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後院辟了個空地,置好了案幾軟墊,于柔風暖陽中,便開始了小竈。
燃了炭爐,文火烘焙着壺中溪水,架好後,又拿過一旁碟子。
其中幾枚剛剛采來洗淨的花瓣,取了最是小巧的兩三片。
初春綻的第一波桃花,幽風輕顫着搖曳,顏色清雅粉嫩,僥然被我觑見,便所幸做了那折花之人。
放進小碗中慢慢碾碎,壓出了些汁水後,打開壺蓋,滴了幾滴。
茶是城裏買的生葉,自己帶回來用火炒的,不再是一堆碎碎末渣子嚼着吃,味道也更近于我于那一世喝過的。
待到水沸,再烹了自己動手炒出的茶,雖還有些不易察覺的味苦,卻抵不住清香盈鼻。
低頭嗅嗅,嗯~
果然于顧寧相伴這許多時候,我也會附庸風雅了。
“所謂治國者,主道明也。所謂亂國者,臣術勝也。”顧寧一手執了書冊,一手接過杯盞輕呷了口,随即眉宇漸漸舒緩,唇邊也抿了笑,繼續道:“夫尊君卑臣,非計親,以勢勝也。”
荀石停住筆,擡頭看着顧寧,臉上略帶了茫然,“勢?”
顧寧點了下頭,“地之勢有高下之分,而人之勢,除高矮強弱等自然之勢,亦有出生、地位、貧富之差,古今皆然,君比臣有天然之勢,官比民有天然之勢,父比子有天然之勢。”
“可是……”荀石呆了下,又看向我,撓撓頭,“小先生說,人無貴賤。”
我順着狐貍毛,抿了唇笑道:“勢有自然,亦在人為,但憑心志。”想想,可能有些唯心主義了,便又開口,“凡人君之所以為君者,勢也;故人君失勢,則臣制之矣。勢在下,則君制于臣矣;勢在上,則臣制于君矣;故君臣之易位,勢在下也。在臣期年,臣雖不忠,均不能奪也。在子期年,子雖不孝,父不能服也。故春秋之記,臣有弑其君,子有弑其父者矣。”
“如此……”荀石擰了小眉毛,小鼻子也皺着,“但有勢在,臣可為君?”
唔,這話可就太大逆不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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瞟到顧寧正淡笑了斜睨着我,縮縮脖子,抱着狐貍扭臉。
這是他自己想的跟我毛關系毛關系毛關系……
“你小先生雖于儒家上學的不差,卻總有些奇思妙想。”顧寧笑了笑,“知道就好,記在心裏,除了我與你小先生,別對外人說出來。”
荀石眨巴眨巴眼睛,脆生生的大“哦”了一聲。
“……”哥哥,比起我拐騙孩子,你也沒好到哪去。
“外道內法、間雜儒家王道,”顧寧提筆,一手斂袖斜了手腕舔墨,再落筆,“除了管仲之說,亦可多看看老子韓非。老子無為,并非聽之任之無所作為,而為因勢利導。韓非刑名法術之學,亦有‘抱法處勢則治,背法去勢則亂’。各家‘勢’上之說,多看多想,于你習之有大益。”
說罷,将紙了過去,又從袖子裏拿了放錢的荷包,一同交過去,“去城裏買這幾本書看看,不認的字,可再來問。”
“唉?”荀石看了錢袋子,緊張了,手腳都不知該怎麽放,“唉?”
“拿着。”
又瞅瞅我,見我笑着點頭,這才高興的接了,“謝顧先生!”
“只能用書上,不可去買零食。”
“嗯嗯!”随即不知又想到了什麽,小心翼翼的問了,“怎的先生們教我的……”
“與教別人的不同?”我問了句,随即又笑看着顧寧。
點點頭。
“你顧先生偏愛于你,不好麽?”
“啊?”呆了呆,随即大眼睛瞬間明亮,看向顧寧。
顧寧只笑着抿了茶。
又看看我,蹬鼻子上臉,笑嘻嘻的,“那小先生……”
“嗯……”我淡淡應了,“我也偏愛你。”
笑容更加燦爛。
“學不好也可罰的更狠。”
臉剎那就垮了。
打發了荀石,見他美滋滋的抱着筆墨一路蹦跳着回去,忍不住感嘆,“真是孩子。”給點陽光就燦爛。
頓頓,又看向顧寧,“你倒是疼他,不吝教誨。”連零花錢都給了。
顧寧笑着放下茶杯,擡手過來,挽了我鬓邊碎發到而後,低聲柔道:“我更疼你。”
說着,手也順勢往下,攬上了腰。
唰的燒紅了臉。
“你……”
“嗯……”
唇上被叼了,細細碾磨,頭也被撐住,呼吸皆噴在了皮膚上,帶起一陣戰栗。
顧寧推開狐貍環着我,唇跡貼蹭着臉頰,輕輕道:“那處的傷都好了?”
