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鬧脾氣(一更)
翟遠晟與端着托盤的常海一進門, 就見俞桃正斜靠在軟榻上,就着燭光做繡活兒。
“你不是身子不适?這些交給下人來做就是了。”翟遠晟有些不悅地上前攬住俞桃。
俞桃聽見動靜,趕緊将手頭的活兒放下:“您怎麽過來了?”
翟遠晟不答話,瞧着她剛放下的衣裳, 唇角露出點笑意, 岳氏和秦氏替他做衣裳, 他沒什麽感覺, 可瞧見俞桃手裏的活計,他莫名有幾分熨帖,似是期盼已久的事兒成了真。
他做過的夢裏,好像是暗示過俞桃給自己做衣裳和荷包的,可這小東西在夢裏一言一行都謹慎小心, 不曾少做一分,也不曾多做一分,所有的暗示都仿佛說給了聾子聽。
“我看常源差事是愈發回去了,這種料子也往你這裏送。”翟遠晟攬着她懶洋洋靠在軟枕上, “回頭讓常硯給你送幾批好些的料子過來,也別累着自己,做幾個荷包也就夠了。”
俞桃略有點尴尬, 小手下意識将衣裳揉成團, 将繡活兒笸籮往一旁塞,趕忙去給他倒茶。
“侯爺用晚膳了沒?妾适才胃口有些不大好,陪您再用些吧。”
翟遠晟是個仔細的人, 見俞桃神色不太對, 淡淡坐起身來,将笸籮裏的衣服拿起來仔細看了眼,臉色立馬就落下來了。
“你可知道為人妾室的本分?”翟遠晟心裏羞惱, 面上愈發淡然,只語氣忍不住多了幾分火氣,“身為本侯的女人,你竟然敢給別人做衣裳?”
這圓領直襟的藏青色春綢衣衫明顯不是他的尺寸,他身量比俞嘉祿高許多,打眼就能瞧得出來,一想到自己剛才自作多情,翟遠晟立馬就站起身來。
俞桃趕緊跪下:“侯爺息怒,妾是想着練練手,這才先拿不好的料子做幾件衣裳,也不好浪費了布匹,才……才按小叔尺寸做的,妾實在是許久沒見過家人,也沒什麽能拿得出手的東西。”
她聲音愈發綿軟,說着她拽住翟遠晟的衣角:“妾從未做過男子的物件兒,也不敢将不好的給您,您別生氣……”
翟遠晟打斷她的話,拽過常海托盤裏的衣裳:“誰說我生氣了?本侯缺你幾件衣裳不成?同為妾室,你瞧瞧岳氏和秦氏,起碼的本分不用本侯教你吧?”
俞桃驀然聞見清淺的香氣和藥香味道,愣了一下,這味道她記得。
翟遠晟當初身上曾經有過這種味道,過後不知因為什麽緣故,某天夜裏與她胡鬧到一半,突然就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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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老太君頭一次打她,若不是翟遠晟不喜歡別人處置他的人,老太君說不定會叫人把她打死。
俞桃臉色有些蒼白,本來只是小打小鬧,想讓這男人更看重她幾分,聞見這味道她立刻改了主意。
低下頭狠狠咬了咬舌尖,俞桃紅着眼眶子開口:“妾原先只是個丫鬟,如何能跟那兩位比,她們總替長輩們做過針線活計的,妾哪兒有機會呀!”
翟遠晟皺眉,見她害怕,只壓下火氣:“你的本分就是伺候好我,多的不必費事了。”
話是這麽說,俞桃觎着他的神色,那麽多年的小心探究,她怎麽不知道這男人還生氣呢。
俞桃咬了咬唇,這才低着腦袋松開手後退一步:“是妾不夠本分,妾怎麽做都不對,您還是叫蓮荷居的妹妹們伺候您吧!”
說完不等翟遠晟反應,她就跑進了裏頭去。
翟遠晟楞了一下,心裏更惱,明明她才是做錯了的那個,沒陪上多少小心,她還敢鬧脾氣?慣得她這是什麽毛病?
翟遠晟控制住想攆進去的沖動,冷着臉回了前院。
常海端着衣裳跟端着熱油鍋一樣,他看了眼坐在書房裏裝泥菩薩的翟遠晟,小心打探着問:“主子,可要奴才去請蓮荷居的姨娘過來?”
生氣也別耽誤了用膳不是?
翟遠晟沒好氣道:“滾出去!”
常海這才賠着笑趕忙出來門,常源湊上來咋舌:“我說這栾鳴苑那位也太大膽了,給外男做衣裳還敢跟主子發脾氣,誰縱得她這麽猖狂?”
常海皮笑肉不笑道:“還有誰,當然是主子呗。”
“……”常源被噎得難受,左右看了看,這才嘆了口氣低聲道,“主子以前可沒因着後院的女人,情緒如此明顯過,也不知是好是壞。”
常海不以為然:“主子心裏自有成算,還用得着你來擔心,我去找常硯。”
常源趕緊拉住他:“主子都生氣了,還給栾鳴苑送東西啊?”
常海敲了敲他腦袋笑罵:“主子說話一言九鼎,他沒說不送,到時候俞姨娘要是哭訴,你替我挨打嗎?”
