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臘月二十一,晴。
先前連着幾日降雪被阻在了屋子裏,不得出門,只好聽着隔了層紙的窗外寒風呼嘯,間或打了個哈欠。
想活動活動,腿疼。
想敲了扇柄吟詩誦詞,附庸風雅,扇子沒了。
天冷得出奇,不想動手去鋸木頭。
這時木炭算是貴品,只得有錢的大戶人家使用,百姓多用山間采來的煤,雖然有煙有味,但畢竟便宜,且能有些效用,增些屋中溫度。
不過就我和顧寧這裏,不是還有本公子在了麽。
怎能讓污氣熏着了美人?
小時候住過平房,那時尚未有暖氣,鐵爐子,煙囪皮,還有專門制作蜂窩煤的那個鐵筷子,也不是沒見過老爸老媽如何使。
早在山裏那幾年就自己閑着無事回想,設計,失敗,重新試驗。
抹了一臉的灰一臉的泥,有顧寧在旁用期待眼神看着,我也絕不能放棄。
雖然也因為,我很怕冷。
反正師父有錢,由着我可勁兒的造。
至于成品,雖不能稱為完美,卻暖和和的,既能燒水,又能做飯烤衣服……
沒多久,山下的人家也都用上了,并還帶了家禽山獵,或是食物用具,上山特意謝了。
至了如今,這些等等一應東西,分解拆來,早早在來了辰陽的那一天就尋了多個打鐵鋪子,多付了銀錢,弄了圖紙,分別托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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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他們是絕不明白自己弄得是什麽器物。
而且如何組裝,只我一人知曉。
知識産權,絕對要重視。
畢竟說不定等在這處落腳穩了,還能有些商機賺些身資。
總不能坐吃山空。
堅決不同意顧寧提議的去賣茶葉蛋。
體現不出我的智慧。
簡單粗制的爐子能或以物換物,或低價賤賣的給了窮戶,然後做工精良,雕了镂空花,鑲了金銀玉的擡了高價,自然會有人舍得多花些銀子。
價格歧視嘛,要拆分客戶群。
當然,還得選了放心的人委托了生意。
今年時間緊忙不來,只得等了明年,趕了臨近冬日,好好賺上一筆。
而且,握了握手裏的幾兩銀子,交給了鐵匠。
“公子?”鐵匠停下手中正打着的鐵皮,疑惑,看看銀子,又看看我。
“用這些銀子打兩枚戒指,”又拿出結了小圈的兩個草繩,放在桌上,“大小,按這個即可,不用太厚,以方便為主。”畢竟顧寧還要握弓撫琴,不能阻了手指靈活的空間,“最好帶些花式,”想了想,顧寧的話,“還是梅好了。”
至于價錢,不用擔心,“省下的銀子歸你,若能稱心,事成後必有重酬。”
鐵匠看了,有些為難“公子……”
“嗯?”
“精細活……”頓頓,黝黑的臉上泛了紅,有些不好意思,“我……這……”
“啊……”找錯人了?“那……”
“認識家銀匠,頂好的手藝,您交給我托付去?”
“好好。”這就省得我麻煩了。
“還需內裏刻字……”擡頭看看,走到另一張桌前,拿了桌上的筆,扯過紙,順順筆尖上的支楞着的毛,沾了墨,一筆一劃,按着字帖那般心境,凝神靜意的落了“榕”、“寧”二字。
“吶。”遞過去。
鐵匠看看,點點頭,然後又看了下桌上的銀子。
“不用這般多,”退回了一兩,鐵匠笑了笑,“公子已給了大生意,過年的餘資有了,”指指鐵皮,鐵桶,“不過是戒指,”又拍了下胸口,“那老板我認識,這活兒就送公子了。”
眨眨眼,再眨眨眼。
這是,買一贈一的打折優惠?
原來還有這等好事。
亮出燦爛笑容,攏袖一揖,“多謝大哥。”
“呵呵,哪用,公子三日後來取即可。”
“好。”
對了,“哪裏的木匠手藝不錯?”
出了鋪子,顧寧架了車等在鋪子外,“怎樣?”問得恐怕是爐子的事。
一下跳上了車,坐在他身旁,一臉神秘兮兮的,“你三日後就知道。”
顧寧挑了眉。
微微一笑,抓了他的手,圈住左手無名指。
“這裏……”摸摸指根,“這裏……”順着手背上滑,至了小臂、大臂,落到可依可靠的肩膀,略略停頓,指尖摩擦時帶起衣料微微上皺,直到滑過去後才略微平了下。
“這裏……”展了掌,右手輕輕落在胸口心髒處。
噗通,噗通,噗通……
節奏鮮明,透過掌心,緩緩的遞了溫熱。
“手少陽三焦經?”顧寧更加疑惑。
“……”你怎就這般沒點浪漫細胞了?
吐出口氣,看着顧寧清亮的盼子,又伸了自己的左手,五指并起,中指向下彎曲。
然後一個個的,每次只能有一指相互離開,大拇指能分開,食指能分開,小拇指能分開,唯唯落下無名指,無論怎樣,也是不易分開的。
顧寧見了,低了頭,也擡了左手,五指并起,曲了中指,一個個的試,到了無名指,動不了了,又擡了頭,帶了驚訝的,“這?”
