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初初4
陸明澈曾經聽母親提起過外公外婆, 只知道他們家是一個在當地頗有名望的陶瓷世家，家裏幾乎人人都會燒陶制瓷，那個墨蘭陶笛, 就是他母親自己燒制的。
母親偶爾提起時，語氣裏不無遺憾。他看得出母親是懷念故鄉和家人的，但是當年她不知什麽原因, 和家裏鬧了矛盾，總之，直到去世, 寧可帶着年幼的他生活在異鄉鹿鎮，也沒有再回去見過外公外婆。
按母親的說法是, 她已經不是他們的女兒了, 回不去了。
陸明澈看着眼前自稱是他舅舅的人, 淡淡道：“證據？”
“大約十年前，霍導托我做過一個五彩祥雲紋陶笛, 說是一個小女孩要買那樣的用來送人。它的外形，和春晚上那個墨蘭陶笛一模一樣。”陸錦年說, “你可能不知道，陶笛的音色因制作不同，會有略微區別, 我确定那個墨蘭陶瓷是陸家人做的。”
陸明澈信了。
綿綿送的彩雲陶笛，确實是找霍導買的。
“即便這樣，她也沒有辦法去上香了。”陸明澈語調格外平靜。
“為什麽？兩位老人從小對她那麽好, 生前不回去看他們，死後上柱香都不肯？不就是因為當年阻止她嫁給顧正和，可她最後不還是嫁了嗎？”陸錦年對他從小仰望的姐姐無比失望。
“因為，十二年前, 母親就已經過世了。”
陸錦年呆住。
他一直對姐姐的絕情憤憤不平，當年父母說她要嫁給顧正和就斷絕父女關系，結果姐姐真的再也沒有回過家。
他親眼目睹父母在病床前對姐姐的思念，故而格外怨怼姐姐的狠心。
“可是，怎麽會？我去顧家問過好幾次，他們都說是姐姐不肯見我啊。”更奇怪的是，他姐姐一直很健康，嫁入豪門，為什麽會這麽年輕就過世了？
甚至，走在了父母前面。
“顧家……”陸明澈低笑，“母親很早就離婚帶我離開了顧家。他們肯見你就不錯了，當年他們連我的電話都不接。”
陸錦年震驚了。
他比姐姐小十來歲，姐姐和顧正和認識時，他才十五上下，卻也記得很清楚，他們明明是自由戀愛，情深難以自抑，這才不顧家人阻撓，甚至斷絕家庭關系，也要嫁給顧正和的。
“你看到顧家的繼承人了嗎？顧瑾玉，是母親懷我的時候，他在外面的私生子。”陸明澈說起這些，仿佛只是在陳述別人的事，無比冷淡。
陸錦年卻如遭雷擊：“怎麽會這樣……那你們為什麽不回來找我們，那個時候，爸媽都還在，一定會為你們母子讨個公道的啊。”
“我本來也不知道母親為什麽不肯回去，但我現在好像知道了。她估計覺得丢臉吧，畢竟，母親一直是個很要強的人。”
陸錦年萬萬沒想到，他那麽多年要替父母抱不平的姐姐，竟然是這樣的遭遇。又想到自己在看到墨蘭陶笛後的這些日子，內心的不平靜，一時間又是淚意，又是苦笑。
最後，他平複了一下心情，問：“那個陶笛，被小姑娘帶去學校了嗎？”
陸明澈頓了頓：“沒有。”
“我、能不能讓我看看它……我們真的沒想到，姐姐這麽早，這麽早就……”心裏再怨，也總以為她好好地在顧家享福啊。
“可以。”
陸明澈帶他去了書房。
因為送綿綿又被她還回來，這陶笛就沒再藏進衣櫃最裏面，和彩雲一起被放在書架上。
陸錦年靜靜地望着兩個陶笛，沒想到當年一分別，他們姐弟就成了永別，如今卻是這兩個他們做的陶笛，被并排放在一起，好像成全了他小半輩子的遺憾。
陸錦年輕輕呼出一口氣，沒有要求更多，對陸明澈點點頭，轉身下樓。
只是看起來，像比才來時，老了十歲。
……
綿綿住校的第一個星期，過得并不美好。
因為不習慣睡那麽高，她晚上總擔心自己會掉下去，睡不踏實，一晚上總要驚醒好幾次。
短短一個星期，她就挂上了兩個黑眼圈。
周末喬倩倩見到她時，調侃道：“你不是才初二嗎，怎麽看起來比初三的還勤奮啊。”
綿綿擺擺手：“別提了。姐姐，能不能麻煩你幫我找個經紀人啊，我想接點廣告、模特之類的活兒。”她要自己賺生活費，現在全靠春晚的演出費撐着。