往後頭去的路上,常海也尋思了,自打老武寧公去世,主子可再也沒被人影響成這樣子。
若俞桃是侯夫人,常海只有高興的份兒,可想到俞桃的身份,他也是忍不住有些擔憂。不過身為奴才,更要緊的是聽主子吩咐,主子如何也不由他們來置喙。
将衣裳放好,常海低聲跟常硯吩咐了一些事兒。
常硯先派人将翟遠晟喜歡的料子往栾鳴苑送過去一些,夜深人靜時,偷偷進了老趙的屋子。
這夜裏,翟遠晟心裏帶着氣,偏偏還擔心那小東西難過,這份擔心讓他更是氣自個兒,索性早早就進了卧房休息。
好不容易睡過去,翟遠晟又做夢了,夢裏母親并沒有給他送岳氏和秦氏為妾,只送了個通房丫鬟進來。
他覺得有俞桃伺候就夠了,索性叫那丫頭做些針線活兒,順帶着伺候俞桃。
那個叫蓮花的丫頭心靈手巧,在俞桃伺候的時候,聽他不經意說想要俞桃給他做針線,主動替他做了許多衣裳。
翟遠晟故意穿上給俞桃看,想着讓她心裏知道點好歹,因為那陣子蓮花染了風寒,衣裳上的些微藥香翟遠晟并未放在心裏。
沒想到他竟是就這麽中了招,差點丢了性命,此前聖人曾想讓他領了宮中禁衛的差事,也因此沒了下文。
還是太子暗地裏從五臺山那邊請來一位高人救了他,那高人只把脈的功夫就讓人将他身上的衣衫全部褪去,直接讓人燒了去。
翟遠晟這才知道自己是中了毒,那毒來自于前朝的禁方,乃是處置母家功高震主的妃嫔,使其暴斃身亡的藥。
因其帶着淡淡藥香,為了不讓人發現,那藥香入了肌理後,越激動心跳越快才會發作的越快,随後便會無聲無息在睡夢中死掉。
所以那些妃嫔明明很受寵,卻不明緣由死掉,只會讓人覺得是這些妃嫔沒有福分,連她們的母家都不會追究。
翟遠晟命人徹查墨寧院,才查出了是蓮花動的手,更甚者,老趙甚至查出,此事跟三爺翟遠林也有些關系。
“來人!”半夜時分,翟遠晟突然沉聲吩咐。
當值的常源趕忙進來門:“主子,您有何吩咐?”
翟遠晟眯着眼看了看常源,淡淡道:“叫常海過來。”
常源被主子盯得心頭狂跳,也不敢多說話,趕緊退出去叫常海起來。
蓮荷居半夜裏突然迎來了常翰,岳氏和秦氏被叫醒後都有些激動,這三更半夜的叫她們起身,定是要寵幸她們了吧?
其實常翰只是叫醒了岳氏,秦氏這邊還是蓮心聽見動靜才把她給叫醒的。
秦氏心裏泛酸,雖說她對岳氏沒什麽意見,只是叫岳氏伺候在前頭,還是讓她心裏特別不舒服,更別說主子還吩咐她早些伺候,才好……
壓下心裏亂七八糟的點頭,她趕緊收拾好自己,扶着蓮心也跟着出來門。
“可是侯爺要人伺候?”秦氏巧笑着迎上來,見是常翰,唇角的笑容僵了僵,還是硬着頭皮迎上去,“侯爺是要讓岳姐姐伺候嗎?”
見秦氏眼含期待看着自己,常翰面無表情點頭:“是岳姨娘。”
岳氏見秦氏緊緊揪着帕子,眼神也有些憤恨的樣子,她突然扶了扶腦袋:“我今兒個早上一起身就覺得有些不适,不如叫秦妹妹前去伺候?”
秦氏聞言立馬高興起來:“岳姐姐既然是受了涼,怕是不好伺候,萬一傳染給侯爺就不好了,不如妾……”
“侯爺吩咐岳姨娘伺候。”常翰打斷秦氏的自說自話,“岳姨娘請吧。”
岳氏心下覺得越發不對,可她也不敢鬧出動靜來,只勉強給了秦氏一個安撫的笑,上前抓住她的手:“妹妹安心,我定會在侯爺面前給妹妹說好話的,到底咱們都伺候了……才更有希望不是?”
秦氏想起岳氏跟自己說過的話,那讓避子湯失效的藥岳氏已經給了她,若只是她自己偷偷懷了身孕,到時候被查出來說不準命都保不住。
只有她們兩個都伺候了,到時候兩個人避子湯都不管用,再想法子叫栾鳴苑那位避子湯也出問題,栽贓到俞桃頭上,她們才能安全。
這兩天岳氏跟她商量的仔細,秦氏心裏稍稍平複了些,她對着岳氏笑了笑:“那姐姐快去吧,別叫侯爺等着了。”
岳氏壓下心裏的忐忑扶着蓮花出門,若是她出了事兒,起碼主子吩咐的事情,通過秦氏的手也還有成的可能。
等岳氏主仆進了前院,根本沒能見到翟遠晟,一臉笑意的老趙那張破了相的臉,在燭光映射下更吓人,叫岳氏主仆心驚欲喊,卻是立馬就被一身黑衣的膳房奴才給捂住嘴,拖了下去。
“主子吩咐,留活口,查清楚到底是誰動的手。”常海低聲吩咐。
老趙默默點了點頭,很快就消失在正院,常海這才打着哈欠回去睡覺。
等院子裏重新安靜下來,常源才擡起頭看着老趙帶着人消失的方向,忍不住狠狠皺起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