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 【第十七條校規】十八 我是夜莺
姜之玺忽然就明白了,林嘉慧跳樓那天,站在防護臺上對她說的那句“對不起”。
不是對不起曾經對你耍手段,也不是對不起作僞證誣陷你。
而是對不起,故意抛給你線索,把你拖入暗網,讓你替我查明真相。
林嘉慧知道上澤陰暗的一切,也死于這一切,生命最後一秒,把希望寄托在了姜之玺身上。
那這個“鹌鹑”,她不妨當上一次。
還有什麽,比親自站在受害者的位子上更能感同身受的呢?
姜之玺當晚就給肖騁打了電話,麻煩他針對上澤暗網App寫一個刷票程序,“既然趙雪瑤聽到消息說背後謀劃的人還有可能想要平票,那我們就要做好萬全準備。”
不能平票,不能有意外,她一刻都不想等。
趙雪瑤提醒姜之玺,如果她成為鹌鹑,那SC公寓也會淪陷。
“從前你不參與暗網,家世背景又在那擺着,為人處世還果斷狠辣,獵人們也不想自找麻煩,基本默認獵殺不靠近SC。”
所以這一年來學校裏才會有那麽多人申請加入社團,他們多半是知道上澤暗網的存在,但不願卷入其中,于是就來SC避風避雨,求一份安穩。
這也是為什麽,當時蘇見淳能用“周三放你SC公寓躲三個小時”收買林嘉慧。
趙雪瑤:“如果你成為了鹌鹑,這種微妙的制衡就會被打破,到時候即便你躲着SC也不安全。”
姜之玺想了想,覺得問題不大,“學校這麽多樓,找個地方藏起來還是不難的。”
貓二白知道計劃後明顯有些猶豫:“其實你不必……”
“不必什麽,以身試險?”姜之玺打斷了他,“可如果我不去,也許我們就永遠不會知道獵殺有多殘酷,夜莺的心理和精神會有怎樣翻天覆地的變化,更別說順藤摸瓜,找出游戲世界其他的崩壞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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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是沒錯,可對于貓二白來說,一切倒也沒有迫切到這個地步。
這只是他滿屏代碼下的一個游戲而已,他只想知道發生了什麽,而這并不意味着他要去挑戰什麽。
貓二白還想開口再勸,可姜之玺忽然冷不丁問了一句:“你記不記得肖騁曾經分析過,林嘉慧可能因為霸淩産生了人格分裂傾向。”
貓二白一愣,點了點頭。
“那不是人格分裂,而是洗腦。”
姜之玺表情嚴肅。
“每一個欺負她,霸淩她的人,都會在她耳邊反複嘲笑她犯過的錯誤,這些人看過林嘉慧的檔案,熟知她的‘罪行’,上澤暗網為他們的暴力提供了一個極度完美的借口,受害者最想抹掉的過去,最後悔的行徑,都成了校園霸淩最鋒利的武器,也是最堅固的堡壘。”
所以在自殺前,林嘉慧才會說出:“我反反複複看自己的罪狀,甚至可以清晰完整地背誦出來……我确信我有罪。”
才會在郵件裏寫道:“或許最終,真正的惡人只有一個,是我自己,霸淩了林嘉慧。”
“校園霸淩的氛圍,把她洗腦到甚至認為自己不配活着的地步。”姜之玺一針見血道。
“或許就像她自己說的,她确實不是因為校園暴力選擇自殺,而是因為她自己,迫切想要擺脫‘林嘉慧’這個屈辱的身份,她認為‘她’不配活在這世上,所以,她謀殺了‘她’。”
“林嘉慧,是受害者,也是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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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一周中最死氣沉沉的一天,沒有開頭的活力,也失了結尾的期待。
零點,App內投票截止,姜之玺領先蘇見淳五十票,成為新一任鹌鹑。
這天晚上的晚自習非常安靜,靜得似乎可以聽見每個人的呼吸聲,小心,興奮,屏息凝神,暗湧在一片死寂之下蠢蠢欲動。
下課鈴打響的瞬間,一種怪異的氛圍迅速蔓延。三分之二的學生毫無察覺,收拾書包離開了學校,而在他們漸行漸遠的腳步聲中,剩餘三分之一的學生緩緩站起身。
姜之玺坐在原位,平靜地看着一個男生關掉了教室後排的燈,只留下講臺上的兩盞,然後鎖上了門。
黑暗侵襲,似乎給犯罪以安全感。前排有人發出了尖銳的竊笑聲,緊接着,一袋垃圾直挺挺地砸了過來。
果核,紙屑,中午的剩飯,一個被剪開的易拉罐邊緣閃着鋒利的光。
姜之玺反應很快,躲閃的同時抽出一本書向垃圾飛來的方向砸去,人群驚呼了一聲,下一秒,所有人都摘下了試探的面具。
砸東西只是開始,有人試圖想抓住夜莺,男生靠蠻力在姜之玺手腕上捏出了一道紅痕,她回過頭,眼帶戾氣,曲起胳膊狠狠戳向那人胸口,肘關節像一把刀。
有女生去拽她的頭發,姜之玺抄起一個水杯狠狠砸向身後,正中那女生額頭。旁邊有人上前幫忙,拿了後黑板下的粉筆盒擡手潑了過去,飛揚的粉筆末像戰場上的硝煙。
姜之玺一把揪過那人的領子,頂着她的喉嚨把她抵在牆上,順手拿過黑板擦,猛力拍在她臉上。
“太醜了,給你補補妝。”
被壓制的女生嗆得直咳嗽,扭曲掙紮着,而就在這時,身後忽然一杯水兜頭澆在了姜之玺身上。
是剛剛關燈鎖門的那個男生。
人群頓了一下,随即爆發出勝利般的歡呼,他們擊掌,雀躍,甚至拿起水杯躍躍欲試。
“什麽婊姐,就是biao子吧哈哈哈。”
“整天一副自以為是的樣子,有錢了不起嗎?”
