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 【絕望的賭徒】三十四 陰間校園……
姜之玺做了一個夢。
夢中黑雲籠罩着上澤校園, 陰風呼嘯,摧枝斷葉,砂石打在走廊的玻璃窗上, 像一場暴雨。
她身處宿舍樓, 右手邊一扇房門緩緩開啓,滿地污穢中,一個女生手持美工刀, 跪在低矮的香案前, 割破手指, 以血祭拜。
案上擺着一只長相類似天蛾人的畸鬼,兩顆碩大洞黑的眼,一對長滿白毛的觸角, 尖牙利爪,一雙大到能裹住身軀的翅膀還帶着鱗狀粉末。
女生忽然回頭, 持刀朝門口沖來。姜之玺下意識躲避,側身之際, 眼前景象迅速坍塌,鋪天蓋地的幾何體組成了上澤教學樓。
姜之玺在虛空中伸出手,忽然,刺耳的下課鈴聲響起,一扇教室門被彭得撞開,一個女生慌不擇路逃跑,身後一群人追她喊着“鹌鹑”。
人群散去, 姜之玺的目光落在了靠窗坐着的一個男生身上, 他手中拿着一張數字精彩的成績單,非常仔細地将紙對折,畫線, 裁剪,最後疊成了一個姿勢怪異的紙人。
男生滿意點點頭,從桌子裏摸出了一張刀片,在紙人面孔上割出了兩只眼睛和一張嘴。
刀鋒劃過紙面的摩擦聲異常清晰,三道血水瞬間湧了出來,打濕了桌面。
窗戶被推開了,男生笑着把血淋淋紙人遞給姜之玺,後者不受控制地伸手去接,而就在這時,有人從身後不輕不重撞了她一下。
紙人跌落在窗臺上,血水順着白瓷牆磚流下。姜之玺轉頭,一個女生與她擦肩而過,書包拉鏈上挂着一個面目猙獰的銅制獸人,唇齒外翻,瘦可見骨,渾身布滿縫針痕跡,一只犬眼像遭到了擠壓一樣鼓出眼眶。
姜之玺下意識跟着女生向前走了幾步,緊挨着的那間教室正在考試,透過窗戶,她看見五六個學生一邊答題,一邊在掌心揉搓着什麽東西。
有點像荔枝,飽滿晶瑩,但在按壓之下卻被榨出了暗紅色的血水,沾濕了指縫。
終于,教室裏有人答完了題,他們放下了幾乎被耗盡油墨的水筆,然後慢慢松開了左手。
是兩顆被捏爛了的眼球。
監考老師忽然站了起來,發瘋一般沖下講臺,搶過學生們的卷子撕了個粉碎。
“作弊!你們的眼睛作弊!”
監考老師的怒吼充斥着電流雜音,和眼前的景象一樣,被撕扯成了絮狀。姜之玺腳下一空,急速墜落,飄絮在她身邊上下翻飛,織出了一片陰沉暗淡的天空。
天空之下,是擠滿了學生的操場,主席臺上正在進行表彰大會,校長宣讀年級前十的學生,頒發獎狀和教學金。
上臺領獎的十個人像十具行屍走肉,步履僵硬,表情冷漠,整齊劃一地舉起手中的獎狀。
“咔擦”一聲,電光閃過,雷聲隆隆,一張照片從空中落下,姜之玺伸手接住。
照片上的十個學生脖子上都多出了一條墜着陰牌的項鏈,千奇百怪的鬼雕佛像囚禁在劃痕斑駁的透明殼裏,有的将四肢從縫隙中伸了出來,六手,八足……像甲蟲的觸角一樣蜿蜒在蒼白的皮膚上,仿佛下一秒就要掙脫束縛。
學生背後,站着上澤的老師,領導還有家長,他們擺出程式化的笑容,每個人手中都握着一把鐵鏈,鏈繩連接着學生脖子上的陰牌。
突然,姜之玺手中的照片破碎了,碎片邊緣閃着鋒利的光,破風飛向前方。
利刃沒入血肉的細微摩擦聲翻滾成片,主席臺仿佛成了絞肉機,十個學生回身看去,身後那群大人已經碎成了一地肉塊。
操場上忽然響起了詭谲駭人的音樂,忽快忽慢,忽遠忽近。主席臺開始扭曲變換,升高,收窄,最終變成了一個孤立的祭臺。
滿操場的學生開始圍着祭臺跳舞,有人笑,有人哭,有人以頭搶地,有人癫痫抽搐。
姜之玺被喧鬧吞噬,眼前的景象似乎被一點點拖拽,每個人的動作都帶上了畸形的殘影。在這樣的慢鏡頭下,她神情恍惚地游走在人群之間,把所有細節盡收眼底。
有人抱着畸鬼,有人握着着紙靈,有人鑰匙串上挂着詭異的陰牌,有人束發繩上夾着紮滿定針的巫毒娃娃,還有人手腕上套着一段紅綢,身後牽着自己的“才子新郎”。
每個人都有秘密。
每個人都瘋癫無狀。
喧鬧下的竊竊私語鑽進姜之玺的耳朵,她聽見無數撕扯的,沙啞的求救,藏在誇張的笑容裏,藏在驚世駭俗的荒唐舞蹈中。
她猛地睜開眼。
“之之,你怎麽了?做噩夢了?”
