明聽吾號令,鋪陰路,開鬼門,為吾顯靈,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一番咒語念下,不多時,祭壇上兩道燭光突然一明一滅,冷風驟起,聶行風不由打了個寒顫。
玄光被風吹的左右搖晃,竟踩不住九宮,李琬又驚又喜,叫道:「是不是招到了阿生的魂魄了?」
「噤聲!」
玄光臉色陰霾,突然撲到祭壇前,挑起毛筆,點起朱砂便要下筆,手卻在下一瞬驟停,筆管似乎被一股無形力量揪住,任他用盡力氣,也挪動不了半分。
小道士發現不對勁,忙低聲叫:「師傅?」
「撤幡,快!」
小道士慌忙将招魂幡落下,誰知啪的一聲,幡杆從中折斷,斷落的一節橫倒在祭壇上,将兩旁燭火一齊打滅。
「燃上燭火!」
玄光大叫着,伸手去拿那半截斷幡杆,誰知伸出的手被擰住,随即向外翻轉成一個奇怪的角度,他痛得咧歪了嘴,李琬看在眼裏,吓得失聲尖叫。
冷風卷過,擺在祭壇上的一碗雞血劇烈颠簸起來,随即旋到空中,在幾個回旋後重重跌摔在地,下人們看到這詭異情景,都驚叫着跑開,李琬也吓得臉無血色,身子抖個不停,不斷向後退。
不斷震動的祭壇終于被邪風徹底卷住,案上祭器傾倒下來,祭壇也被砸得粉碎,小道士早吓的失了魂魄,大叫一聲,抱頭就跑。
陰風将他卷起狠力摔到旁邊圍牆上,落地後又再卷起重新抛出,他被摔的頭破血流,尖叫道:「師傅救我!」
玄光自救不暇,哪裏顧得上他,口中大叫:「南鬥六星、北鬥七星,吾奉仙命斬妖魂,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一切魑魅魍魉化風塵!」
左手雙指一并,指到自己眉間,這招血光咒是用來對付亡魂惡靈的,玄光見情形詭異,已知是自己無意中招來了惡鬼,便想祈符驅邪,誰知他道行不夠,咒語念完,一口血随即噴出,身子飛跌出去。
聶行風只覺胸口突然間煩悶不堪,知道有異事發生,忙上前想扶李琬離開,手送出後才想到自己根本無法觸到對方。
慘叫聲傳來,聶行風轉過頭,見玄光身子抖若篩沙,一只蒼白手臂從地面伸出,緊緊扣住他的腳踝,因用力過猛,那細長削瘦的手指骨節繃露,發出卡卡脆響,夾雜在低低呻吟和慘叫聲中。
李琬跌跌撞撞奔回房裏,聶行風急忙跟上,誰知剛進房,窗棂便被擊散,玄光血淋淋的軀體從外面飛進來,摔到地上,他的一條腿被活生生擰斷了,趴在那裏發出凄慘叫喊。
經不住一再的刺激,李琬身子晃了晃,終于軟倒在地,暈了過去。
聶行風忙奔到她身邊,卻見小黑貓也跟了過來,緊緊盯住自己,身子弓起,呼呼悶叫,貓眼幽綠綠的,發出駭人怒氣。
聶行風一愣,但随即發現小白盯的其實不是他,而是他身後……
一陣莫名寒意從脊背上猛然竄起,竟不敢冒然回頭,立住身子,隐約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由遠及近傳來,像是物體爬行,低低的喘息呻吟夾雜在鐵鏈滑動的金屬聲之間,分外刺耳。
小白突然嘶叫一聲,聶行風被尖聲震得心神一晃,眼神掃過前方一面落地銅鏡,竟看到一張死灰臉孔在鏡裏晃動,血紅眼睛狠狠盯住他。
心不由自主的發毛,聶行風一咬牙,轉過了身去。
不遠處地上有一個紅衣怪物趴在那裏。
那究竟是張什麽樣的臉?到處是交錯斑駁的傷疤殘痕,看不出原有模樣,只瞪着一對血紅眼眸狠狠盯住他,長發散亂攪雜在身後,大張的口裏似乎只含着半截舌頭,一雙猙獰手骨間用粗重鐵鏈相連,狠扣在地上,慢慢向前移動。
怪物好像是從窗棂爬進來的,手上鐵鏈随着他移動發出刺耳的摩擦聲,血跡從窗下一直延伸過來,嘔人的腥臭氣瞬間彌漫整間房屋。
他應該是人,不過已沒了人的模樣,腰身以下空無一物,血不斷從截斷的腰間流出,瞬間流了一地,随着移動,聶行風周圍很快便形成一圈血泊。
流了這麽多血的人絕不可能還能支撐着活下來,這是常識。