再次握了他的左手,攥住無名指,淺淺的閉上眼,将頭靠在他的肩上,唇角挽着笑。
“是我的。”在這個指頭上圈住了你,就一輩子都逃不掉。
頭被摸了摸,滿滿都是寵溺的笑,“你啊……”
成衣鋪和布店鑿了隔牆相通,提供互補品,若不是一家生意,那麽如此,想必也是為了雙方都能盈利更多。
這城裏的成衣需求并不極少,可見這裏的百姓相較于以前去過的地方,要富足的多。
至少有了餘錢,能買些二次加工物。
進了鋪子,櫃臺後的掌櫃見了,打量下,揮退了夥計,自己迎上來含笑招呼。
左看右看,挑了兩匹湛藍的,色深,不易髒。
喚了人拿過來,試試手感。
一個緞子,一個棉布。
當然是要棉布。
經拉又經拽,經蹬又經踹,吸汗保暖,再添了些上好的棉花,做好了襯裏,制成棉衣正正好。
買了緞子面,是我伺候它還是它伺候我?
顧寧也在看,視線掃了架子上擺放着的,于一個方向頓頓,又移開了。
還需,再來兩匹其他色的,可以換,青……還是灰?要不幹脆來黑的算了。
顧寧視線又回到了剛剛那個方向,停頓的時間略微長了些。
裏衫也得買些,這回便是得需更加柔軟的料子,不能磨了皮膚,還要白色……
顧寧視線停在一個地方不動了。
嗯?到底在看什麽?
也看過去……
然後嘴角不由得,慢慢抽了下。
紅彤彤赤炎炎的上好錦緞,反了外面的光,在一群争奇鬥豔的色彩中獨樹一幟,毫無雜色,孤傲,濃豔,就像極熱極烈的火,燒了周圍一切……
就連昌樂那孔雀身上,都不曾見過這般的紅。
“公子好眼光,”掌櫃也是有眼色的,立刻上前笑道:“這是今年新近的,織工染色都是出自名家,除了辰陽,他處絕不可見。”
“有勞,拿下來看看。”
“好好。”吩咐了夥計從架子上拿下,雙手捧到顧寧面前。
抻出一角,手指撚撚布料,又拉長了些,摸了摸。
然後,緩緩抿了笑。
喂喂,你一大男人,買這作甚?
還真想跟昌樂比了?
“可否做了婚衣?”
呆了。
“公子果然聰敏,此料做婚衣乃是極佳。”
“嗯,”顧寧輕輕應了聲,看了眼我,微微一笑,又向掌櫃指指我,再指指他自己,“按着我倆身材做兩套男子的,勞煩掌櫃了。”
與掌櫃一同呆滞。
掌櫃捧着紅綢,看看我,看看紅綢,又看看顧寧,再看看我,看看紅綢,看看顧寧,眼神漸漸變了。
我當沒看見他的表情,只死瞪着顧寧。
顧寧微笑,“我兄弟二人想在這處落家成業,敢問喜燭能在城中何處買到?”
哥哥!你就別再說了!
沒見着掌櫃看向咱倆的那副恍然大悟,擠着眼睛的暧昧笑容麽!
今後還怎敢再來賣衣服?
我都想尋個地縫把自己塞進去了!
臉燒了一路,也一直被,顧寧笑意盈盈的看了一路。
到了家,趕忙跳下車,也不管身後車裏的東西和車裏的人,一陣風的跑進了屋子裏。
“榕兒……”
我管你!
在現代結婚還都是個大事了,連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就突然襲擊,你好歹也提前給我些提示啊!
“咣”的一腳踹開了門,不理會直直奔過來往身上撲的小狐貍,跑進廚房。
酒呢!快開瓶酒慶祝一下!
打開了牆上劃了滿滿狐貍爪印的櫃子,又拿開了用重物蓋着的罩籠。
小爺我活了兩輩子頭一次有人求婚,怎能不慶祝一下!
燭光晚餐,我要燭光晚餐!
最好再央着他給我來個靡靡之音,以天為證以地為憑,在上帝和親友面前……
……師父啊,我對不起您老人家……
把您最好的徒弟不聲不響拐了,您知道後可千萬莫掄了那案上的上好硯臺,直對着我打……
您要等着我們給你多收徒孫,好給您承家業,繼絕學……
還有那筆巨額資産……
啊呸呸呸,是我們得去賺了錢,好好于您老面前孝順。
大包大攬的拿了酒壇和一堆食物,剛跑出去,就見了顧寧正蹙了眉看着手中多買來裝飾屋子的紅綢,站在卧室外。
“逸之!逸之!”
顧寧見了我,怔了下,“榕……”
“咣當!”
“啊!”
混蛋!你個小畜生!
紅綢鋪天蓋地的落下來,我撲騰着手腳掙着。
只從沒擋了全部視線的一角處見着小狐貍叼了從我手下搶走的臘肉,跐溜一下竄的沒影。
酒也漾了出來,一陣醇香濃郁的香氣四散。
還是在正陽居買的最好的酒,留了三十晚上喝的,這……這得浪費我多少錢啊……
“個畜生!看我不宰了你炖肉!”掙紮的往外爬,一腳不知絆到了何物,失了平衡,竟“啪唧”一下,又摔在地上了。
“榕兒。”帶了忍俊不禁的笑。
“嗯?”恨恨的擡頭看去,突然就是一呆。
顧寧肩上披了紅綢,斜撐着臂坐在近旁,側頭看過來。
豔紅的布料,雪白的皮膚。
紅的愈紅,白的愈白。
他跪着挪過來,眼睛如墨玉般烏黑剔透,映着我一身紅緞萦繞,還有那副……看着他靜靜凝注的怔然呆愣中,亦被這豔烈的紅,不期然間染出了絲羞赧媚色的清逸容貌。
“榕兒……”伸手,慢慢揭了我頭上落的紅綢。
唇也湊了過來。
“榕兒……”
低首捧住臉,柔柔落了吻,“咱們拜堂……”
酒香醉人。
輕扯了衣帶,襟領,“咱們拜堂……”
“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