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 【女寝茶話會】十七 謀殺如影随形
祭祀禮堂之上, 三個嫌疑人神色各異,他們都回想起了那段過去,卻對姜之玺的問題感到迷茫。
“是誰先提出的這個想法?”
提議者?
他們不記得了。
也許是一起提出的, 也許是不願承認自己內心的陰霾, 所以紛紛選擇忘記這件“小事”,總之那晚全校獵殺之後,記憶就直接延伸到了一個昏暗的房間, 三個人坐在一起, 筆下是一條條爛熟于心的“罪行”。
靜默中, 不知是誰輕聲問了一句,“這樣真的好嗎?”
筆尖摩擦紙面的聲音一頓,有人故作輕松地笑了笑, “怕什麽,這些‘罪行’有一條是錯的嗎?”
好像沒有, 每一條都拿得出證據,找得到源頭, 三個人“如數家珍”地羅列着,好似寫的不是“罪行”,而是赦免自己內心那些陰暗想法的免死金牌。
那是他們最後一次質疑自己行為的合理性。
密室裏循環播放的“祭詞”忽然停了,觀禮席上坐着的“人”也不再狂歡,可祭臺上的“趙雪瑤”卻忽然彈動了一下,喉嚨中發出聲音:
“如果你們真的厭惡我,離我遠一點就好了, 可你們在寫這份‘罪行表’的時候還是一副稀松平常的表情與我相處, 讓我以為一切都可以挽回,回過頭卻發現,你們手裏握着的, 不是尖刀,就是毒藥。”
密室重歸寂靜,周夢樊神情恍惚地看着祭臺上不成人形的“趙雪瑤”,滿身血液好似正在滴落,那抹猩紅在目光中無限放大的一瞬,她崩潰地大喊了一聲。
一直以來,周夢樊從未把自己當作一個壞人,在她的觀念中,趙雪瑤确實有“罪”,所以她每一次的針對和攻擊,都是情有可原,師出有名。
更重要的是,她并不孤獨,還有很多和她想法不謀而合的人,群聚給了她安全感和認同感。
直到這一刻,有些誤會被澄清,有些動機被剖白,周夢樊終于認識到自己內心自始至終都藏着惡意,過去的每一天裏,她不停地給這種惡意化妝,打扮,粉飾太平。
姜之玺看着面前或呆滞,或沉默,或崩潰的三個嫌疑人,一時間竟有些語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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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趙雪瑤有錯,被人讨厭是無可避免,但那些缺陷并不嚴重到讓她活該落到今天這個下場。
退一萬步說,就算她被要攻擊,被算賬,也不該是由面前這三個人來。
沉默片刻,姜之玺開口道:“這份‘罪行表’,你們公開了嗎?”
梁紋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表情欲言又止,最終嘆了口氣,看向了楊辰瑞。
“他是高階獵人。”
高階獵人,人脈較廣,和上澤暗網的幕後略有接觸。當時“罪行”和證據羅列完整後,楊辰瑞直接把東西送到了一個能向上溝通的人手裏。
肖騁:“誰?”
楊辰瑞:“……高崎。”
姜之玺一怔,忽然覺得有些事情好像連了起來。趙雪瑤為什麽會成為獵人審核者,她家的別墅為什麽會被強行征用,高崎為什麽能對她進行管理和控制……
還不得他們再問,房間裏忽然響起了一聲輕笑,祭臺上的“趙雪瑤”聲音嘶啞道:
“如果不是你們這份‘罪行書’,我不會走投無路去找高崎,更不會經歷那些讓我惡心的事!”
趙雪瑤對高崎沒有一絲好感,她一直記得那天他帶着體育部的人在學校堵她,說她是“Easy girl”,還不懷好意地問她需不需要介紹什麽國際部的留學生朋友。
她厭惡他,不想跟這種人有什麽來往。
可當高崎拿着“罪行書”再一次找上門時,趙雪瑤在他得意洋洋的笑容中逃無可逃。一面是朋友徹徹底底的背叛和厭棄,一面是人渣的緊逼和脅迫,她踉踉跄跄地後退了兩步,高崎卻欺身上來:
“我跟你說過的,讓你小心自己會成為下一個夜莺。”
“你的‘罪行’現在都在我這裏,我可以按住不發,也可以向上傳達,你希望我怎麽做呢?”
