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 【女寝茶話會】十六 颠倒的祭祀……
眼前是一間祭祀用的禮堂, 燈光幽暗,氣息陳腐,飄渺又沙啞的吟唱飄蕩在空氣中, 像頌歌, 又像詛咒。
衆人行走在“天花板”上,擡頭看着“地面”的布景。一排排長椅坐滿了參加祭祀的“人”,每一個都被白布包裹着, 布面上有被撕扯的痕跡, 還有斑駁的血跡, 引人不由自主去想象裏面到底是什麽東西。
貓二白摸了摸下巴:“這群人是在cos木乃伊?”
周夢樊和梁紋邊走邊下意識彎腰,“他們……他們不會掉下來吧?”
“不好說。”姜之玺回答道,“萬一當初布景時沒粘緊, 說不定一會兒能表演個從天而降。”
走過觀禮區,衆人終于來到了祭臺。這是一個鑲嵌在“地板”上的純白色高臺, 就是因為顏色過于幹淨,此時此刻, 才襯得祭祀場景毛骨悚然。
梁紋短促地驚叫了一聲,一雙眼先是瞪大,然後又倏地閉上,慌張無措地遠離了祭臺正下方的區域。
“那是什麽!那上面綁着個人嗎?”
那的确是個人,一個被渾身剝皮血肉模糊的人,她身穿校服,醬色的血液在祭臺上勾勒出生前掙紮的痕跡, 頭發被剃過, 新長出的毛層遮不住蜈蚣般醜陋的縫合傷口,臉部皮膚如同燒傷,遍布密集的焦痂, 右臉近乎炭化,呈現出皮革狀。
盡管知道這具屍體不可能是真的,但在場衆人還是不免心驚。屍體頂着一張趙雪瑤的臉,好似鬼魅一般,在這棟別墅裏和每個人如影随形。
姜之玺覺得趙雪瑤生前大概已經被折磨得心理扭曲了,正常人哪裏受得了親手做出這麽多和自己等身同貌的血腥人偶?她每一個作品都是自己內心痛苦的映射,将精神傷害具象到肉體呈現出來,既暴力,又直觀。
這樣的場景楊辰瑞等人不敢多看,也許是太過血腥,也許是內心有愧。肖騁站在祭臺正下方仔細觀察了一會兒,忽然伸手在半空中一指,“那有個單詞。”
姜之玺湊過去看,祭臺側壁上刻了幾個不太明顯的英文字母——MARTYR。
肖騁:“殉道者。”
周夢樊一愣,“那是什麽?”
“一個宗教詞彙。”貓二白接過了話,“在過去,殉道者是教會禮敬的對象,據說他們會犧牲自己的肉身,受盡折磨,去體驗真正的死亡,觀測死後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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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到了現代社會,這種說法也會被一些心術不正的宗教利用。”肖騁補充道,“有些教派的信仰讓人無法理解,他們人為地‘培育’殉道者,囚禁折磨,只為看到死後的世界,看到他們所信奉的神明。”
姜之玺有些意外,“你還懂這些?”
肖騁沒說話,淡淡看了貓二白一眼,後者心虛地摸了摸鼻子,小聲道:“隔壁恐怖游戲組的好基友問我借素材,眼看截止日期就到了,我也不能見死不救啊……”
姜之玺“哦”了一聲,“所以你就把肖騁外派到了恐怖游戲裏?”
“至少現在看來是學到了很多有用的東西嘛。”貓二白滿臉堆笑,“而且他當時人氣超高的,雖然是個炮灰NPC,但架不住長得帥啊,多少玩家為了看他一眼三番五次故意死在那個關卡。”
姜之玺:“啧啧啧,美色誤國啊。”
祭祀主題的密室是倒置的,所有東西都在大家頭頂上,這也意味着任何線索都是看得見摸不着,除非有梯子,否則誰也上不去。
游戲似乎陷入了僵局,姜之玺回想進來前趙雪瑤說的話,“那件事”,“最後一個死因”,“不會用力去求活着”……
更重要的是,她用的賓語是“你們”,那就是對在場所有嫌疑人說的,什麽事是他們都知道,卻以為趙雪瑤不知道的?
