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五十七
莫餘禦劍不停不歇地飛了整整三天,才到北臨,又在北臨兜兜轉轉了好幾天,也沒找着傳聞中的不動山。
跟書上的描述一樣,這裏寸草不生,遙遙望去,白雪皚皚一片,不是冰就是雪,除了白就是灰,沒別的顏色。
仿佛落入了另一個世界。
莫餘看了看天,約莫着快天黑了,他得趕緊找個安全的地方熬過一會的暴風雪。他找到一處山坡,挖了個雪洞,在旁邊弄好靈陣,躲在裏頭發抖。
以前他可不會這些,在家有莫晖,去了淩雲宗有葉辭,每次出門,他都是負責吃喝玩睡的那個,只是現在他是一個人,吃了幾次苦,就慢慢學會了。
又催動一張靈符,莫餘才覺得渾身暖和起來,手指不再像冰棍一樣。
他看了看外邊,漫天飛雪,雪層的厚度能末過小腿。北臨是個神奇的地方,雪層下面是冰層,冰層往下還是冰,似乎沒有岩石也沒有土壤,而且弄成的雪屋還不保暖,反而在無時無刻吸取你的溫度。
所以為了取暖,莫餘已經用了百來張符了,可是眼看着乾坤袋裏的存貨越來越少,找人的行動卻沒有進展,要是再找不到,符用完了,他就只能用靈氣護體,靈氣耗光了,就只能凍死在這,若幹年後他的屍身被挖出,然後就會被嘲笑堂堂修士,把自己活活凍死了。
想想也挺慘的。
葉辭真的會在這種鬼地方嗎?
莫餘閉上眼睛休息,外面妖風陣陣,強勁的風不斷撞擊靈陣設起的結界,撞得哐哐地響,地面還時不時傳來震感。
這麽大的暴風雪,不雪崩都對不起它的風力。
莫餘在心裏推算了一下距離,似乎在挺遠的地方,應該不會影響到這裏。
他繼續閉目養神。
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面的風聲漸止,貼在身上的靈符也沒了保暖的功效,莫餘正要更換,卻感覺到地面在震動。
又雪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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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天色陰陰沉沉,沒人解答他的疑惑。
震感消失了一瞬,緊接着震感以幾何倍數的速度增加,越來越強烈,莫餘挖出來的雪洞也在跟着抖動,上頭的雪甚至被震得落了下來,大有要把人活埋的意圖。
不是吧,這麽倒黴?
轟轟隆隆的聲音充斥耳朵,莫餘當機立斷,拔腿就往外跑,也不敢回頭,強烈的震感站立不穩,腳又深陷雪裏,想跑都跑不快。可莫餘就是這樣奇怪,明明可以禦劍,可以用符,可他下意識的舉動永遠傾向普通人的思維,跑就對了。
但是一雙腳是跑不過雪崩的。
雪花鋪天蓋地地要将他活埋的時候,莫餘才想起可以禦劍,可惜晚了。
平時輕飄飄的雪,當它們彙聚成一團時,就跟塊鐵似的,又硬又重。
天灰朦朦亮。
莫餘醒來就發現自己的下半身埋進雪裏,懷裏死死地抱着兩把劍。
沒死。
天不亡我也!
他摸向自己的腰間,空空如也。
哦吼。
天果然要亡他。
乾坤袋不見了。
乾坤袋啊!裏面可都是他的寶藏啊!新研制的靈符、從游仙峰順來的珍貴藥材、葉辭給的靈石……卻都不見了!被埋進雪裏了!
“該死!”莫餘拿魚歡不斷刨雪,刨得氣喘籲籲,才刨了冰山一角,體力和靈力不斷在消耗,這是個吃力不讨好的活。
莫餘不得不放棄,抱起劍徒步離開。
沒有了乾坤袋,他無法補充靈力,便不能時刻使用靈氣,他用最少的靈力維持身體的溫度,也不能禦劍,他就抱着兩把劍慢慢走着。沒有靈符的保護,寒風刮得他的臉生疼,沒有什麽藥膏藥霜,皮膚幹燥裂開,被迷了眼睛也不能擠眼淚,不然流到臉上就會結冰。
下一場暴風雪很快會來,莫餘已經沒力氣挖洞了,只能蜷縮在一處雪山的背風坡,縮成一團,以防被卷走。手指這回真的僵硬得不能動了,且因為太冷,指尖竟然微微泛紅,他朝手心哈口氣,才短暫地感覺自己的手裏還有血液在流動。
寒風漸起。
莫餘很幸運,這次暴風雪不大,持續的時間也不長,只是天又要黑了,晚上的那場暴風雪才是真正可怕,他得趕緊找到下一個栖息之所。
莫餘冷得渾身發抖,嘴唇也發紫。
好冷。
好冷。
好冷。
腳下一絆,他狠狠摔進雪裏。
還是好冷。
他翻身,面朝天空,迷迷糊糊地睜眼,一片雪花落在他的額頭上,化了,然後第二片,第三片……漸漸地他身上披了一層薄雪,那雪也漸漸不化了,落成一片給他織成一張外衣,又像是蓋在亡者身上的白布。
莫餘費力動了動手指頭。
好冷。
動不了。
不想動了。
體內的靈氣耗光了,無法催動火華蓮。
莫餘看着漫天飛雪,有種看透生死的感覺。
自己可能真的要死在這裏了。
埋進雪裏,無人知曉。
死亡,總是靜悄悄的。
死神的鐮刀很溫柔,溫柔到讓你覺得死亡是一種解脫,黑白無常的動作也很輕,輕到讓在你心中舉足輕重的人聽不見。
莫餘的視線模糊,他慢慢閉上眼睛,意識消失前,他還分神吐槽了一下自己,什麽衣服不穿,偏偏要穿銀色的衣服,躺在雪地裏就跟天然色一樣和雪融為一體,辨識度簡直不要太低!如果有人經過,肯定看不出你躺在那裏。小本本快記好,去雪地,穿鮮豔一點的顏色,紅色最好……
聽說人在極冷的時候會産生幻覺。
“蠢魚。”熟悉的聲音落入耳畔。
啊,這幻覺真好。
莫餘從心底感慨。
……
莫餘陷入了深度的睡眠,可是不知為何,他總覺得有什麽冰冰涼涼的東西在碰自己,從眉頭到眼睛,從鼻梁到嘴唇,跟老鸨挑姑娘似的。
身體好像變暖和了。
不對,這應該是凍死前的生理反應吧。
但只是暖和,并沒有感覺到熱,也沒覺得想要脫衣服。
難道沒死?
