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辰陽城,晨。
抱着狐貍進了鋪子,猛然撲了熱氣來,在外面凍得久了,忍不住就吸吸鼻涕。
“兩位要些什麽?”
皮膚黝黑,眉發花白的老攤主見了客人,笑呵呵的很快過來,扯下肩上已看不出原本顏色的長方巾子,來回擦了着桌面。
“兩碗湯面,一碟鹹白菜,二兩鹵肉,四個饅頭。”前方的顧寧将背上的琴放下,說完,轉回頭看看我,微蹙蹙眉,拉了我的胳膊往另一面較為避風的地方挪了挪,再次坐好,“勞您熱湯汁多給些。”說着,又給我緊了緊披風領子。
“好嘞!”
看了顧寧的手也紅紅的,立刻将一直縮在狐貍肚子下的手拿出來,放了肘上挎着的包袱,握了他的,仔仔細細的搓搓。
這漂亮爪子要凍傷了可怎的辦呦!
顧寧笑笑,任我握着。
不一會會兒,面前便擺了鹹菜一大盤,鹵肉卻,零零星星的那麽幾片,十分可憐。
饅頭裏白中泛黃,偶爾還能看見些細碎的麸皮沫,倒是,有助消化。
好在兩個大湯碗十分實惠。
“兩位慢用!”
湯面~湯面~熱乎乎香噴噴油光光滑溜溜的湯面~
深深嗅口氣,呼出來。
口水泛濫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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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筷籠裏拿了雙筷子,看着顧寧抽了手将我的那一碗移過來,便一下插了進去,來來回回的,攪一攪,提一提,散散的熱氣。
呼,呼,好燙。
懷裏的小狐貍也聞見了香氣,從披風裏探出腦袋,不斷的上下動着鼻子。
後屋門口站着,帶了虎頭帽子,穿的圓滾滾的小娃娃,眼睛放光,松了揪着簾子的小手,邁着小短腿兒慢慢踉跄過來。
“老人家,請問這城外附近可有村落?”
顧寧将半數鹵肉撥進我的碗裏,又從桌上的竹罐子裏頭取了些蔥花,灑在我的湯上。
“有,有,出了城往西直走九裏地,就能見着吳家村了。”
肉片又給顧寧碗裏夾回去兩個,至于蔥花……一邊去一邊去,統統撥到一邊去。
懷裏的狐貍被小手抓了尾巴,疼得“嗚嗚”直叫。
“別亂動!”老攤主笑罵了小娃娃一聲,給我們賠了個不是,拽着娃娃胳膊将他趕了。
娃娃開始撇嘴,蘊淚,掙動,伸直了胳膊還要抓。
小狐貍開始抖。
我不管,繼續挑揀,夾到桌上。
顧寧看了我一眼,挑眉。
停了手上動作,低頭喝湯。
粗瓷碗碗口有些細小缺口,磨着唇麻麻的癢。
顧寧轉回頭去,“牲口能在何處買賣?”
繼續撥繼續撥,用肉片裹好。
“城南的集市就有,不過兩位最好等上一等,那裏午時最盛。”
用手指悄悄将肉片捏起來,遞向為了躲娃娃的小胖手已經縮到桌子底下的小狐貍。
“多謝。”
這狐貍倒是吃的極歡,順帶的用小舌頭舔舔我指頭,示意還要。
拿過個饅頭,撕了一塊,再夾了些塞在裏面,遞下去……
“榕兒……”
僵住。
“農家食物所得不易,不可挑剔。”聲音溫柔含情,邊說着,邊又給我灑了一把蔥花。
眼裏還……笑的戲谑。
嘴角抽搐。
可惡!
明知道我最厭這個了!
下午冷風漸停,太陽出來後溫度略略升高。
用在上個城裏頭賣了馬的錢換了耐力經使,更加好養活的另一物種。
皮毛油光黑亮,四蹄健碩,睫毛忽閃,眼大有神。
耳朵也,長長。
“我有一頭小毛驢我從來也不騎~有一天我心血來潮騎它去趕集~”舞了鞭子,提着胡蘿蔔兜子,扯了嗓子,坐在驢背上開始晃。
張果老倒騎毛驢!嘿呦!
“榕兒。”顧寧正倚在車廂前,一手慢慢順着狐貍毛看書,聞聲,攏攏披風,喚了一聲。
“?”
