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菌人
想要在這古代農家生活下去,就得先解決吃住問題。住的話,那間廢宅簡單修葺收拾一番也算不錯的住處,吃的話先問蘭大娘這邊接濟一下,日後再還。
李半溪一直都覺得白吃白喝不對,他們雖覺得自己落難幫忙為應該,但這般恩情日後必定會加倍奉還。
而眼下的問題是,他需要洗個澡。
從醒來後他就覺得身子不爽,渾身骨頭像被車輪碾過一般,好多處皮肉也痛,應該是當時被劫道的那群人打的,再加上頭發淩亂,衣服破爛髒污,他越發覺得自己應該先清理一番。
那二子雖做事木頭木腦,但也是個有眼力見兒的,見李半溪滿臉灰土,渾身狼狽,又一副欲言又止為難的模樣,心中便猜到七八分,便主動道:“這位公子……”
李半溪笑道:“別老喊我公子了,喊我半溪吧!李半溪。”
他這一笑,唇角微微勾起,眼睛彎成半月牙狀,眉間的那顆小痣也越發靈動,原來的落魄便少了兩三分。
二子又一次忍不住在心中暗贊道這人生得極好,又忙說:“李半溪……這名字好,村裏前後都栽了李子樹,又有條小溪流經山前,你是被我們村的景色迷住了才這般取名的吧!”
他話剛一說完蘭大娘便敲打了他的頭,笑罵:“你這厮兒,人家讀過書的能跟咱們家比嗎?哪有像你這般解釋的,還不給人笑掉大牙!”
二子委屈低聲道:“我也讀過兩年書的……”
“得了吧!”蘭大娘這回倒是沒給他留臉面,“天天被先生罵結果讀着讀着就跑了……你還有臉說!”
那老伯只一邊飲酒一邊搖頭笑,三人倒是像極了普通農戶人家,平凡又溫馨。
二子怕她把往日老底全揭開,便連忙道:“娘!你這麽一打岔我差點忘了,半溪還沒洗澡呢!”
見三人都盯着他,李半溪有些窘迫,臉微紅笑道:“讓你們見笑了,從我醒來後還不曾清理過,甚至連自己樣貌如何都未曾知道,如今渾身酸痛,模樣狼狽,越發不爽了。”
別說,這李半溪學起古人說話倒是有模有樣,可能是平時古裝劇看多了。
蘭大娘見他這般客氣,佯裝生氣道:“你下次可別這麽客氣啦!你落難與此,我們能幫的定要幫,以後有什麽難處盡管提,如若不提就是見外了。”
李半溪道了聲“好”,二子便遞給他一套幹淨藍色布衣:“這是前幾日我去集市上裁的,可能不合你身形,但也是新的,還有這布巾,也是顏色相近的。”
李半溪接過衣服道了謝,這才跟着二子去了洗澡處。
洗澡的屋子是單獨的,與一盛滿水的大缸挨着,倒着實方便不少。
李半溪對着那大半缸水,終于看到了自己的臉。這副樣貌與自己在現代時的臉無異,只是年輕了幾歲,倒影中的人看起來青澀稚嫩,不過十七八歲。
“熱水才燒的,現在還燙着呢!涼水就在那邊,用小盆倒進去就好,一會兒我幫你把熱水端來就可以洗了。”
“多謝大哥了。”
熱水端來,李半溪關上門,剛脫去上衣,便發現白色裏衣的腰間,正懸挂着一枚玉佩。
那玉佩看上去像是原玉,渾體通透,與他穿越之前觸碰的那只形狀相同,但仔細看有些細節不一樣,比如少了精致花紋和玉中那幾道顯眼的紅絲。
李半溪碰了一下,沒任何反應,還是同樣的地點。
應該是這原主自身佩戴的玉吧!他念着,如今需要好好活下來才是,要麽中途再次觸發機關穿回去,要麽這麽一輩子直到生老病死,就算穿不回去也算過完了一生。
這般想着,他便安然許多,将整個人泡于熱水之中。直到此刻,他才是完全放松下來。
沐浴過後,蘭大娘讓他在自家歇息一晚,待明天再去修整那廢宅,他心念着那廢宅暫時确實無法住人,也不再扭捏客氣,只心中對蘭大娘一家人的感激更勝了一層。
李半溪躺在床上,酸痛的身體經過熱水泡過些許時辰後舒爽許多,但不怎的就是無法入睡,他翻來覆去,思考以後該如何生存。
宋朝重文抑武,恰巧他一個現代人不會各種武功招式,自然不會進軍營;舞文弄墨?他有些繁體字還不認識,更不會書法,也沒背過幾首宋詞,連賣字的資格都沒有。
賣字不行的話,那賣畫呢?他在現代就是個畫師,但主要以漫畫插圖為主,從沒學過國畫,不知是否可以賣出。
月光從天窗和牆壁裏的小窗照進來,一席如水,将整間屋子都變的亮堂起來。李半溪原來有些急躁的心也跟着沉澱下來。自己在急躁些什麽呢?那邊親人尚都不在,也是了無牽挂,若是賣不出畫,他一個有手有腳的成年男子還怕被餓死嗎?