偏偏這個人是活着的,而且還不斷爬向他。
聶行風阻不住身子顫抖,只覺手心發冷,心痛得厲害,突然臉頰一熱,眼淚流了下來。
他不是頭一次見詭異事物,卻從未怕過,怕到無法移動,眼睜睜看着怪物爬近。
鐵鏈聲響間,那怪物向他猛然躍來,惡臭傳來,聶行風突然發現這人其實只剩一個骨架,掌骨枯槁慘白,抓向他咽喉。
頸下傳來卡卡怪聲,怪物騰上半空,也将他整個人帶着脫離地面,那種緊窒,似乎随時可以将他喉骨掐斷。
聶行風奮力擡起手,掙紮着将衣領扯開。
一抹金光倏地自他頸根處射出。被光芒擊中,怪物發出一聲凄厲嘶叫,向後跌去。
「邢風,你是邢風……」
幽暗空間隐約有嘶啞聲音傳來,小白突然向怪物竄去,聶行風只覺眼前一晃,便看到小白和那怪物同時撞到了對面牆上。
牆上油畫裏,李琬正憂郁的端坐在藤椅間……
聶行風猛然睜開眼睛,心髒激烈跳動着,全身已被冷汗浸濕。
休憩室的壁燈發出柔和的光芒,外面隐約傳來喧鬧聲,他靜默半晌,這才明白自己是作了場惡夢,看看手表,剛到十一點,他差不多睡了一個多小時。
出門時,聶行風特意在穿衣鏡前看了看,脖頸上并沒有被抓傷的痕跡。
馮晴晴正在樓下跟朋友聊天,見他下來,立刻迎上來。
「你醒了?爺爺已經回去了,聽說你在休息,就沒叫你,這裏有給客人準備房間,不如你今晚就留下好了。」
「不,明天還有工作,我坐計程車回去。」
被剛才的夢擾得心神不定,聶行風回絕了馮晴晴的好意。
廊下只亮着一盞橘黃小燈,影影綽綽,如夢中一般,聶行風心裏一動,轉身來到客廳,油畫依然端正挂在牆上,只是……
那只叫小白的黑貓呢?
聶行風沖上前,發現自己并沒看花眼,李琬膝上空空如也,那只黑貓已不知去向。
「我記得這畫上好像還有只黑貓。」
「有嗎?我沒注意過耶,這畫一直放在閣樓裏,最近這裏重新裝潢,才把一些舊東西擺了出來。」
「晴晴,你的曾祖父是不是叫馮浩生?」
「不,我曾祖父叫馮烨,行風哥哥,你怎麽突然對我的祖輩感到有興趣了?」
「哦,沒什麽,随便問問。」
心神稍稍放松了些,也許剛才那一切真的只是一場夢吧。
已近午夜,賓客差不多走了大半,聶行風跟馮邴成道別,來到預約好的計程車前,正要上去,忽聽顧澄叫他。
「行風,坐我的車回去好了,計程車留給別人吧。」
聶行風回過頭,見顧澄正攬着一個女生的腰,指指旁邊的私人轎車向他發出邀請。
顧澄似乎喝多了,聶行風想回絕,卻被他上前拉住,硬塞進車裏,女生跟着也想上車,被他攔住了。
「寶貝,你先回去吧,回頭我們再約時間。」
女生走後,顧澄坐到聶行風身旁,點起煙,深吸了一口,開始發牢騷。
「女人真是麻煩,随便聊幾句,就整個人都貼上來。開車。」
車開出車位,剛緩緩跑起來,突然一個黑影撲到車窗前,司機吓的猛踩剎車。
「Shit,是誰不長眼往車上撞!」顧澄身子向前猛晃了一下,立刻大罵。
聶行風低下了頭。
這場景實在太熟了,他早就領教過,敢這麽不要命攔車的家夥只有一個——他的現任助理。
果然,身旁車門被打開,張玄笑嘻嘻湊過來。
「董事長,不介意我們搭個順風車吧?這裏離市區太遠,計程車超貴的。」
張玄似乎喝了不少酒,臉頰紅彤彤的,身子有些搖晃,霍離站在他身後,手裏吃力的提着兩大袋東西,看那分量足夠他們兄弟打幾天牙祭了。
聶行風用目光征詢顧澄。
車上還有兩個座位,他倒不介意載張玄一程,反正是順路,不過這是顧澄的車,要看他的意思。
張玄發現了坐在裏側的顧澄,立刻叫起來。
「先生,你氣色看起來很差啊,近期一定有禍事發生,這道平安符送給你,帶在身上,可保你平安……董事長,你讓讓,先生,這符平時要五百塊,不過既然你是董事長的朋友,我就半買半送,二百五,不,二百塊如何?」
張玄半個身子探進車裏,壓在聶行風身上,湊到顧澄面前努力推銷商品。
這家夥果然把他的話忘的一幹二淨!