轉身向車廂裏尋了尋,出來,扔了管他親手制了的竹簫。
輕嘆一聲,“要是閑了,莫唱歌,吹吹這個。”
“……”
因着昌樂之事阻了行程,左右年前是趕回不師父那裏,便改了路線。
與顧寧商量了下,為了促進感情發展情操,享受無壓迫無責罵無古卷無苦讀無課業無騎射的自由生活,由我努力鼓動誘惑,他最終拍板定論,這年我倆,先試試野外獨立生存。
楚國辰陽地處江南,屬山人傑地靈,清水秀之所,相比于北方,冬日也不會太冷。
城中雖是繁華便捷,但有一二世家相互角逐,指不定哪日出門便能得罪了有身份之人,處處顧慮也太過麻煩,還是城外村落的好。
而且找個臨水靠山的地方,嗯,更加适宜養豬生活……
反正離城也不遠,來回也不會辛苦。
趕了驢車出門,悠悠閑閑的行了約莫半個多時辰,見了背靠山丘處的落落房屋炊煙。
從車上下來,便于村口正看見十幾個七八歲的孩子分了兩隊,正舞了樹枝做成的小棍子來回追打。
後面還跟着兩三個左右兩邊疏了包子頭的小姑娘,跟着跑。
其中一個被推擠倒了,一下坐在地上。
瞥了嘴,吸吸鼻子,爬起,也不顧身上的髒,繼續追。
笑聲不斷。
一個穿着長裙的女孩從近旁的屋角拐了出來,十五六的樣子,衣服雖是粗布,但勝在幹淨簡潔,笑容明媚,讓人舒心。
未梳髻,應是閨中待嫁。
喊了個名字,見其中一個帶頭的男孩子聞聲扭了頭,便招呼回家。
應是弟弟吧……
顧寧從車上下來,走上前去。
我也趕緊牽了驢跟上去。
十步之外,再近就冒犯了,顧寧斂袖,彎腰一揖。
“姑娘。”
那女孩正在給男孩子擦臉上的土,聞聲擡頭,正對上顧寧擡盼。
然後就是……“轟”的一下,紅了臉。
哼!
顧寧溫和笑笑,對方……徹底熟了。
哼哼!!
“敢問姑娘,此間村長家,在了何處?”
一直呆呆的,一字未說。
哼哼哼!!!
“姑娘?”
聞了聲似是倏然反應過來,仍舊一字未說,燒紅着臉轉身就跑。
哼哼哼哼!!!!
“榕兒……”聽了我這處動靜,顧寧無奈,回頭看我。
扭過臉不待見他,哼哼哼哼哼……
碰巧對上那男孩子,擡了頭,疑惑又好奇的視線,盯着我一直瞧。= =
“……”
被叫做“石頭”的男孩領着,到了一處民舍外。
姓吳,五六十的年歲,駝了背,坐在院子裏正抽着旱煙曬太陽,是此處一村之長。
“吳爺爺,有客到。”石頭尚未變聲,嗓子仍舊脆生生的。
村長看看我們,帶了審視,上下打量了番,于旁邊石頭上敲敲煙杆。
“何事?”略略排外,是個精明人物。
這回輪到我上前,施禮,“戰亂突起,我兄弟二人失了家所,輾轉流離此處,想在山間謀個住處。”
“山間……躲避?”
誤會了可能引來麻煩?
趕忙誠懇一揖,“未有任何牽連,只是厭了城中奢華,想尋處地方安靜度日。”
村長又看看我們,仍舊擰了眉頭,往煙鬥裏塞了小布兜中裝的新煙草,吧嗒吧嗒的抽着煙,一聲不吭。
顧寧突然笑道:“我等識字,辨藥。”
老頭眼睛一亮,猛地湊過來,“哦?”
一張滿是褶子的臉突然出現在眼前,吓了一這跳。
我趕忙仰了頭向後躲躲。
顧寧退了一步,笑笑,躬身一禮,“願出些力。”
老頭笑得見牙不見眼,起身向外喊了,“小栓子!叫你爹爹和叔叔趕緊忙活起來,村裏來了貴客,要建房子了!”
随着視線看去,就見門口處湊了好幾個腦袋在外面擠着往裏看,聞聲哄然一聲笑鬧跑走。
随即轉過頭來,便見那老村長一張臉變成了核桃瓤,笑眯眯的看着顧寧,“兩位公子想住何處?”
這……這就解決了?
