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四十八
好疼。
葉辭記得自己上次被同樣的陣法困住的時候,也是硬生生扛下來的,破完陣,渾身都被血雨穿透,身上的皮膚一塊一塊腐爛、焦黑,然後又被他硬生生扯下黑痂,過了好久才恢複到以前的模樣。
可那會他不覺得疼,一點都不疼,一旦經歷過刻骨的痛楚,這些身體上的損傷不過爾爾。
但是這一次,可能要更狼狽一些,因為多了一個要保護的人,不過也不是很疼,可好像有什麽人在哭,壓抑的嗚咽聲落入他耳畔,竟然讓他不禁心裏一揪,原本不疼的傷,也開始疼了。
葉辭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白色的床帏,微微側頭,就看見莫餘披着一件外袍趴在他床邊合眼而睡,他睡得極為不安穩,時時皺着眉頭。
“醒了?”洛玉然悄悄走過來,“你可把我們吓壞了。”
“把他帶去床上睡。”出口的是沙啞、含着沙礫般的聲音。
洛玉然聳肩:“我也想,可我一碰他他就會醒,醒了就不肯走,現在好不容易睡着了,就讓他多睡一會吧。”
“臉色不好。”
“只是些小傷口,用藥後也差不多愈合了,只是看起來臉色不好罷了,估計是看着你感同身受吧。”洛玉然撇了莫餘一眼,說起來,他還是第一次看到莫餘那個模樣。
就在今天,他和諸葛陽幾人好不容易追蹤到了莫餘,在下一波血雨來襲前破掉那個詭異的陣法,他回頭去看在血泊中的兩人——葉辭後背的衣服被腐蝕幹淨,露出大片血肉模糊的肌膚,整個人陷入了昏迷,被莫餘緊緊抱在懷裏。只見莫餘兩眼空洞,如同提線木偶,兩手避開了傷得最重的後背摟着葉辭,渾身血跡,原本幹幹淨淨的臉也沾上了血,配上臉上渾渾噩噩的表情就像被污染的雪蓮一般。等到他想去檢查葉辭傷勢時,莫餘才猛地反應過來,如同護崽一般警惕地盯他,好像一旦他碰葉辭,就會一口咬過來。
被吓得連對他好都要呲牙咧嘴,着實令人心疼。
洛玉然從回憶中回過神來:“現在,可以告訴我們怎麽回事了吧?”
葉辭一一講了,洛玉然皺着眉頭聽完:“此事不宜聲張,我這就跟諸葛島主說去,放心,既然妖族敢來偷襲我們,便不會輕易饒了他們!”
他轉身要走,又被葉辭叫住:“我給你的那個護身玉呢?”
洛玉然笑道:“不是我說,你那是什麽護身玉,你失蹤的這幾天,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碎了,碎成了好幾瓣,要不要我拼好再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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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你近來小心些,什麽東西都別亂吃,什麽東西都別亂碰,出了什麽事記得先告訴我。”
洛玉然嗤笑:“瞧你,說的好像有人要害我似的。”又瞧他神情有些不對,便道:“好好好,這些日子我小心,我時時刻刻都綁在青峰身邊,或是諸葛陽,或是你身邊,可以了吧?”
“等等。”
“還有什麽事啊師叔?”
“小心弟子。”
洛玉然一愣:“你懷疑我們之中有內鬼?”
葉辭不說話。
“我知道了,你好生歇着。”
洛玉然走後,葉辭緩緩從床上坐起,後背的傷口因此有些裂開,身上厚厚的紗布隐約可見斑斓血色,莫餘似乎也感受到了傷口撕裂的痛楚,在不踏實的睡夢中緊皺眉頭。
感同身受?
葉辭挑眉,他伸手想把莫餘抱上床,可是莫餘卻先一步醒了過來。
“滾滾師兄,你醒了?”
“嗯。”
“有什麽不舒服嗎?”
“……沒有,你坐好。”
莫餘乖乖坐好,結果屁股沒坐一下就跳起來:“他們熬了藥,我給你端來!”說完噔噔噔地跑了,也不給葉辭接話的機會。
莫餘一口氣跑到遠處的走廊下喘氣,碰巧遇到紀留聲:“你鬼鬼祟祟在這幹什麽?”
紀留聲連忙跑到他身邊藏起來:“別說了,還不是你失蹤了,你家姐夫跟盯人販子一樣盯着我,我能不害怕嗎?就差點燒香拜佛求你回來了,找到你之後又虔心祈禱你沒事……咦,你出來了,那就是葉師叔醒了咯?”
莫餘無精打采地應了聲是。
“怎麽了?”
莫餘是想到了自己畫的那個陣法,不是不堪一擊,而是畫出來壓根就沒有用,白白浪費了他一身的靈力,還有葉辭的血,他想若是自己那時候乖乖躲着沒有畫陣法,也許葉辭就有更多的靈力和精神去抵抗殺陣,也許也不會受傷了。
真是該死!
明明知道自己只是個拖油瓶,明明那個陣法只是個框架,要是自己再多學一點再強一點那就不至于……
可即便是這樣,葉辭還是義無反顧地選擇相信他了,但正因如此,他才覺得愧疚,才不知道怎麽面對葉辭。他會不會覺得自己打腫臉充胖子?他會不會覺得自己拖了後腿?他會不會覺得自己太過于自大?