原本想讓他搭車的意圖被狂風吹到了天邊,聶行風揪住張玄,将他推出車外,然後關上車門。
「開車!」
車開出好遠,還看到張玄在後面朝他們不斷搖手,聶行風想了想,接通聶睿庭的電話,讓他替張玄叫計程車,順便先幫他付車費。電話對面在一陣暧昧笑聲中答應下來。
顧澄瞥了聶行風一眼,等他關了電話,問:「你的朋友?」
「我的助理。」
要是張玄是一個人,聶行風不會多管閑事,只是看霍離拿那麽多東西,小家夥太可憐,才打的電話。
「看不出你這麽關心下屬。」
顧澄似乎醉得厲害,嘟囔着歪到聶行風身上,出于禮貌,聶行風沒推開他,誰知他的手有意無意搭到自己大腿上。
聶行風皺皺眉,把他的手推到一邊,有些後悔上這輛車了。
車在道路上飛快行駛,顧澄唠叨着些無聊豔事,卻引不起共鳴,正覺無聊,忽然車身猛地一晃,在發出一陣刺耳剎車聲後,停了下來。
後座的兩個人都不由自主向前猛沖,顧澄的頭撞上前排椅背,大怒:「搞什麽鬼?你怎麽開車的!」
「對不起。」司機結結巴巴地解釋:「前面突然竄出一只貓……」
「是貓又不是人,開過去不就好了,你怕什麽?」
顧澄正憤憤不平,司機突然指着車頭叫:「就是那只貓!」
車窗前蹲着一只小小的黑貓,陰恻恻地盯住他們,半晌,仰頭叫了一聲,凄厲的貓叫在空靜車道上回蕩,分外可憐。
聶行風的心猛跳起來。
小白,對,是畫中那只叫小白的黑貓!
「還不下去把它趕走!」
被顧澄怒斥,司機連忙下去趕貓,聶行風也緊跟着下去,可是冰冷路燈下,車頭上空空如也。
司機臉色發白,看看聶行風,顫聲問:「怎麽一晃眼就沒了?是不是我看花了眼?」
「貓怕人,可能是跑掉了吧。」
聶行風安慰這位可憐的司機大哥,同時也在安慰自己。
「這條車道上野貓很多的。」
兩人上了車,顧澄仍在嘟囔:「三更半夜看到黑貓,真不吉利。」
回到市裏,司機把聶行風送到住處的公寓樓下,聶行風下車後,向顧澄道謝,顧澄搖搖手。
「有空一起喝茶。」
看着聶行風步入公寓,顧澄眼中閃過微笑。
有了新的玩伴,看來今後很長一段日子都不愁寂寞了。
周一聶行風剛進辦公室,張玄就立刻跟進來打招呼。
「董事長氣色很好啊,周末玩的是不是很愉快?下次如果有酒會,別忘了叫我哦!」
還有下次!
不過聽張玄說自己氣色好,聶行風倒是略放下心,這兩天他耳邊好像總能聽到貓叫,看來是庸人自擾了,要是真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張玄一定會察覺到,三流天師也是天師對不對?