高崎低沉的聲音如同魔鬼,那一刻,趙雪瑤腦海中走馬觀花地閃過自己參與的每一場全校獵殺,夜莺們掙紮求饒的慘狀不斷刺激着她的神經,她不想自己也變成那樣,被所有人讨厭,被所有人揪住不放,她會死的一定會!
在高崎的威逼利誘下,趙雪瑤屈服了。那段日子她過的很混亂,許多事情後來自己都不願去回想。
高崎以一個高昂的價格向趙雪瑤強制出售了獵人審核的資格,而有了這層關系,他又變本加厲地索取其他好處,比如使用別墅,讓趙雪瑤承擔“獵人訓練課程”的所有成本,完全把她當成了一個移動提款機。
多少次,趙雪瑤在深夜崩潰大哭,她揪着頭發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想找人傾訴,想找人問為什麽,可翻遍通訊錄,沒有一個人可以求救。
高崎站在她身邊,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眼神帶着快意和輕蔑。
忽然間,他俯下身,伸出雙臂抱住趙雪瑤,聲音中帶着笑意:
“別哭了,你看,我幫你擺平了這一切,他們不會再讓你當什麽夜莺了。”
趙雪瑤依舊惡心,讨厭,唾棄高崎,可這一刻,她沒有推開他,不管初衷如何,擁抱總歸是溫暖的。
窗外北風冷冽,白雪皚皚,趙雪瑤失神地望着天地蒼然,靈魂慘淡地自言自語:
你得了斯德哥爾摩綜合征嗎?
……
在這間處處充滿宗教意味的密室,趙雪瑤一點點揭露出了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就像被衆人選中的祭品,無法反駁,無力反抗,身下是一群狂熱的教徒,她每流出一滴血都能讓他們興奮瘋狂。
姜之玺終于理解了趙雪瑤在廣播中說那句話:如果早明白自己會死,那時候根本不會那麽用力去求活着。
她屈服于高崎,任他擺布,換來的卻依舊是身心創傷,如果真的要列舉嫌疑人,列舉殺人兇手,高崎必須算上一個。
“之前你們做的那些,背後議論,肆意辱罵,心理傷害,或許還能用魯莽,無知,不分輕重來解釋。
“你們不會感同身受,沒有同理心,只想滿足一己私欲,反正被中傷的不是自己,事情鬧得越大,趙雪瑤越痛苦,你們就越覺得這出戲精彩。
“可現在,你們想讓她成為鹌鹑,成為夜莺,這不再是簡簡單單的是非不分能解釋的,這是分明謀殺,是想置她于死地。”
姜之玺的話讓周夢樊狠狠一顫,梁紋也臉色煞白,雙腿一軟。或許她們真的曾被惡意蒙蔽雙眼,但誰也不想承認,自己是個殺人兇手。
祭臺上的“趙雪瑤”好像哭了,哭聲隐隐約約回蕩在每個人耳畔。來時的房門這一刻忽然被重新打開了,衆人回望過去,只覺滿心疲憊。
現在接近淩晨一點,死亡派對的所有密室他們都通關了。幾個人回到客廳,Kevin試了試別墅大門,依舊是鎖着的。
楊辰瑞似乎有些不安:“我們還不能走嗎?”
姜之玺瞥了他一眼,“你不想知道,殺死趙雪瑤的是誰嗎?”
楊辰瑞一愣,表情有點難看。貓二白沒太跟上節奏,“你已經推理出真兇了嗎?”
姜之玺搖搖頭,她有自己的猜測,不過按這個猜測,兇手是誰不應該由她來解答。
沉默間,客廳的電視忽然自動打開了,上面放了一段視頻,應該是在412宿舍拍的,畫面上只有趙雪瑤一人,她帶着橡膠手套,慢慢走近周夢樊的座位,從櫃子裏拿出了一把刀。
周夢樊有些驚訝,“我的壽司刀?是趙雪瑤拿走的?”