如此想着,他便将事情一股抛到腦後,片刻就安然入睡了。
古人講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微亮,這個小村莊的各家各戶就開始生火做飯,那白煙從煙囪冒出,一縷一縷漸漸消散在空氣中,片刻,幾位穿着灰布衣的男子扛着鋤頭和其他形狀古怪叫不上名兒的工具從家門跨出,開始了新一天的田間勞作。
三兩位臉上擦着胭脂的年輕婦人拉着各家孩子準備送去小學堂,而那幾個孩童不安分,身上背着布袋包,心思和眼睛早跟着田間五彩斑斓翩翩起舞的蝴蝶跑了。
李半溪是被敲門聲吵醒。
他艱難睜開眼,眼前不是熟悉的天花板模樣……他坐起身搖搖睡懵的腦袋,才想起自己這是在宋朝。
“還真不習慣……”李半溪捶腰,他身下只墊了一席薄墊,後背被壓得有些酸痛,但也比昨日那被車輪碾過般的感覺好多了。
“半溪!你起來了沒?”屋外是二子的喊聲,他一早便燒好了飯,但李半溪遲遲不起,心想着今日還需幾人一起修理收拾那廢宅,不可貪懶,便來到屋前将他喊醒。
“馬上好,大哥!”李半溪迅速套上外衣,麻溜兒整理好床褥,吃過早食後便跟着蘭大娘一家來到那廢屋。
二子卸下背上竹簍,進了屋內,先是四周環顧一圈後又對着幾處敲敲打打,過了好些時辰才說:“這屋間架穩固,四梁方正,做得倒是極好,關于那牆壁好不好看,只是裝飾臉面作用,今後有時間再用白灰補上也無妨。”
“這屋中床榻、飲具、桌椅一應俱全,只是灰塵太多,被褥也無法使用,幸虧我家中有多餘衣服床褥,你且暫時用着,不夠日後再添!”
李半溪見他極為用心,便知他是真熱心腸,只感激道:“多謝幾位長輩。”他不是會說漂亮話的人,又怕話從口出弄巧成拙,便不再言語,只心中暗暗發誓這恩情永生不忘。
幾人都是農家人,了解情況後便不再多說,只捋起袖子開始整理,這屋子說大不大,不過晌午便弄好。
二子做起這些活來幹脆利索,一個時辰後又将屋外那廢棄籬笆圍成的小院翻新了。李半溪暗贊:古人手藝強!
幾人洗淨手坐在屋中啃幹糧,二子問李半溪:“你今後當如何過?這邊田地已分完,不過這邊離官府遠,你倒是可以開墾一塊荒地先用着。”
李半溪苦笑:“大哥,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從小對務農之事一概不知,若是有心學習也定要個三年五載才能吃上飯,怕是倒時早已被餓死!”
二子抓抓頭,有些尴尬,蘭大娘在一邊罵道:“你這孩子,人能和你這粗人一樣嗎?這身子還病着天天下地幹活豈不得積郁到一起?”
二子又提出:“也是我沒考慮好,半溪讀書人,自是可以當個教書先生,再不濟賣個字畫也成。從我們這大路一直向東走上一個時辰便是集市,早上可熱鬧着!若是不講究,字畫賣出的錢也吃穿了。只是……”
見二子為難的表情,李半溪不解問道:“只是什麽?”
“只是我家中無妻小,自然也沒備筆墨紙硯,可能需要上街去買。”
李半溪笑道:“大哥,還有蘭大娘,大伯,你們一家對我恩重如山,現如今我有手有腳,不能再接受你們幫助了。”說完見牆上正挂着一把細斧,指着繼續道,“這家中已有工具,我就是靠砍柴賣幾個錢也不能再白吃白喝。”
“砍柴?我怕你這身子吃不消……”蘭大娘見李半溪瘦弱又白淨,只當他沒力氣。
“無妨的,當真沒飯吃的話,沒力也就變得有力。”
幾人見李半溪下定決心便不再勸阻,二子好心提醒他:“說到砍柴,我們村中前面那鐘山裏的柴最是好賣,可以去那裏,一會兒我給你帶路。但你要注意,這山中有靈物,你切不可輕易冒犯它們,你不冒犯它們,它們自不會主動傷你。”
“不用了,大哥。”李半溪笑笑,自然沒把靈物之事放在心上,拒絕道,“你已是花費自己時間來幫我,等過一會兒我自己去吧,這路通透不繞,我自能摸過去。”
“也行,那你小心點啊!”蘭大娘一家把幾床幹淨被褥與衣服放下便走了。
歇息片刻,李半溪将細斧放入竹簍後又背上,對着那鐘山出發了。
山路不繞,且大多沒想象中那般崎岖,李半溪爬到半腰有些累,便準備去左邊一塊平石上去休息一會。
哪知他剛向着石頭方向走幾步,便聽到一聲輕微的尖細的叫聲,他以為這山中有人,便停下腳步細聽。
但聲音一直沒出現。
他便當自己這幾天遇到的事情荒唐至極,一時沒休息好出現幻聽,便繼續向前行進。
這剛邁出一步,那聲音又出現了一次,且比之前得更高更尖細。
李半溪這回便相信當真不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他望向空無一人的周圍,試探道:“有人嗎?”
無人回應。
他又拔高問了一遍:“有人在嗎?”
周圍靜悄悄的,連絲風聲也沒有。
一時間鬼怪山神狐仙一齊湧入腦中,李半溪一時腿軟,後背冒虛汗,心中堅定了無神論後,他回想着那聲音出現的條件。
他走路時那聲音就出現,一停下就沒了,于是他低頭,對着腳下一片青苔來回踱步。
那聲音果真連綿不絕,一時間充斥着李半溪的耳膜。他慢慢踱步,仔細聽着,終于發現了一件事:那聲音來源于腳下。
李半溪蹲下身來,仔細觀察那苔藓,過了一會兒,竟發現其中一部分會移動!
他以為是自己眼花,閉上眼重新睜開,便要伸手碰,哪知那苔藓突然從土中沖出來,蹦出一頭頂青苔的淡綠色小人!
所以,穿越遠不夠刺激,還要附帶個陰陽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