貓二白:“那不就是另外建群讨伐她嗎?難道還有其他的?”
姜之玺搖搖頭表示不知道,剛想問問肖騁有什麽想法,結果房間裏一直持續的吟唱聲忽然停了下來,寂靜瞬間沉落,氛圍更顯詭異。
衆人面面相觑,而就在這時,觀禮臺上那些白布白布着的人突然開始一個接一個地顫動起來,伴随着類似歡呼,又像是哀嚎的聲音,似乎揭開了祭祀儀式的序幕。
貓二白目瞪口呆,“這下真的要擔心他們會不會掉下來了。”
話音剛落,房間裏突然響起了忽遠忽近的說話聲,沉悶,低啞,每個音節的末尾短促有力,不像是趙雪瑤的音色,而且說的語言沒有一個人能聽懂。
周夢樊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是什麽?念咒語嗎?”
貓二白:“祭祀用的咒語?這讀出來也太精神污染了,我聽得要魔怔了。”
無法辨識的語言配合狂亂的觀禮席,以及祭祀臺上不成人形的祭品,整間密室讓人情不自禁繃緊神經。
如果頭頂上的東西觸摸不到,那麽找尋線索就只剩聽和看,這段咒語一般的低吟一定藏着什麽東西,不可能只是為了烘托氣氛才播放。
衆人仔細聽了一陣,實在分辨不出是什麽語言,也聽不出什麽門道。
姜之玺想了想,“要不用翻譯軟件試試?”
這主意可行,肖騁拿出手機錄了一段,導入翻譯器進行智能識別。結果機翻出來一堆狗屁不通的文字,親媽都不認識什麽意思。
貓二白抓了抓頭發,“也許是古拉丁語?電影裏那些邪神複活,神秘儀式的咒語很多都是拉丁語的。”
姜之玺:“拉丁語翻譯器還能試試,但是古拉丁語難度就有點過分了吧?”
好不容易有了點眉目,現在又走進了死胡同。正當衆人一籌莫展,頭頂的咒語忽然停了,四五秒後又開始繼續播放。
貓二白擡頭看了一眼,“剛才是中場休息嗎?”
肖騁搖了搖頭,“不對,祭詞重新播放了。”
姜之玺一臉驚訝,“我去,這你都聽得出來?”
肖騁:“開頭很像,應該是重新播放。”
姜之玺:“那就更說明這段詞有問題了,我們目前唯一的線索就只有這個。”
貓二白:“啊?剛才那什麽‘殉道者’不算嗎?”
姜之玺:“那更多是一種象征吧,趙雪瑤想表達自己像殉道者一樣經受折磨,與死亡只有一線之隔,而且那玩意在咱們上面,就算有線索也得爬到‘地板’上查看,誰讓這房間是颠……”
颠……
颠倒的。
姜之玺猛地頓住,腦海裏有什麽念頭一閃而過。
貓二白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親,卡帶了?”
“我知道了!”姜之玺一拍手,吓了貓二白一跳,“房間是颠倒的,那聲音會不會也是颠倒的?也許這段祭詞我們本來都能聽懂,但是趙雪瑤倒放了,才顯得這麽陌生奇怪!”
這個猜測很有道理,肖騁掐着時間,完整錄了一遍祭詞,将文件導入音頻編輯器,選擇倒放重新來過:
“罪行一:期中考試作弊。”
“罪行二:炫富,賣弄,排斥家境較差同學。”
“罪行三:造謠男同學追求自己。”
“罪行四:和外教關系暧昧,有意倒貼。”
……
一分多鐘的錄音列舉了十幾條罪行,雖然沒有提“犯罪者”的姓名,但在場的人都聽得出來,針對的就是趙雪瑤。
姜之玺回頭看向四名嫌疑人,周夢樊,梁紋,楊辰瑞臉色不太好,眼神中帶着戒備,Kevin則是一臉迷茫,小心翼翼問了一句,“這是什麽意思?”