浏覽着張玄交給自己的行程表,聶行風随口問:「我聽說人說,黑貓是邪惡的化身,它的突然出現是人即将遭到不幸的征兆,是這樣嗎?」
「噢,倒是有這樣的說法,你怎麽突然想起問這個?」
「沒什麽,随便問問。」
「真的嗎?」
對上張玄疑惑的淡藍輝瞳,聶行風沒好氣地道:「出去做事。」
「不是啊,董事長,你是不是在哪裏見過黑貓?小問題要及時解決才不會釀成惡果,這是百順平安符,要不要來一張?不貴的……」
看着張玄興致勃勃從口袋裏掏符推銷,聶行風大清早的好心情被破壞的幹幹淨淨。
這家夥,那晚上的帳還沒跟他算,他還敢明目張膽地推銷商品。
「張玄。」聶行風平靜地說:「那晚的計程車費我會從你薪水裏扣除,你如果不想被多扣,現在就立刻從我面前消失!」
聶行風話聲剛落,張玄已經如一陣風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上午開完例會,聶行風接到顧澄的電話,約他晚上去自己家聚會,那邊盛意拳拳,他推托不過,只好答應下來。
下班後,聶行風照顧澄說的地址來到他家,顧澄穿了套居家休閑服出門迎接,見到他,想來個熱情擁抱,被他不動聲色的閃開了。
顧澄的家在公寓最頂層,屋裏收拾的清亮整潔,可是不知為什麽,一進去,聶行風就覺得很不舒服,胸口似乎被種東西沉悶悶地壓住,連呼吸都感到窒悶。
顧澄已經把晚餐準備好了,銀質餐具整齊擺在桌上,中間是淡紅色燭火,純西式料理,旁邊還放着紅酒,看上去很像情人聚餐。
「別誤會,都是廚師的手藝,我對料理可完全不在行。」
顧澄拉開椅子,讓聶行風坐下,又開了紅酒替他斟上,笑道:「我知道你在國外待久了,喜歡吃西餐,所以特意讓廚師做的,嘗嘗看,絕對不比那些洋廚師差。」
「謝謝,不過我開車來的,酒就不喝了。」
「晚餐怎麽可以沒有酒?回頭我讓司機送你回去好了。」
顧澄将酒硬塞給聶行風,和他碰了下杯沿。
「為友情幹杯。」
聶行風酒量不佳,禮貌性的小啜一口就放下酒杯,開始用餐,顧澄則興致勃勃開始講述大學時代的往事。
晚餐吃的很乏味,聶行風對那些陳年舊事不感興趣,他的大學生活不像顧澄那麽豐富多彩,唯一交的一個女朋友,最後還被對方橫刀奪愛。
好不容易結束了晚餐,聶行風正想措辭離開,顧澄卻起身去吧臺替他調酒。
「度數不高,你一定喜歡。」
顧澄把調好的威士忌遞給他,又轉身去為自己調酒,道:「這個周末我有個高爾夫聚會,要不要一起參加?」
「我周末很忙。」聶行風小飲了一口酒,婉言拒絕。
酒水在玻璃杯裏流淌出詭異的紅,突然,一陣痛苦喘息聲在耳邊響起,聶行風恍惚看到暗紅酒杯上映出一個淺淡影像。
陰狠眼眸正透過酒水直勾勾地盯住他。
「喵……」
似有似無的貓叫傳來,聶行風循聲望去,見半開的窗簾外幽瑩瑩寒光一閃,隐約有個小生物正緊盯住自己。
小白!
突然湧上腦海的直覺,聶行風的手不自禁微顫,酒水潑了出來。
「你怎麽了?」顧澄拿着調好的酒在對面坐下。
「沒什麽,是我看花了眼。」
聶行風看向窗外,薄薄窗簾被風吹起一角,輕柔飄蕩,外面夜色沉沉,哪有貓的影子?
這裏是十幾樓,正常情況下,一只剛出生的小貓不可能出現在陽臺上吧……
心裏惴惴不安,聶行風拒絕了顧澄的勸酒,起身告辭:「不早了,我還要回去做事,今天就喝到這裏吧……」
突然感到有些頭重腳輕,他看着顧澄似笑非笑的神情,心裏一凜。
酒的度數不高,他也沒喝多少,不會暈成這樣,除非……
顧澄湊過來,摟着他的腰扶住他。
「你醉了,今晚就不要回去了,我們徹夜長談好不好?」
「你卑鄙!」
那只不規矩的手在下一刻被反擰住,只可惜聶行風身上乏力,無法制住對方。
不理會他的怒視,顧澄将他攔腰抱起,送到了卧室裏的大床上,跟着俯在他身旁,伸手輕柔撫摸他的臉頰。
「其實,以前我搶你的女朋友只是希望能引起你的注意,誰知你一走就是幾年,不過也好,現在的你看起來更有味道了,放松一點,讓我好好疼你。」
