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馬車飛快地趕回相府,荊停雲正欲回房的時候,忽然又被趙又清叫住了。
“你要去哪裏?”
荊停雲知道趙又清心裏不痛快,無奈地說道,“相爺,屬下多喝了幾杯,正準備回房歇息。”
“我還沒有休息,你倒要回去睡大覺了?”
雖然知道趙又清是為了自己吃味,但他心裏沒有半分高興,反倒是無奈地想著,不知道那人又要折騰出什麽事情。他不是不知道趙又清的心思,那人總想著拴住自己、控制自己,甚至讓自己圍著他一個人打轉。每次發現事情出乎他的掌控,他就會用極端的手段加以控制,看似是一個強勢的人,其實不過是膽小又自卑,對什麽事情都沒有自信。
就在荊停雲走神的時候,趙又清面無表情地看向他,吩咐道,“跟我回去。”
說罷,趙又清快步往院子走去,偏偏他的左腳不利索,怎麽都走不快。看到那人又急又惱的樣子,荊停雲不免有些難受,只不過,想到那人将會做出的事情,心中又感到些許無奈。
回到房裏,趙又清板起臉孔,頭一句便問道,“你和瑞王有何關系?”
荊停雲皺了皺眉頭,為難道,“相爺,屬下和瑞王真的一點關系都沒有。”
荊停雲說得認真,偏偏趙又清就是不信,“你真當我這麽好糊弄?瑞王素來高傲,卻和你一個護衛搭讪,你還能說沒關系?”
趙又清壓根不給他反駁的機會,立馬又道,“我早就說過,不準你在任何人面前摘下面具,為何瑞王是例外?你敢說沒關系?”
先前在宮裏就解釋了一遍,可是,不管荊停雲怎麽說,趙又清就是不信。無奈之下,他便想嬉皮笑臉地讨饒,沒想到又遭到一頓教訓。
“就算我不怪你摘下面具的事情,也不能容你和瑞王有所瓜葛,荊停雲,你不是不知道瑞王在朝中身份尴尬,而宮裏的每個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屬下,如果讓人發現你和瑞王有瓜葛,旁人會怎麽想!”
荊停雲才不管旁人會怎麽想,他在乎的只有趙又清信不信。原本他就和瑞王毫無關系,頂多不過今日打個照面,難道,他一個小小的護衛見到瑞王能不行禮?甚至目中無人地轉身就走?
見荊停雲不說話,趙又清越發感到生氣,他最見不得那人漠視自己,更不能允許他與瑞王扯上關系。
荊停雲是他的,必須是他的,他
不甘心、不允許,、也決不能讓荊停雲離開自己。他一定要那個人牢牢地拴在身邊,不管用什麽方式,不管用什麽手段。
趙又清漸漸激動起來,大腦亂糟糟的,心裏越發感到不安。此刻,他急需做些什麽,向自己、也向荊停雲證明,荊停雲是逃不掉的!
如此想著,趙又清他忽然伸出手,猶如本能反應一般,一把抓住荊停雲的手臂,急切地吻上了他的嘴唇。
他舍不得對荊停雲用刑,也沒法用武力控制那人,他的籌碼只有自己。愚蠢也好,輕佻也罷,他都覺得無所謂,他要的只有荊停雲。
然而,荊停雲并不這麽想,遲疑地看向趙又清,他非但沒有伸出手,甚至把他推開了。
趙又清心中大驚,茫然地望著荊停雲,頓時感到忐忑難安。他根本沒想到荊停雲會推開自己,秀麗的臉孔霎時漲得通紅,蒼白的嘴唇因為氣憤而顫抖,羞憤難當地看向對方。
“荊停雲,你這是什麽意思?”
聽到這話,荊停雲忽然想笑,因為,連他自己都不明白這算什麽意思。他真的對趙又清不在乎了嗎?怎麽可能?他只是累了,不想再“伺候”趙又清的控制欲。他很清楚,趙又清并非真心想和他歡愛,那人不過是想借此控制他,以此來讓自己安心。他真的不懂,趙又清為何如此多疑,又對彼此一點信心都沒有。他明明說了不會離開相府,更不會離開他,為何他總也不信。
難道歡愛不該是彼此相愛的兩人間最親密的事情,怎麽可以成為一種手段、一種證明?他不是不知道那人對自己的情意,可是,他更明白那人的心思,不管他對自己吃醋或是生氣,就是不願意好好地把心裏的想法說明白,每次看到他用這種方法控制自己,荊停雲都很清楚,那人無非就是想讓他知道,他荊停雲是離不開相府,離不開趙又清的!趙又清自卑而又自傲,不願意說一句心裏話,不願意相信自己的心,哪怕荊停雲許諾千萬遍,那人相信的永遠只有自己。
“荊停雲……”
看到荊停雲後退了幾步,趙又清第一次感到慌張。他急切地上前一步,伸手拽住那人的袖子,卻發現對方的笑容讓他感到心裏發冷。
“荊停雲,你到底想怎麽樣?”
故意擺出氣惱的表情,原以為他會動容,沒想到,那人仍是無動於衷,甚至連嬉皮笑臉的玩笑話都沒有了。趙又清第一次看到這樣的荊停雲,他更感覺到從未有過這樣的慌張,他知道,他的表情已經出賣了自己,他害怕了,他緊張了,他失态了……
看到趙又清臉色發白的樣子,荊停雲腦中所想的卻是宴席的場景,那人聽到衆人的奉承時,臉上的笑容如此得意,那才是真正讓他高興的事情。和嚴家的聯姻可以讓他擴大勢力,丞相的位子可以讓他不必再屈於人下,這些都是趙又清最喜歡的,而自己豁出性命的守護又算得了什麽?