這麽容易,那我剛才還廢什麽話……
山腰上的房子要建好還需幾日,我們先回了城裏住兩日客棧。
顧寧俯身進了車廂,掀了厚厚的車簾,自己懷裏的小狐貍一下子竄進去,又見他向我招招手,“進來,外面冷。”
我板着一張臉,冷哼着也鑽了進去。
剛坐下,鼻子就被擰了。
“怎的?還學會了昌樂的毛病?”然後又掐掐我的臉,湊過來,低聲吹氣,“又為何生氣?”
一下打開他的手,撲過去,抓了他的腰,咬牙恨恨。
“誰叫你看女人!”沒見那姑娘都快被你惑得五迷三道了麽!
顧寧笑着來回躲,“怎能說我看了,明明是她看了我。”
“那你還對她笑!”
“總不能失了禮數……”
所以我才更氣!
“以後不準看!”
“好。”
“除了我誰都不準看!”
顧寧輕笑了聲,故作疑惑狀,“那不是成了瞎子?”
怒,“你應不應!”
“好好,應了應了。”
吐出口悶氣,勉強舒坦了,轉眼再看顧寧。
只見他側躺在墊了厚厚錦被的車廂裏,散亂的長發烏黑油亮,柔順鋪在錦被上,彎彎繞繞的相互纏綿着,好似一副畫。
衣衫半開,精俏的鎖骨,雪白的皮膚。
且是,正唇邊含了淺笑,轉眸嗔怨的斜睨着我。
嗷嗷嗷!血都沸了!
我又一下撲上去,按住肩膀,對準了脖子張開嘴“啊嗚”就是一下。
爪子也迅速伸進衫子裏去,摸摸,趕緊讓我摸摸。
顧寧輕顫了下,幽幽吟聲,“榕兒……”
嗯嗯嗯!在呢在呢!正啃的帶勁兒呢!
下一刻,猛地一暈,眼前花了瞬,身子就撞上了錦被。
再睜大眼還未緩了神兒,嘴就被堵上了。
唔?
唔唔?
唔唔唔?
微涼的指尖順着衣領探進來,撫摸。
嘴被松了開,趕忙大口大口的不斷吸氣。
下颌上被人觸着,吻着,順了仰起的脖頸,緩緩下移。
身子都燙了。
“怪不得……”顧寧輕聲喃喃,又低低笑了笑,呼吸的熱氣都噴在了外露的皮膚上,腰也被雙有力的手禁锢着,“你總是喜歡摸我。”
腦子混亂,無法反應他說了什麽,只知道抓緊了人,帖服上去,蹭蹭,喘息,忍不住輕喚,“逸之……”
“嗯……”
顧寧低低應了聲,落下吻,牙齒咬在我鎖骨上。
接着……
“咣當!”
“嗷!!!”
疼!疼啊!
疼死我了!
我瞬間抱緊了後腦勺,顧寧緊緊擰了眉,起身,掀了簾子出去。
過了一會兒,才見身下的迅疾的颠簸個不停的車緩了速度。
“驢被蜂蜇了,”顧寧輕喘着氣,又進了車廂,看了我,趕緊過來将我攬在懷裏,揉着腦袋。
“很疼?”
當然!我眼淚巴巴的瞅着他。
然後,呆了呆。
“好了好了,”他又揉揉我的腦袋,“不疼了。”
“逸之……”
“嗯?”
擡手上去,摸了下他的唇角,低頭,看看指頭。
顧寧也看過來,“血?”看看我,抿了抿唇,随即,眉頭蹙了起來,又看過來,再掀了我的衣領。
頓頓,嘆了一聲,擡了指頭,輕觸了下我的鎖骨。
嘶!
我倒吸了口涼氣。
顧寧看看指頭上的血跡,又看看我的骨頭,“咬破了。”
怪不得,剛才被腦袋上的傷掩着一時沒能察覺,現在……可不正火辣辣的疼了!
“沒事,”他說着,從包袱裏翻找,拿出了藥膏,給我輕輕抹着,“擦上幾天後就好。”
一上一下,我疼得直呲牙,扒着衣服怎麽低頭也看不見,忍不住擔心道:“不會落疤吧?”
顧寧手指又頓住了,片刻後,竟将傷上已經抹好的藥膏都除了下去,收起藥膏,然後沖着我溫溫柔柔的笑了笑。
眼睛彎起來,清亮剔透。
頭又被摸摸。
得了答案,“會落疤。”
“……”
一直縮在車廂一角的小狐貍,臉藏在尾巴後,只露出一雙圓溜溜,瞪大了的眼睛,靜靜的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