在大學時,聶行風固然出衆,卻依舊不過是個青澀少年,而他這幾年在商界闖蕩,透着沉穩幹練的氣韻,顧澄越看越覺心癢難當,只想立刻将他吃下去。
看着顧澄手指在自己臉上劃來劃去,聶行風厭惡的把頭別到一邊,他雖然對顧澄的熱情有些疑惑,卻怎麽也沒想到他是在打自己的主意,還在酒裏下藥。
顧澄嘆了口氣,問:「你讨厭我嗎?或者是讨厭男人?我想應該不會,這麽多年你連個女朋友都沒有,其實你心裏是喜歡男人的吧?相信我,今晚一定讓你滿意,說不定還會食髓知味……」
伏到聶行風身上,輕輕舔動他小巧的耳垂,感覺到他呼吸急促起來,顧澄很得意。
「是不是很興奮?哎喲……」
額頭突然劇痛,跟着小腹被狠狠頂了一下,顧澄慘叫着滾倒在床邊,擡手觸摸額頭,發現有血流下來。
「你瘋了嗎?玩玩而已,你居然動手!」
聶行風扔掉了手裏的青銅花瓶,那花瓶好重,與其說他用花瓶砸顧澄,倒不如說是他沒力氣拿動,導致花瓶自然落下,砸到了顧澄腦袋上,當然,在這種情況下,他不會表現出自己的狼狽。
他下了床,淡淡道:「我只是想讓你記住,我的便宜不是那麽容易占的。」
顧澄怕被看出破綻,藥沒敢下太多,再加上聶行風也沒喝多少酒,所以雖然乏力,卻還不至于無法活動,更重要的是顧澄現在頭痛腹痛,只忙着抽紙巾止血,早沒了做的興致。
怕他再用強,聶行風撐住身子搖晃着走出去,沒察覺到頸下的墨晶墜子被扯落在枕旁。
「Shit!」
看着聶行風離開,顧澄恨恨的大罵了一句。
他一直對這個素來不茍言笑的小學弟有好感,心想一夜歡情後,以自己的手段必可讓對方貪戀上這種熱情,卻沒想到聶行風會在體力明顯不支的情況下反擊,甜頭沒吃到,還見了紅,只能自嘆晦氣。
那個青銅花瓶的棱角很鋒利,顧澄連用數張紙巾都沒止住血,只好匆匆跑去洗手間,有幾滴血珠落在地板上,突然劇烈滾動起來,随着一聲悠長低緩的呻吟,血珠滲進地板,瞬間化于無形。
顧澄用水清洗好傷口,又用條幹毛巾按住,過了好久才感到疼痛漸緩,血總算止住了。
他将拭過血的紙巾扔進垃圾桶,正要轉身出去,忽然看到水盆裏積了不少水,由于浸了血跡,發出淡紅色。
他疑惑地伸手撥了撥水管旁的揿鈕,水槽是通的,水卻囤積在盆裏流不下去。
滴答……
一滴鮮血靜靜落下,在平靜水面上暈開,正胡亂擺弄揿鈕的人一愣,下意識撫摸額頭。
額上的血早已止住了。
滴答、滴答……
血珠不斷滴下,越滴越多,水槽裏瞬間滿是殷紅,随之傳來的,是夾雜着喘息聲的呼喚。
「谷城。」
顧澄覓聲擡起頭。
一個大紅顏色的人體正懸在他頭頂上方,蓬亂長發下是張扭曲斑駁的面孔,瞪着他的血紅目光裏透着惡狠怨毒。
這、這是什麽鬼東西?
「我終于找到你了……」
聲音嘶啞刺耳,咬字不清,卻刺激得顧澄回過了神,抖如篩糠的雙腿瞬間變得靈動起來,在慘叫聲中連滾帶爬奔出洗手間,沖進卧室。
獰笑聲從他身後緊追過來,伴随着劇烈的喘息咳嗽。
「認命吧,這次你別想再跑掉。」
顧澄剛奔進房間,腳踝便被一只冰涼手掌緊扣住,他站立不住,一個前傾,摔在了床上。
回過頭,眼前冷風一閃,沾滿血跡的面孔貼到了他面前,鎖在鐵鐐下的一雙手環扣住他的脖頸,沖他大笑。
血絲從怪物口中流出,咫尺距離,顧澄駭然發現,他口中空空,舌頭竟被斷去了半寸。
怪物用鐵鏈卡住顧澄的喉嚨,左右絞纏,顧澄只覺胸間憋悶得劇痛不已,掙紮間隐約看到對方半截身子懸浮在空中,腰部以下被齊齊截斷,大片濃血洶湧流出。
不要……
慌亂中右手觸到一件事物,他抓起來随手抛出,小小銀鏈穿過怪物的身體落在了地上,随着撕裂般的慘叫響起,加附在他頸上的重力頃刻間消失,他癱軟在床上,大聲咳嗽起來。
夜風拂來,窗簾一角輕然卷起,一只體形輕巧的小黑貓正在窗臺邊緣優雅踱步,默默看着發生的一切。
「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