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六十八
莫餘很慌,真的很慌,心都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腦海裏一直回蕩着“出師未捷身先死”幾個大字。
十三夭九黎,十荒妖王,憑她的妖力絕對能識破啊!
怎麽辦?
逃?
不可能。
躲起來?
不行。
那……
九黎:“你就是那個誰,那個那個,夢安?”
咦?
沒認出來?
難道紀留聲的煉出來的靈丹已經能騙過妖王了?
不對,之前他倆不是見過的嗎?
九黎:“你這模樣,還挺入眼的。”
莫餘掐了掐自己的臉頰:“殿下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
九黎細細辨認後:“沒見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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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是臉盲吧。
“說起來你長得的确像……”
“!”莫餘緊張起來。
“的确像滿笙的,就剛剛帶你來的那個。”
臉盲沒錯,堅定完畢。
莫餘松了口氣,滿笙那個喪得讓人以為他下一刻就要尋死的樣子,跟自己的模樣差得十萬八千裏好伐?
九黎像是發現新大陸一樣:“呀,你怎麽還是半妖狀态的?”
莫餘一看,好家夥,帽兜又掉了。
“欸別戴別戴,挺好看的……啊,耳朵不見了。”
“殿下,我修為尚淺,化形有點不太穩定……”
“沒事沒事,反正又不影響你的獨舞。”
“獨,獨舞?”
“對啊,滿笙沒跟你說嗎?”
莫餘回過神,好像剛剛的确有那麽一回事。
九黎道:“我們一般是當天招人當天獻舞的,這次舞曲,選了西域風情的那種,你會跳嗎?”
西域風情?
莫餘在腦海裏搜尋了一下,生硬地做了兩下肚皮舞的姿勢。
大概是太辣眼睛了,九黎立即下決斷:“好,你破例了。”
“哈?”
九黎笑眯眯道:“我決定親自教你,正好這幾日主上不在,你就用這幾日好好學舞。”
“欸?”
九黎笑眯眯:“要是我教過之後還跳得醜,老娘宰了你哦~”
“!!”
【十天後】
葉辭疲倦地回到府中,看到下人們熟練地搭起舞臺,他眼裏閃過一抹不耐煩:“這又是做什麽?”
九黎笑眯眯:“這不是看你無聊了,給你找些樂子嘛。”
葉辭一語道破:“你是在給自己找樂子吧。”
“主上哪裏的話,雖然主上冷冰冰厭惡的模樣和想幹掉我又不能下手的樣子也很賞心悅目,但這次真的是給主上緩解心中煩悶的哦~”
葉辭冷冷:“說話正常點。”
九黎讪讪道:“此行,可做把陣法做好了?”
“滅妖城外陣法已成,到時候碰碰運氣吧。”
這是在為化龍做準備,九黎默了會:“此次化龍,兇多吉少,真的不再去見一面?”
葉辭的聲音沉了下去:“該見的都已經見了,就算此次身隕,我也了無遺憾。”
“是嗎?”九黎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看他。
“想說什麽?”
“沒什麽。就當是最後的消遣,這可是我悉心編制的舞曲,主上就看一眼吧。”
葉辭沒說好,也沒說不好,悶頭開始喝酒。
而另一邊,莫餘正在穿舞服,不知道怎麽回事,舞服好像尺寸不太适合,怎麽也穿不上,他心裏又着急,眼看着就要開始了,心一橫,用蠻力穿上——
刺啦一聲,衣服爛了。
莫餘:“……”
好巧不巧,就爛了假外衣那一塊,扯掉後,就只剩下裏面那一件緊貼着皮膚的胸衣,走到鏡子前看,還挺像阿拉丁神燈裏面公主的那套服飾的……
這什麽鬼東西?
太暴露了吧!
莫餘急得團團轉,想要随便找件衣服披上,結果外面就來人催促了,侍女見莫餘這副模樣竟然也不驚訝,只是上前将面紗給他戴上,就推着他出去。
“不是,我衣服……”
侍女卻跟沒聽見似的。
莫餘一開始覺得很羞恥,可到了地方,這點羞恥就被排山倒海的緊張給碾壓了。
殿內燈光微暗,隔着薄紗看不清裏面的情形,所有人都候在外面。
“公子怎麽了?”
莫餘捂住心口:“我有點呼吸不上來。”
“公子是口渴了吧?放松些,奴婢給你取些水來。”
莫餘卻知道這并不是口渴,是激動,激動得眼鼻手腳心肝脾胃腎都不聽指喚了。
那一層薄紗後面,是他做夢都想看到的人。
七年前一別後,莫餘就開始投入研究之中,他時刻都在忙碌,因為只要忙起來,就沒時間想其他事情,時間也會因此過得很快,七年,只是彈指的一瞬間。可是現在,就在現在,他突然覺得時間過得好慢好慢,那七年,似乎也過得很漫長。
七年,他變成了什麽樣子?
模樣有沒有變化?
喜好有沒有改變?
一會會不會認出他?
如果認出了,會是什麽表情?會說什麽話?
莫餘口幹舌燥,整個人都開始發抖,四肢冰涼,唯有胸腔一顆心在撲通撲通地瘋狂跳動。
樂聲響起,該他入場了。
那水終歸沒來得及取過來,莫餘就像提線木偶一樣,機械地走進殿內,他全程低着頭,手腳僵硬,憑着肌肉記憶走過去,耳邊的樂聲化為虛無,整個世界裏,他只能聽見自己雜亂的心跳聲。
撲通。
撲通。
他悄悄擡眼望去。
殿內空蕩蕩,只有高位上坐着一個人,目光只能到那人的脖子。
那人穿着一襲黑袍,一只手晃着酒杯,另一只手摸向酒壺,自斟自飲,一杯酒下去,喉結上下滑動。
僅僅只是短暫的一眼,就讓莫餘不自覺酸了鼻子。
他在看我嗎?
