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雪夜頭七初步判斷,死因為墜樓
津戈撩微微一笑, 略薄的唇角上揚帶着融化冰雪的微暖。
他搖搖頭,指了指門內,示意茹願該回去了。
茹願哈了一口氣, 讓自己的掌心微微暖和起來後跟着津戈撩進屋。
小馬不知道什麽時候又回來了, 只在樓上呆了半個小時,雖然臉上還有點微微緋紅的酒意, 但是看走路的步伐要比之前稍稍穩健了很多。
“你酒醒了?”茹願詢問道。
小馬木讷的擡頭,呆呆地嗯啊了兩聲。
“劉黍呢?”茹願又問。“你看到他沒有?”
小馬似乎被酒精催使的反應弧拉長, 愣了半天忘了回答茹願的問題。
禾小荷端着一碗餃子上樓:“劉黍還沒吃呢, 我去給他送點。”
“你管他幹嘛啊。”金品品嘟囔一聲。
禾小荷笑了笑, 但沒有停下腳步。
上去了沒十分鐘, 禾小荷又端着餃子下樓來:“劉黍不在樓上啊。”
不在樓上?
茹願有些詫然,信息點告訴她要上一趟樓去找一找劉黍, 她借口自己要上衛生間,在18點50的時候順着樓梯爬上去。
臺階略微有些老舊,每走一步都會發出“嘎吱”的聲音, 在空曠的走廊裏傳來清脆的回音。
劉黍的房間在三樓,他和津戈撩住在一間房, 走到門口的時候茹願敲了下門。
但是門裏沒有人, 反倒是通往天臺的樓梯傳來一聲詢問:“是誰?”
茹願聽出來了, 這是劉黍的聲音, 她答:“是我。”
“小糖?”
“嗯。”
“我在這裏。”
茹願走過去, 看着他坐在天臺門口, 背後是滿天飛雪。
“你坐在這裏做什麽?剛才禾小荷給你送吃的沒找到你……”
劉黍忽然一個挺身站起來, 目光死死地盯着茹願,兩眼之間的不甘和憤憤化作一滴晶瑩的淚水落下:“那你呢?也是來找我的嗎?”
茹願舌尖微動,點了點頭:“我想問你件事。”
“什麽事?”
“丢丢的死, 跟你有沒有關系?”
劉黍笑了:“果然,你也覺得我是那種人了?”
“……”茹願看着他猩紅的眼眶,鼻梁上的眼鏡不知道掉在了那裏。
他因為近視而略微有些看不清,眯眼的時候不小心把淚水從眼眶裏擠了出來:“是,丢丢的死,跟我有關。”
果然。
“但是我當時也不是有意的,我也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早知道會變成這樣,當時我就不會阻攔小馬,我也不會讓丢丢跟着那對夫妻離開。我只是覺得、覺得丢丢能有健全的家庭撫養最好,可是我發現,我認為的好對于別人來說反而是災難的開場……”
茹願見他說話斷斷續續的,就着他所說的這些話重新組成了新的語句。
丢丢被養父母送回來之後,養父母又來接丢丢回去,那個時候雪媽媽可能知道了丢丢在養父母家受到虐待的事情便不同意丢丢跟着養父母離開。
可是奈何當初簽訂了領養協議,養父母拿捏着這件事非要帶走丢丢。
雪媽媽沒辦法就只能詢問丢丢自己的意願,當時小馬不同意丢丢再跟着養父母離開,他要去攔丢丢的時候反倒被劉黍攔住。
劉黍的意思是,丢丢再大一點就不好被領養了,現在有人家願意撫養丢丢對于丢丢來說是件好事。養父母願意再來接走丢丢肯定也是出于愛,小馬當時聽了劉黍這番話猶豫了,可沒想到再等來的就是丢丢的死訊。
所以,小馬把丢丢的死亡全權算在了劉黍的頭上。
恨之入骨。
茹願一時語結,竟不知道該作何安撫。
成年人的世界裏面有太多的無可奈何,無法言喻只能埋藏在心裏。
後來堆積的越來越多,就像是麻團一樣亂糟糟的一團,之後就只能徹底堵塞沒有任何開口的餘地。
“小糖,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他說。“但是……”
茹願不是很擅長拒絕別人,所以在劉黍話音落地前及時打斷:“我喜歡的一直都是金戈,你知道的。”
“……”劉黍。
不管是在現實世界,還是在三千世界。
這一點從來沒有變過。
“如果當初不是我的那句話,你是不是就不會離開?”劉黍苦笑。
茹願想了想,也不一定,不過當時劉黍的那句“當然是父母更重要了”确實是最打動她的一句話。
劉黍背朝着天臺,風雪落在他的肩膀上,浸濕了他的衣服讓他看起來很是狼狽。
茹願也不知道該怎麽勸說,她看到劉黍轉了個身看着外面的天空:“你回去吧,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劉黍的手裏好像攥着一張紙,紙被他緊緊攥着,就像握住他的生命一樣……
茹願回去的時候桌子已經被收拾的差不多了,津戈撩不在,她随口問了一句金品品說去院子裏續煙火了。
幾個人坐在靈堂前,禾小荷挑着長明燈的燈芯,讓燈火能夠更加明亮。
外面的煙火接湧而至,将整個天空渲染的猶如白晝。
沒有人注意到,在轟鳴不斷的煙花聲中,有一個人像是那輕薄的雪花一樣悄然落地。
只是雪花落地時,堆積在地面上形成白色的世界。
而人在落地的時候,卻暈染了白色的雪地,将這個世界用自己的血挑染成紅色。
“好冷啊。”金品品渾身哆嗦了一下,起身朝着樓上走去。“我回去拿件衣服,小荷,你要嗎?”