意思相當明顯,就像當初蘇見淳在校園論壇羅列姜之玺的“罪行”一樣,有人對趙雪瑤做了同樣的事,想把她送入上澤暗網的深淵。
姜之玺放下了手機,一步步走近那三個人,目光帶着審視。
“是你們嗎?”
是你們整理了這份“罪行”,或許還公布到了什麽地方,想要讓趙雪瑤成為下一屆的鹌鹑嗎?
梁紋有點不敢看姜之玺的眼睛,目光落在了腳下的磚面上,那種泛光的瓷白色,讓她想起了高一學期末,暗網組織的最後一場全校獵殺。
那時的鹌鹑是個男生,據說曾偷窺過學校女廁所,也有人說他只是不小心走錯了,不過沒多少人關心這些,獵殺之夜大家都在盯着自己的積分。
當時趙雪瑤已經察覺了他們暗中排斥孤立她的舉動,但幾個人看破不說破,見了面還是親親熱熱地打招呼,獵殺之夜也和往常一樣一起行動。
周夢樊和梁紋的獵人資歷比趙雪瑤早一些,積分也比她高,畢竟趙雪瑤注冊獵人只是圖新鮮,她不缺錢,更不缺錢能買到的一切服務。
那天夜晚趙雪瑤把鹌鹑引到了女廁所,周夢樊和梁紋負責抓人和堵門,三個人對着鹌鹑拳打腳踢,還把一筐筐廁紙全部倒在他身上,邊笑邊罵他是變态。
“偷看女廁所是吧?今天就讓你看個夠!”
“放心,你進女廁所的視頻已經被我們拍下來了,之前不是狡辯嗎?這次可是鐵證如山了。”
“你是有多自卑才會用偷看來找存在感?”
“是不是覺得廁紙很髒啊?沒關系,我們準備好了水給你洗澡哦。”
周夢樊和梁紋抓起了水池邊的水管對準鹌鹑,趙雪瑤大聲倒數三個數,随後猛得打開了水龍頭。
強有力的水柱噴出,鹌鹑被呲得幾乎睜不開眼。女廁所外其他獵人瘋狂敲門,“你們玩完了沒,該我們了吧?”
周夢樊和梁紋呲得正起勁,趙雪瑤也在大笑,轉頭沖門外的獵人喊道:“別着急,一會兒幹幹淨淨地給你們送出去。”
女廁所一片狼藉,內外都是嘈雜的叫嚷聲,可莫名的,梁紋覺得趙雪瑤的笑聲蓋過了一切。
她神情地恍惚看了過去,趙雪瑤笑得那麽燦爛,她很久沒見她露出這樣喜悅的表情,上一次有印象應該還是某次聚餐的時候,楊辰瑞和吳碩也在,那時他們還沒什麽分歧,友誼處在初始狀态。
鬼使神差地,梁紋把手中的水管挪了方向,強烈的水流直沖趙雪瑤而去。
毫無防備的趙雪瑤被水激得驚叫一聲,往後退了兩步撞上了水池,腳下一滑差點摔倒。
周夢樊大吃一驚,“梁紋你幹什麽?”
梁紋雙手一抖,如夢初醒,水管也落在了地上,“我,我不小心拿偏了。”
水龍頭被暫時關閉,趙雪瑤半身濕透,臉上的妝有些花了,頭發濕噠噠地糾纏在一起,很是狼狽。
可這狼狽不堪的樣子,卻讓梁紋和周夢樊的眼神微微起了變化。
“沒事的,回宿舍換身衣服就好了。”趙雪瑤笑着替梁紋說話,拉過周夢樊默默伸出的手站了起來。
“鹌鹑就先給外面那群人玩吧,我剛才聽到了楊辰瑞的聲音,他應該也在,你們記得等我哦,我很快回來。”
趙雪瑤跑着離開了,梁紋和周夢樊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沉默不語。
廁所冷青色的燈光打下來,照在她們臉上,呈現出一種病态的冷漠,交織的陰影給神情增添了一分詭異,像兩只吊死的女鬼。
她們與廁所門外站着的楊辰瑞對視,鹌鹑躺在不遠處的地上,獵人們在他們之間推搡擁擠,構成了一種極富暗示性的背景音。
那一刻,他們心中的惡,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