認出我了麽?
莫餘大着膽子擡頭——
看起來比七年前更成熟些,只是氣質卻不再清冷,而是更為深重的冰寒,他面無表情,恍若沒有感情,眼裏不起一絲波瀾,平靜地和死人一樣,他甚至都沒看臺下一眼。
太陌生了。
樂聲一轉,莫餘踮起腳尖開始跳起來,這是一場比較火辣的舞蹈,他嚴重懷疑這本來是給女子跳的,就連衣服看起來也像女式的,他一個大男人跳這舞實在羞恥,所以就用了個小手段,用靈符讓身體自己舞動,也因此他的舞蹈跳得很流暢。
只可惜,也沒能博得高位上的人的一個眼神。
莫餘不免有些失落。
九黎編的這一舞很短,很快,莫餘就跳完了,他行了個禮。
怎麽還不看我?
別人再給你表演節目哎,不看你也給個掌聲尊重一下我好不好?
要不要叫他一聲?
會不會生氣?
……應該不會吧……
所以要不要叫他?
叫吧,不然失去這次機會就太可惜了,下一次機會要到猴年馬月?
怎麽叫呢?叫什麽?
滾滾師兄?西憶君?城主?
好了好了,跪久了很可疑,數三聲,數完就叫。
三。
二……
“擡頭。”
冰冷機械的聲音把莫餘吓了一跳,他惶惶擡頭,對上一雙如寒玉一般的眼睛。
他在看我。
可眼裏,卻沒有一點感情。
“過來。”
莫餘微怔,葉辭卻像不耐煩一樣揮手隔空一抓,莫餘就跌落在他身前。
名為葉辭的屏障将他困住,莫餘坐在地上,感受到來自上方沉沉的氣壓,莫名的讓他不敢擡頭看一眼,可是鼻子卻捕捉到熟悉的氣息,淡淡的,一如七年前。
“擡頭。”
這回葉辭沒有等他,直接粗魯地扯掉莫餘臉上的面紗,一手掐住他的下巴往上擡,強迫他與自己對視,手下的力道只重不輕,不用說,這肯定會給那白皙的皮膚上留下鮮明的紅印,但葉辭不在乎,他只看着莫餘。
高了,瘦了,五官更深邃,眼睛沒變還是那樣清澈。
葉辭死死地看着莫餘,他磨了磨後槽牙,肌肉無意識地繃緊,眯了眯眼,想讓九黎把她帶來的人原封不動地送回去,可是心裏卻有另一個自己在掙紮,在抵死反抗。
“名字,叫什麽?”
聲音很輕,好像在沉壓着什麽情緒。
下巴被掐得生疼,但莫餘卻感受不到,只像是透不過氣一樣喘了會:“夢安。”
葉辭咧開嘴露出一個怎麽看都很黑暗的笑容:“西憶故人不可見,東風吹夢到長安。名字取得不錯。”
這下換成莫餘不明白了,他甚至都看不出葉辭這是開心還是不開心,只覺得他身上有股怒氣,這怒氣沖着自己,卻不知從何而來。只是他們這樣互相看着對方,離得極近,可卻有種他們其實隔了十萬八千裏那樣的錯覺,莫餘望着他,視線不知何時模糊了。
葉辭猛地推開他站起來:“十三夭,出來。”
“主上,屬下在呢。”九黎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
葉辭冷冷地看向她:“把人帶回去。”
九黎:“主上不喜歡?”
“把人帶回去,不要讓我再說第二遍。”
“那就麻煩了呢。”九黎依舊笑眯眯,“屬下聽聞,淩雲宗的一個小師叔被逐出師門,現在正被全體淩雲弟子追殺,相信過不久就會傳遍整個修真界,這可怎麽辦呢?”
一霎那,葉辭身上的低壓化為虛無,但也僅僅只是那一瞬間,下一刻,黑色沉重的氣壓從葉辭身上爆發,迅速遍布整個城主府,将空氣扭曲碾碎,壓抑得令人喘不過氣。位于中心地帶的莫餘更甚,沉沉的威壓将他壓得趴在地上起不來,只能張大嘴巴企圖擺脫這窒息的折磨。
“好,很好。”
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話。
“七年不見,膽子大了。”
“咳咳……”莫餘張口了也只能不斷地咳嗽。
“把他帶下去。”葉辭抛下這句話就大步流星地走了,走之前還摔了酒壺,澄清的酒濺到莫餘身上,濕了一片。他走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很是陰沉,周身的氣壓低得不能再低,其他人見了都恨不得找個龜殼縮進去,九黎卻是不怕,她還是笑眯眯地站在原地等莫餘緩過來:“吓到了?”
“……你知道我是誰?”
九黎:“我又不是臉盲。”
“……”
“我猜你來,是從碎天宗那裏得知了消息,所以才會過來吧。”
莫餘看她。
“本來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但是既然你真的來了……”
“知道黑蛟化龍吧?所以,就當是我自私也好,如果他抗不過這一關,我也要讓那孩子的最後一段時間裏跟他想見到的人一起度過,而不是自己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坐在那裏醉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