眼前充斥的滿是那張讓人目眩神迷的臉,口中麻痹酥軟的感覺仍未能散去,迷迷糊糊的就點了下頭。
一聲清雅的淺笑響起在耳邊,衣衫的束帶似是也被輕輕的扯了,“這可真好……”
“嗯……”被推倒在地,更加神思混亂,跟着道:“真好……”
顧寧眼中溺了水波,一蕩一蕩的傳到我這裏,惹得渾身都軟了,就知道看着他移不開眼。
看着那雙形狀姣好的唇略略彎了……
“咳咳!”
“……”
被這突然來的一聲驚了一跳,我反應過來一把就推開了顧寧,趕忙攏了衣服。
親娘咧,果然是個妖孽,差點就要被誘惑着野X了。
長呼出口氣,再轉了頭,就見顧寧正一手撐了地,歪斜着身子,松散了衣領,長發傾身,唇邊帶了淡笑,無端的就顯出幾分無羁的散漫。
我見了這景象,立馬癢癢的心猿意馬就想撲過去,好不容易才壓制了自身沖動,趕緊伸了手給他把衣服攏嚴實了。
這可還有外人在了!
随即心裏頭又突突的殺意漫出。
顧寧春光乍洩也不知被看了多少,要不要去滅口?
此時顧寧眸子流轉着光看了下漸漸握拳的我,才轉了視線,眯起眼睛看向來人,唇上仍舊帶笑。
許安雙手拱袖,禮數周到的俯了身。
“打擾了,我來的時候不對……”
顧寧笑得更加動人,“知道不對,還不快滾?”
“哎呀,咱不是沒學會該怎麽滾麽~”
“那我教你,”我也看向他,同樣學了顧寧笑得溫柔,“不難,圓潤的滾就行。”
“……”
許安不僅人看着風流,臉皮也不是蓋的,無論經歷何等眼神威脅,仍舊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坐下來,确能看出高人一等的定力來。
鑒于某人強勢插入了暧昧氛圍,兼且帶了還禮物,我與顧寧只得轉移了注意,暫時放下心中暴力情緒。
許安捧了茶,湊近輕嗅了下,又挨着杯沿抿口,然後笑嘆的贊了。
“好茶。”
看了眼籬笆外不遠處的随從,我轉向他。
“怎的,慎兒這回沒跟着一起來?”
上次那包子見了顧寧,除了一開始叫了聲“小叔叔”,外就一刻不停的拽着衣擺,顧寧走到哪他就跟到哪兒,兩只葡萄被惑的一眨不眨的盯着看美人,可是讓我吃味了不短時間。
許安眼中幽幽含情,一雙桃花眼看着我,甚至能分辨出幾分哀怨來。
“你都嫌我礙事了,他來,豈不是更礙你的事?”
說着又斜斜顧寧。
我輕咳了一聲,沒好接話。
“太平,你有何事?”
許安聞言,也收了玩鬧,看了眼問話的顧寧,又看了我。
“子敏,你腿上的傷怎樣?”
我愣了下,随即道:“不動就無礙,除了行動有些不便,應無大事。”
許安松口氣,笑着點點頭,“這便好,這便好。”
顧寧放下茶杯,“怎了?”
“這幾日賊寇清剿的也差不多,太守大人有了閑暇,想問問你們何時有空,能來看望。”
一城之首親自來?
我看着顧寧。
顧寧神色淡然,只把玩着手中杯盞,并未答言。
“你們雖有意在此安居,奈何也有些人放不下心,雖因了那賊首口出穢語稍稍亂了下,”這期間,許安不經意的看了我一眼,“但見了你領兵謀略之人也不在少數,畢竟只身五十騎攻營破千人寨,震驚者衆。”
“而且……”他說着,又看看我,“子敏之技,無論如何都瞞不下。”
我聽了這話,忍不住就垂了眼睛,食指拇指撚上了衣擺。
指節泛了白。
手上突然覆蓋了溫溫的暖意,我微微一驚,看了顧寧一眼,他卻握着我的手,微笑道:“小民出身卑鄙,怎能勞動大人親來,自是應我等上門拜會。”
許安微微訝異了下,卻又笑道:“如此,有何事需我出力,盡可言明。”
我抿了唇輕吐出口氣,再擡頭,便掩了內心情緒,笑看向許安,“這幾日清閑日子,多虧太平相助,多謝。”
許安笑道:“即為友,又怎淨說些外道話,”他舉杯向我,“得了子敏親自烹的妙茶,足抵萬千之謝了。”
我聽了忍不住一笑,“是是,都是我錯了。”
許安湊過來,桃花眼又開始放電,捉了我的另一手握了,輕輕摩挲着,聲音柔柔道:“既不外道,可需我帶回家裏些?好讓我日看夜觀,以寄相思……”
我的笑僵在了臉上,卻聽顧寧開了口。
“太平,”他溫文笑着,直接将盛了茶葉的竹筒扔在他握住了我的那只手上,引得一聲痛呼一下撒了開,“都送給許夫人了,現在你可以滾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