肖騁坐在床邊,眉宇緊蹙,面帶焦急地看着她。
姜之玺迷茫了一瞬,目光慢慢定焦,落在肖騁眼裏。
是的,噩夢。
她夢見校園成了一座牢籠,沒有一顆鮮活的心能在這裏跳動。
姜之玺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緩緩坐起身,“我……吵到你了?”
肖騁搖頭,“我聽見你房間動靜不對,擔心是有什麽事。”
“沒什麽。”姜之玺捋了一把頭發,“只是做了一個怪夢。”
肖騁接了杯水遞給她,“是白天陸江他父母太兇,吓到你了?”
“那我也太膽小了吧。”姜之玺扯扯嘴角,“我只是夢見這屆學校不行,人不人鬼不鬼的。”
肖騁:“校領導找你談了那麽多次話,你似乎一直沒有和盤托出的意思。”
姜之玺默默喝了一口水,她确實隐瞞了一些東西,比如仙杜瑞拉計劃,比如鬼市,比如于欣,比如李明月。
“說出去又有什麽用?”姜之玺聳肩,“他們能查到那是他們的本事,如果我說出去,學校怕是還沒挖到什麽東西,就着急忙慌地想掩蓋,洗白,毀屍滅跡,治标不治本。”
肖騁挑眉,“你想治本?”
姜之玺喝水的動作一頓,食指在杯子上扣緊了些。
“我知道不太好治。”
停了一會兒,她擡頭看向肖騁。
“你還記得幾個月前,我們調查上澤暗網時,搞得那場全校獵殺的直播嗎?”
“那時我站在鏡頭前,罵了在場所有人,我說他們活該心理陰暗,活該觀念扭曲,活該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事物,都與他們無關。”
但罵出這幾句話的前提是,有人讓這些群學生變得心理陰暗,觀念扭曲,對美好的事物嗤之以鼻。
“李明月說得對,一切總要有一個源頭,暗網是接納所有玩家的綜合鬥獸場,它涉及到的人員管理,資金流動,與仙杜瑞拉計劃密切相關,而仙杜瑞拉計劃本質是一種為優等生提供服務的作弊機制,務實且高效,鬼市跟它比起來,完全成了沒有存在意義的空中閣樓。”
肖騁思考片刻,“鬼市是優等生的高階玩法。”
“對,玩法。”姜之玺點頭,“他們不信什麽鬼神,他們有仙杜瑞拉計劃幫自己的成績兜底,他們只是在‘玩’。”
房間內一陣靜默,只有風雪撞上窗戶的聲音不時響起,像夢中那場陰風催起的沙石雨。
很久之後,姜之玺才重新開口,“我們社團,今年參加校慶吧。”
肖騁注視着她,眼神溫和,好像就等着她做決定,無論什麽他都會支持。
“之前罵了‘犯罪者’,現在‘教唆者’也該醒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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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咱們社團參加校慶?”
貓二白放下了吃一半的薯片,挂着滿嘴渣渣嚴肅地看着姜之玺,“我覺得你還是再考慮考慮吧,自從開始調查上澤各種陰間操作,SC的社團職能基本已經癱瘓了,而且因為你那次成了夜莺被全校獵殺,SC直接被摘了‘安全區’的帽子,社團成員尋思着你這大樹已經不好乘涼了,能跑的早就跑了。”
姜之玺一愣,剛切的蛋糕差點脫手糊貓二白臉上,“什麽?我已經這麽慘了嗎!我還以為這段時間社團不開會也不搞事,大家都覺得輕松惬意可以放飛自我來着。”
貓二白一臉“你腦子指定有點問題”的表情,“這話說的,人家加你社團,又是比成績又是比身價的,搖號排隊比買房都難,難道就圖你這事少地大清淨嗎?“
姜之玺眨眨眼,“不然呢,我們還有什麽優點嗎?”