還不等衆人讨論,電視屏幕上的畫面一轉,鏡頭對準了一塊夾心蛋糕,趙雪瑤将蛋糕分開,往夾層裏倒入了一些花生碎。
梁紋一愣:“花生碎……是她自己放的?”
接下來就是Kevin的巧克力了,只見趙雪瑤身處酒吧女廁所的隔間,帶着口罩和手套,拿着針管往巧克力裏注射透明色的液體。
Kevin:“是……氰化物嗎?”
最後是楊辰瑞的飲料,視頻背景依舊是在酒吧的女廁所,趙雪瑤從包裏拿出準備好的氟硝西泮片劑,丢進了那瓶酒精飲料中。
自此,四件“兇器”的來源展示得清清楚楚。
屏幕上得畫面黑了,兩三秒後重新亮起,趙雪瑤坐在鏡頭前,打扮得光彩照人,卻透着一股死氣。
“早在幾個月前,我就計劃要自殺,要布置一個完美的游戲揭露我所經歷的一切。
“很多人都說自殺必須是短時間內的沖動決定,時間拖得越久,自殺者就會越想要退縮。
“也許我是抱着自救的心态才會這麽早做出決定,預留了大段時間給自己後悔。
“可惜,我沒有後悔。
“我下定決心後所過的每一天,都讓我死亡的念頭更加強烈。
“我撐不下去了。”
……
“錄制這段視頻時,我還不知道最後會選擇哪件‘兇器’終結生命,不過我的死亡一定會給那件‘兇器’的主人帶來麻煩,還請你多擔待了。
“就算暫時被當作嫌疑人,殺人犯,等這個視頻發到警方手裏,你們都會洗清嫌疑。
“真羨慕你們,這麽幸運。
“不像我,從來就沒人在意我是否清白。”
視頻放完,電視關閉,屏幕上映出了衆人的表情。
有震驚,有難過,有呆滞,有自責。
貓二白有點說不出話,緩了緩才艱難開口,“她真的是自殺?”
最初死訊傳來,他們誰都沒想過趙雪瑤會是自殺,因為他們不了解情況,不知道趙雪瑤的社交關系背後有着怎樣複雜的糾葛。
如今看過她的痛苦,聽過她的絕望,自殺似乎成了因果關系上不可或缺的一環,趙雪瑤能做出這種決定,不突兀,也不難理解。
貓二白:“可她為什麽選在酒吧聚會那天自殺?”
姜之玺:“酒吧聚會是再好不過的時機了,高崎已經被她親手送進了少管所,剩下四個嫌疑人會在聚會那天同時出現在,四種兇器随身攜帶,她可以托每一個人下水。”
貓二白:“那‘兇器’呢?為什麽最後選了周夢樊?按照密室的順序,明顯越靠後行為越過分,周夢樊應該是罪孽最輕的了吧?”
肖騁:“還記得駱瀛風說他在酒吧看到趙雪瑤和周夢樊争執嗎?等我們找周夢樊,她又說梁紋和趙雪瑤也吵架了,或許那天晚上趙雪瑤是在拿自己掌握的事實與四個嫌疑人分別對峙,對比他們的反應,确定最終‘栽贓嫁禍’的人選。”
姜之玺若有所思點了點頭,擡眼看向旁邊的四個人。周夢樊最先忍不住,承認了趙雪瑤是就群聊消息與她大吵了一架。
“可能我當時太激動了……”周夢樊解釋道,“說了很多不好的話,讓她生氣了。”
周夢樊脾氣确實暴躁,如果趙雪瑤是被激怒後一氣之下選定了她,也不是說不過去。
不管怎麽樣,自殺應該是确定了的,趙雪瑤在算計了他們一次後,又為他們澄清了嫌疑。
“你們都不是兇手。”
“卻也都是兇手。”
姜之玺想起那天傍晚,趙雪瑤逆光站在SC公寓門口。
“如果有一天我自殺了,不管證據多麽确鑿,請你務必要記住,我是被謀殺的。”
原來這句話不是用來承上啓下,而是用來回溯因果。
趙雪瑤是自殺的,證據确鑿。
可同樣鐵證如山的是,謀殺存在于她最絢爛的年紀,如影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