荊停雲第一次發現,原來他并非不介意,只是感到無能為力。此刻,他膩煩了玩世不恭的做派,膩煩了毫不在乎的面具,他一直都在乎,一直都介意,比誰都見不得這個人娶妻。
“不吭聲就沒事了?荊停雲,你不解釋?難道你和莊子恒……”
荊停雲自嘲地笑了,差點忘了他最不能忍受的事情,那就是趙又清的別扭和疑心。
他真的受夠了,也不想再證明自己的忠心,因為,他發現趙又清什麽都不會相信。
“相爺又想說什麽,是屬下偏幫羅大人,還是勾結瑞王?又或者是為了太後說話?相爺,您總是不信屬下,是嗎?”
趙又清一時語塞,嘴硬道,“荊停雲,你要我如何相信你?”
荊停雲苦笑著搖了搖頭,摘下了臉上的面具。
看到荊停雲嘲諷的表情,趙又清便知道不對勁,十年了,他給他戴上面具,只有自己能看清他的真面目,可是,他可曾看清過他的心?
“趙又清,你寧可相信自己的揣測和那些毫無意義的手段,都不願意相信我的話,是嗎?”
這一刻,趙又清竟不知如何回答,他就好像被說中了心思,愣愣地站在原地。待到他仔細思量荊停雲的話,更沒法為自己辯解。
不錯,他确實不相信荊停雲,不相信那人會一直待在自己的身邊。他總是在擔心,總是在害怕,害怕荊停雲哪一天就會離開自己,他不是不知道那人的本事,如果他真的要走,自己怎麽留得住他!
興許是覺得不甘心,又或者是想隐藏什麽,趙又清故意板起臉孔,冷冷道,“這是你能說的話嗎?荊停雲,不要以為……”
“不要以為在您身邊呆久了,我就有資格教訓您,對吧?”
荊停雲的笑容裏滿是嘲諷之色,趙又清不禁心頭一揪,說不清是難受還是氣惱。那些話确實是他說慣的,可是,從荊停雲嘴裏說出又是另一番意思。
“荊停雲……”
這時,趙又清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或許他确實有一肚子的怒氣想要發洩,但是,當他對上荊停雲的目光時,卻什麽話都說不出了。那人是傷心了,還是失望了?不,不可能,荊停雲怎麽會傷心,怎麽會失望,他這麽聰明,怎會輕易讓自己陷入困境。所以,這不過是他的手段,以退為進的手段……
并非趙又清願意這麽想,而是他不得不這麽想。若非如此,他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失态,會不會向荊停雲求饒,甚至為那人難過、為那人心疼。
“夠了,荊停雲,你今日太無禮了。”
難道不夠無禮嗎?胡說八道也就算了,竟然把自己硬生生地推開,荊停雲,他到底想怎麽樣?
“是嗎?興許是屬下喝多了,如果相爺沒什麽事的話,屬下回房休息了。”
目光銳利地看了趙又清一眼,此刻,荊停雲的臉上已不見傷痛之色,甚至帶了幾分冷意。
趙又清心頭一驚,卻不敢開口多問,生怕一不留神就洩露了心事。
“下去吧。”
強作鎮定地揮揮手,趙又清已不敢面對荊停雲。
“是,屬下告退了。”
就在趙又清走神的時候,荊停雲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等到趙又清反應過來時,只能看到那人的背影而已。目光随著荊停雲漸漸走遠,趙又清的一顆心也跟著下落,沈重地跌入了谷底。
荊停雲一走,趙又清更是無法控制自己的心情,不管是難受還是羞憤,今夜種種牢牢地堵在胸口,壓得他透不過氣。他應該覺得難受嗎?那人竟然将他推開了。還是應該覺得嫉恨?那人總會招惹這麽多的贊賞和目光。又或者應該感到氣惱,那人竟然說出如此無禮的話,甚至脫離了他的預料。他就這麽離開了,不願意多看自己一眼,那些話又是什麽意思呢?他到底是指責自己,還是積蓄已久的不滿?
不,不對,不管是指著還是不滿,那人根本沒有資格。他算什麽東西,只不過是一個護衛,一個小小的護衛,甚至是害得自己斷了一條腿的人……
趙又清無力地倒在床榻上,滿腔的痛楚無處發洩,漸漸變成了另一種憤怒。
他難道不應該憤怒嗎?他是當朝丞相,怎麽能被那人忽視、被那人推開,他才是可以掌控一切的人,怎麽能受到那人的影響。他的心是屬於自己的,怎麽能為了荊停雲而黯然神傷。
荊停雲,荊停雲,你到底是什麽人,明明只是一個小小的護衛,為何我閉上眼睛,腦子裏還是你,為什麽氣你又恨你,心裏還是又酸又痛,根本忘不了你。
趙又清緊緊地抱住自己的身體,不願意懂,也不願意弄明白,他只能告訴自己,今夜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夢,等到明日睡醒之後,他還是高高在上的丞相大人,而荊停雲也只是自己的下人,他可以恨他、氣他,但決不能為他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