肖騁笑了一聲,“在貓二白原本的游戲設定裏,SC的入社考核基本約等于你篩選跟班,你本來應該過着出門前擁後簇,永遠站在圈子核心,在校園裏橫行霸道的生活。”
“人家願意跟你,圖的就是你制霸校園帶他們原地起飛,站在你身後蹭你出場自帶的BGM。”貓二白說得頭頭是道,“就跟之前林嘉慧做的一樣。”
姜之玺回憶了一下林嘉慧占據她的身體時那種行事風格,的确有資本主義小姐妹團體的風範。
“林嘉慧行為請勿上升姜之玺。”
“不過制霸校園嘛。”姜之玺頓了頓,“聽起來挺有意思,可惜我還沒上手,就被你從上澤表姐的神壇拉下來了,游戲體驗極差!”。
姜之玺瞪了貓二白一眼,後者秒慫,立馬開始詭辯,“那些膚淺虛榮的東西能有什麽意思?你想想,如果你沒有覺醒,沒有自我意識,就算你有‘名垂青史’的上澤表姐頭銜,無數‘誓死效忠’的跟班,每天出門妝發精致,身後同系列打扮的漂亮姑娘一字排開……”
姜之玺:“我覺得挺好。”
被打斷的貓二白:“……”
氣氛一時有些尴尬,肖騁淡定地喝了一口水,完全無視貓二白求救的目光。
“好你個黑心男二!”貓二白悲憤控訴,“枉我這麽多年與你合作默契,我喚醒眼前這朵綠茶圖什麽?不也是想着給你找個伴兒嗎?要不是我,你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個犄角旮旯裏看着姜姜跟男主拉拉扯扯自己喝老陳醋呢!”
肖騁被嗆了一下,放下水杯掩飾性輕咳了一聲。
“那多沒意思啊。”姜之玺及時遞了張紙巾過去,拖着下巴看着肖騁,“那樣的話他吃醋我又看不到,簡直是醋了個寂寞,吃醋這種東西還是得讓對方意識到,那樣味道才好。”
“酸酸甜甜的。”
貓二白看看撩得一本正經的姜之玺,又看看眼底笑意藏都藏不住的肖騁,忽然就明白了啥叫多餘。
人多餘,操作也多餘。
就在貓二白感嘆自己沒有姓名應該在車底時,無名氏二號三號也相繼到了,大家都是奔着商量參加校慶的事來的,陳若生滿臉好奇,“SC準備報什麽活動項目?”
姜之玺:“暫定舞臺劇。”
貓二白立刻表示你哪裏來的自信,“SC現在人丁凋零,就算肖騁能以一抵十那攏共也才不到二十個人,你是準備讓大家一人分飾多角然後在舞臺上反複橫跳?”
“人員問題你就不用操心了。”姜之玺擺擺手,“我早就跟宋思思聯系好了,他們cosplay社團啥不多就人多,而且到現在也沒定下校慶的節目,正好跟SC合作。”
“那場地呢?”駱瀛風問道:“舞臺劇得有舞臺吧,而且校慶在寒假,那麽冷,最好找個室內的。”
姜之玺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表情,從桌子下面抽出一張紙拍在桌子上,“康康。”
貓二白眯着眼,一字一句讀出來:“大禮堂場地租借批準……嚯,姜姜,你這速度可以啊。”
“大禮堂?”陳若生一愣,“這地方最近可搶手了,好多社團都想借,姜姜你也太厲害了。”
“那是。”姜之玺晃了晃腦袋,一臉得意。
實際情況是姜之玺從家裏忽悠來一筆給校慶的投資,把什麽運輸費,餐飲費全都包圓了,換個大禮堂回來那還不是分分鐘的事。
“場地,道具,服裝,我都出了。”姜之玺財大氣粗道:“宋思思只需要帶着人排練表演就行。”
“至于觀衆嘛。”
“那可能需要部分優等生配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