禾小荷搖搖頭:“不用,謝謝,我不冷。”
津戈撩也從門外走了進來,他抖落身上的碎雪,落座在火爐旁。
猩紅的火光映紅了他漆黑的眸底,仿佛再濃烈的火焰也無法暖熱他眼中的冰冷,唯有腥氣的血色才能将所有一切的過往沖散。
金品品上去了好一會兒,下來的時候煙花已經快放完了,她拿了一件火紅色的外套穿在自己身上,搓了搓手看了一眼時間:“差不多了吧?咱們該回去休息了。”
小馬:“去收拾一下院子裏的煙花碎盒吧,新年新氣象,幹幹淨淨的迎接新年。”
其他人紛紛附和,起身朝着門口走去。
雪下得越來越大了。
煙花混着月光折射在冰冷的雪地裏,将整個世界渲染得更加淨白、宛如白晝。
茹願走出去,看着地面上已經堆積着很厚實的雪,說話時有薄薄的哈氣呼出:“好冷呀。”
“是啊,好冷。”金品品附和。
禾小荷最勤快,走在最前面:“咱們快點收拾完回去吧。”
“好!”衆人應道。
人們一湧而出,走在最前面的禾小荷剛想回頭對着大家說什麽,眼角的餘光看到不遠處的枯樹下似乎趴着什麽東西。
她一步接着一步挪過去,茹願也順着禾小荷的視線看到了樹下趴着的……人!
是人!
滿地白雪之中,一個人孤零零地橫躺在上面。
記憶仿佛回到了一年前,也是在這樣一個冷得讓人骨頭發疼的雪夜裏,茹願也是這樣茫然的站在不遠處。
看着那一片被染紅的白雪。
被血染紅的白雪!
“啊!!!!”禾小荷捂着眼瘋狂尖叫!
這一聲刺破了喜慶的煙花聲,将支離破碎的和睦撕得更碎。
劉黍橫躺在雪地裏,四肢扭曲着怪異的姿勢,腦袋開花。
死了。
它的眼睛瞪得圓滾,看着滿天瑰麗的明亮。
那些七彩的煙火仿佛在慶祝它的死亡。
沒有人知道它是什麽時候死的、就像是在飯桌上的時候沒有人關心它是否餓着肚子。
茹願的身體像是被冰雪凍住一般,在她的眼中,劉黍的屍體仿佛和姐姐的屍體融合在一起。
悲憫、哀嚎、絕望、無助的所有負面情緒一瞬間就像洪水一般噴發,全部湧入心尖。
所有人都聽到茹願凄厲而又接近歇斯底裏的一聲悲鳴。
“姐!!!”
津戈撩拉住了她沖上去的步伐,将她緊緊摟在懷裏。
女孩躁動不安的身體在津戈撩的懷中拍打、推搡。
“放開我!”
津戈撩下颚抵在她的頭頂,低聲沉音安撫着:“這不是茹憶,你冷靜一點。”
“放開我!”茹願完全聽不進去。
一摸一樣。
完全一摸一樣。
白雪、紅血。
還有墜樓的姿勢。
津戈撩的力氣極大,不管怎麽被茹願推着都紋絲不動。
“是誰?是誰?誰殺了她!”茹願的聲音被埋在津戈撩的胸膛裏。
小馬站在旁邊,被茹願的瘋狂吓傻了。
他從來沒有見到茹願這個樣子,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剛才茹願口口聲聲喊得“姐”,或許就是茹願心心念念想要複活的人。
津戈撩輕柔地撫摸着她顫抖的脊梁,一聲又一聲地安撫着茹願的情緒。
“它不是茹憶,它只是NPC,這只是一場游戲。”
游戲,NPC。
茹願只覺得十分可笑。
玩家以為自己能操控NPC的命運,可誰又在操控着玩家的命運呢?
她想起來了。
姐姐床底下的那封印有白色王冠的信封,揭開之後上面所寫的收信人姓名。
是茹願。
那封信是給她的。
可為什麽會在姐姐的床底下,又為什麽姐姐不讓她看到呢?
津戈撩的聲音就像是夢裏傳來的呓語,一字一句都在安撫着茹願的情緒,将她的所有不安撫平。
茹願微微擡眼,看着津戈撩的身上佩戴着的那張晶鑽身份卡。
她一直都知道身份卡的背面有着浮雕設計圖案。
破銅是一只鐵錘、爛鐵是一把小匕首、烏銀是一柄長劍、耀金是一張滿弓、晶鑽是一柄權杖。
那麽,至尊呢?
背後的浮雕會是什麽?
所有人的身份卡同時亮起,有人死亡,游戲正式開始。
巧的是,最後一團煙花沖天,散落開來的時候,就像是生命的洪鐘,告知這片大地。
又有一個人,死了。
——【3000年1月1日晚20點,衆人發現劉黍死亡與雪花孤兒院的院內。】
——【初步判斷,死因為墜樓。】
血滲過雪花、透進土壤裏,滋養着不遠處的枯樹。
樹枝随風搖晃,好似又重活過來一般。
盡管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