莫餘越想越覺得是自己的錯,揚起手要給自己揚一巴掌,吓得一邊的紀留聲趕緊抓住他的手:“小師叔!你幹什麽!”
莫餘垂頭喪氣:“我覺得我不應該在這裏,我應該沉到長江河底。”
“什麽長江河底??”紀留聲細想了會,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師叔,沒事,不就是被葉師叔救了嘛,況且之前你不也被葉師叔救了幾回?只不過這次葉師叔傷得重了些,你不必愧疚至此的。”
莫餘便将那個陣法說了一遍,紀留聲聽了正色道:“小師叔,那陣法別說沒成熟了,光有個框架,你也敢畫?你個劍修好好的不用劍,想什麽陣法呢!”
“……所以我這不是在悔不當初嗎?”
“這也不怪你,不過以後小師叔要記好,若是到了這種時候,絕對不能再這樣莽撞了,不能使用任何你不确定的靈符靈陣,若是弄巧成拙,這可是會害死人的。師傅曾告訴我,想要在戰鬥中不拖累隊友,只有變強,強大到,能保護隊友。小師叔,葉師叔已經強大到可以保護我們了,可是再強大的人也會有弱點,也需要他人的保護,屆時,就要看小師叔你能不能勝任了。”
莫餘閉上眼睛:“果然我還是太弱了嗎?”
紀留聲:“其實也不弱,小師叔,你的符修天賦不錯,若是往這方面發展,定能成為一方大家,要不考慮一下我們寒水峰?我師傅老早就想把你從游仙峰挖過去了。”
“不去滾滾滾。”
“切。”
經過紀留聲的開解,莫餘感覺好多了,既然修為無法再增進,劍修天賦也馬馬虎虎,不如轉為符修,他要創造出更多、更新、更便捷、殺傷力更強的靈符,變得更強,然後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莫餘懷揣着偉大的志向走去廚房,一開門,濃重的藥味熏得他眼前一晃,餘光似乎看到窗邊閃過一抹銀色的身影,揉揉眼,又什麽都沒有了。
錯覺吧。
莫餘将熬的藥小心倒在白瓷碗裏,棕色的藥汁散發出難聞的氣味,他想了想,又去跟婢女讨了些蜜糖,這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待他端着藥回房後,不遠處的一個銀衣少年才挪步離開。
……
另一邊,洛玉然收到傳音,說有個內門的女弟子在房裏練功有走火入魔的征兆,尋求幫助。走火入魔可大可小,需要一個修為高的人幫忙拔出魔氣,這種事人命關天,需得盡快,若晚了,怕不是要把命交代在這。
洛玉然瞧着傳音符化成的紙鶴的确是淩雲宗的,便沒多想,急急往那房間飛去,推門進去,就察覺到屋裏滿是渾濁不堪的靈氣,床上蜷縮着一個人,用厚重的被子完全擋住。
“師妹別慌,我來助你。”洛玉然掀開被子,卻發現被子下空空如也,只有幾個枕頭堆成的人性。
糟糕!
洛玉然想起葉辭的話,甩袖想要走,可是剛走一步,渾身就酸軟無力,體內的靈力運轉不知何時凝固不動了,眼前的事物颠三倒四,一個變成了兩個。他抽出佩劍往自己的胳膊上劃出一個傷口,努力想要清醒,可是沒想到那些渾濁的靈氣竟然順着劃開的傷口鑽進了體內,引起更嚴重的眩暈。
屋裏還燃着香,洛玉然跌跌撞撞地走過去,揮袖将香爐砸到地上,難耐的眩暈感才減輕了一些,可是這個動作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他一手撐着桌面,一手扶額,強撐着自己不要倒下,突然,一道熟悉的聲音落在身後——
“洛師兄。”
他回頭,逐漸模糊的視線裏出現一個人,那人笑得猙獰,手裏握着把寒光閃閃的劍朝他刺來……
……
“成了?”昏暗的房間裏,細密的骨絲纏繞成模糊的人影。
九黎半跪在地上:“尊上放心,失魂水已被飲下,三日後比試,他必會顯出原形。”
“好,那另一件事呢?上次失了手,可不能再失敗了!”
“尊上,已派去了,只是成不成功,就要看那個人的本事了。”
聶少則冷哼了一聲:“不過是個被嫉妒沖昏了頭腦的小人,也敢與本座談條件?本座已把魔種種入他體內,他應該為能成為我的第一個試驗品而感到榮幸。”
“尊上英明。”
“另外,你的身份已暴露,不宜再留在此處,速回妖界,順道看看你那十荒的荒主都幹了些什麽!若是他們再敢對本座不敬,本座不介意血洗十荒。”
九黎暗中咬牙:“尊上,是屬下教導無方!只是現下情況不定,屬下還是留在這裏,多照看幾日吧。”
聶少則冷冷地看她:“你這是在違抗本座的命令?”
九黎咬牙把頭低得更低:“屬下不敢,屬下這就起身回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