莫餘睜開眼睛,暖黃色的燭光,木制的房梁,噼啪的燒火聲,窗外陣陣的風聲。
“對,你沒死。”一道聲音徒然響起。
“誰!”
對面坐着一個邋裏邋遢的糙大漢,亂糟糟的頭發,亂糟糟的胡子,像是常年沒有打理過一樣,身上的厚厚的衣服也是亂糟糟的,唯一不亂的是屋裏的擺設。
“你救了我?”
像是獵戶,可這附近沒有什麽動物啊。
難道是他把自己拖出了北臨?
那這個人很不一般。
對面的男人卻不理他,把弄着手裏的劍,唰一聲抽出來,掂量道:“好劍。”
莫餘定眼一看,堪堪正是自己的魚歡:“這是我師兄給我的,當然是好劍。”
那人點頭:“沒沾過血?”
莫餘搖頭。
那人似乎很遺憾:“這麽好的劍,不沾點血可惜了。”
莫餘警惕起來:“什麽意思?”
“就随便說說。”大手摸上輕薄的劍身,“不過不沾血,也是把好劍,你師兄待你不錯。”
莫餘擡起下巴:“自然,我師兄是最好的,這劍也是最好的。”
那人贊同道:“我造的劍,自然是最好的。”
“當然,我……”剩下的話卡在喉嚨,莫餘目瞪口呆地望向面前的男人,同樣亂糟糟的造型,卻被莫餘看出不一樣的分量:“敢問前輩是……”
那人只顧自己說話:“這麽好的劍只有我能造出來了。”
“前輩!”
“啊,我聽得見,沒聾呢。”那人繼續摸劍身。
莫餘下床挪過去:“這劍是前輩造的?”
那人答非所問:“是啊,這麽好的劍。”
是葉辭的故人!
莫餘激動道:“前輩,你認識我師兄?他在哪?他現在如何了?”
那人繼續自顧自說:“當初我還說那小子為什麽這麽好的劍不留給自己用呢,原來是要給你。”
“前輩!”
“啊,我聽得見,沒聾呢。”
莫餘:“……”
那人打量完魚歡,這才放下劍正眼把莫餘從上到下看了一遍:“你就是莫餘?”
“是。”
那人指了指自己:“你知道我是誰?”
“滾滾師兄的故人!”
“故人?他沒說別的了?”
還有別的?
莫餘表示沒有,那人開始傷心:“故人,故人……原來我在他心裏只是故人……”
莫餘:“……”不是我說,表演的痕跡太重,有點油膩。
“敢問前輩是?”
那人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淚:“乖,叫爹。”
莫餘:“??”
“乖,我是你爹。”
莫餘抱胸後退:“先說好啊前輩,我爹在千裏之外的莫家莊呢,我沒有見人就喊爹的習慣,你別想占我便宜啊!”
“啧。”
莫餘:????他剛剛是不是翻了個白眼???
那人又道:“既然不叫爹,那就叫師兄吧。”
“那還差不多……等等!你怎麽又成了我師兄了?”
那人攤手:“可我就是你師兄啊!”
“胡說!”
“沒胡說。”那人撩起擋住眼睛的頭發,直勾勾地看着莫餘:“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姓百裏單字裴,百裏裴,小師弟啊,可想起我是誰了?”
百裏裴?
百裏裴!
“那個和十荒妖王一見如故,啊不是,一見鐘情的那個寒水峰二峰主百裏裴??”
百裏裴聽到十荒妖王四個字的時候眼神暗了一瞬,随即又恢複正常,放下眼前的頭發,遮擋住眼睛,澀澀道:“他連這個都告訴你。”
莫餘很震驚。
百裏裴。
淩雲宗前任宗主洛神仙人的真傳弟子,寒水峰的二峰主,傳聞死在大戰的如玉公子,竟然是面前的這個糙大漢??
這個世界好魔幻哦。
緊接着百裏裴的一句話更令莫餘震驚——
“不過話說葉辭的名是我取的,人是我帶大的,我也算他半個爹,你呢,四舍五入一下是他未來的媳婦,那我四舍五入也就是你爹,我沒說錯,來,叫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