“SC算什麽,老子今晚就踏平它!”
……
所有人都在笑,只有被姜之玺鉗制着的這個女生,表情從驚慌到驚恐,雙目怒睜,指尖都忍不住顫抖。
她看見了,只有她看見了,半低着頭的姜之玺,嘴角扯開一個弧度,眼神陰鸷得可怕,甚至比他們這些獵人還要癫狂。
在衆人的嘲笑聲中,姜之玺緩緩放開了手裏的女生,突然轉身一腳踹向了剛才潑水的那個人,後者毫無防備,一頭撞在了牆上。
姜之玺上前扭住他的胳膊,把人按在地上,扯下了他胸前的校牌,看了看名字,冷哼一聲。
“蠢貨。”
這人是班裏的差生,口袋放着煙和打火機,姜之玺點了一根,慢慢湊到他眼睛前。
猩紅明滅的火光倒映在男生瞳孔裏,映出了他的恐懼,然後,他聽見有人在他耳邊輕聲低語:
“如果眼睛瞎了,獵人是不是就不能打獵了?”
男生愣了一下,随機搖着頭驚恐地往後縮,威脅以及手臂被扭的痛感讓他額頭直冒冷汗。
姜之玺不屑地笑了一聲,把煙塞進了男生的嘴裏。她起身,随手拿了一本書,然後踩着凳子站在了教室中間的課桌上。
男生的打火機還在她手裏,火舌點燃了書頁。姜之玺舉起手,忽然低頭對着教室內的獵人們揚了下嘴角。
“潑水啊,我也很喜歡。”
話音落,頭頂的火災感應器溫感元件爆破,水流瞬間傾瀉,成噴濺狀襲向每一個人。
教室內立刻響起此起彼伏的尖叫聲,混合謾罵,吵嚷,有人往桌子下躲,有人手忙腳亂地去破門。
不問前因後果,眼前的畫面更像是一出喜劇。
姜之玺踩着桌子走到了牆邊,打開窗戶,幹脆利落地翻了出去。
混亂中有人看到了她的背影,大喊着:“別讓夜莺跑了!”
獵人們争先恐後地去追,班門被踹開,窗戶也被撞碎,玻璃散落滿地,閃着凜凜寒光。
塵嚣落地後的樓梯間走出了兩道身影,貓二白似乎有些不滿:“你就這麽不管她了?”
肖騁看着姜之玺逃跑的方向,似乎笑了一下,又似乎什麽表情都沒有,“她有自己的計劃。”
不管是不可能不管的,要不然也不會一直在這暗中偷窺。姜之玺只交代肖騁找個藏匿的地方,在最後關頭拉她一把,其他無需擔心。
肖騁:“跟得太緊,我怕影響她發揮。”
貓二白:“……說得跟她在幹什麽好事一樣。”
教學樓燈光昏暗,獵人穿梭其中。
姜之玺從三樓一口氣跑下來,身後跟着一群追紅了眼的人,謾罵聲不絕于耳:
“這種貪污社團經費的社長早點去死好嗎?”
“她還抄襲別人的作品去評獎,作弊要不要臉啊?”
“誰不知道她們家是砸錢把她送進比賽的?白白占咱們學校一個名額。”
“侮辱人家食堂員工道歉了嗎?害別人丢掉工作。”
“因為嫉妒就舉報自己男朋友,真TM是個biao子。”
……
姜之玺冷臉聽着這一切,獵人口中的所有“罪行”都是從蘇見淳發的那個帖子中摘取的,不管真假,一股腦全部強加在她身上。
莫名的,她心裏忽然升起了一個猜測,上澤暗網沒有挂她的檔案,或許是因為沒有确鑿的證據。
對比蘇見淳和林嘉慧,這兩人檔案中的每一條“罪行”都附有清晰的時間線,照片,聊天記錄甚至視頻音頻作為證據,而關于姜之玺的黑料,所有都只憑蘇見淳一張嘴。
可她還是成為了鹌鹑的候選人,如果說從前的上澤暗網還算有一道挑選的底線,那麽從現在開始,是不是連底線都不要了,黑白與否,僅看他人評價?
而他人,即是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