“當然可以啊，但是你也太辛苦了吧，為什麽要這麽拼啊？”
“還好啦，就周末可以去拍嘛，閑着也是閑着。”學習對她來說并不累，等她适應了上鋪就好了。
“那好吧，等找到經紀人我聯系你。”
綿綿告別了倩倩姐，走回學校，才到校門口，就看到了站在那裏異常顯眼的陸明澈。
單獨一個陸明澈不可怕，可怕的是佳佳居然站在他旁邊，嘴巴一張一合地不停說着什麽。
綿綿直覺不好，正想轉身離開，就被眼尖的佳佳發現了：“綿綿在那裏！”
她被佳佳拉過去，迎着陸明澈似笑非笑的目光，頭皮發麻。
“啊，你看，我幫你等到她了，我們可以合照了嗎？”佳佳興奮地說。
“可以。”
佳佳立刻掏出手機，高高舉起，自拍了一張合照。
綿綿咬牙，那麽多年的同桌情，居然比不上你們一張合照！
佳佳拍完合照，心滿意足，不等他們說什麽，自覺撤退：“你們好好聊啊，沒什麽解決不了的矛盾，嘿嘿嘿。”
“……”綿綿想拉住她，可惜她跑得比兔子還快。
陸明澈帶她到車上，第一句話就是：“聽說你還買過我不少海報？我怎麽從來沒見過。”
“！”這個佳佳，果然出賣她了！
但她還是很嘴硬：“我買了是自己看的，幹嘛要讓你看，你要看自己去買。”
陸明澈輕笑一聲：“都一個星期了，還沒消氣？”
綿綿扭頭：“哼哼。”
“打你卡上的錢為什麽不用？”
“不是都說了我自己賺嗎？你怎麽這麽啰嗦了？”綿綿很不高興，“在家裏一周都不見我一次，為什麽等我開學還找到學校來？”
陸明澈有些意外：“你是因為我來學校找你生氣嗎？不是你自己說的，從那天到你開學為止，都不能找你？所以我特意等你開學後再找，明明是按你的要求來的。”
“我……”她好像确實是這麽說的？但是她的意思難道不是，在家別找她，上學就更別找她嗎？
陸明澈見她啞然，這才說：“這段時間，我研究了一下青少年心理學。”
“關我什麽事。”
“專門針對你研究的。”他說，“姜綿綿，你是早戀了吧。”
綿綿驚得跳起來，堅硬的腦殼“砰”地撞上了車頂，痛得掉了幾滴生理性的淚水。
“怎麽還這麽毛躁。”陸明澈要看她的頭，可惜綿綿不讓，只好作罷，“早戀就早戀，我其實也有心理準備。”
綿綿看着他，傻傻地張着嘴，說不出話來。他這是什麽意思？他知道了？是，是可以同意的意思嗎？
陸明澈繼續說：“畢竟你從小就比別人聰明，初中雖然确實早了點，但是我也沒有那麽古板。”
綿綿咬唇。幸福，真的可以來的這麽容易嗎？
“但是，你總得告訴我對方是誰吧？讓我看看？”
綿綿：“…………”告辭！
“滾吧你，我不要再跟你說話，再見！”
她捂着麻麻的腦袋，打開車門，準備下車，被陸明澈一把拽回來，關上車門，雙臂壓在她兩邊，将她圈在小小的空間內，男人身上好聞的雪松香味鋪天蓋地地席卷了她。
自一年半前那次她無心的擁抱之後，他們再也沒有離得那麽近過了，好像只要她動一動，就能碰上這張令無數女人尖叫的臉。
“你這個反應，該不會是看上哥哥了吧？”
綿綿硬是聽出了一種3D音效，她的耳朵都快麻了。
但是她很快反應過來大反派說了些什麽，下意識否認道：“怎麽可能！我怎麽會看上你！你也太自戀了吧！”
陸明澈收回手臂，跟她拉開了距離：“開玩笑的，畢竟你同學說你喜歡在班上诋毀我……”
綿綿：“……”她想把佳佳喊來對峙一番了，她明明只是說了一些粉絲們不願意相信的大實話好嗎！
陸明澈本來今天是喊來綿綿回家住的，她沒住過校，很擔心她适應不了，現在卻有些遲疑了。
但是看到她眼下的黑眼圈，就知道她沒睡好，心下嘆息，道：“住校也體驗過了，跟我回家吧。”
“我不。”
“回去吧，我不吵你，你在家想怎麽樣就怎麽樣。”
“我又不是因為這個……我是為了中考……”
“我知道，只是擔心住校別人會影響你睡覺，更影響考試。回家住，我可以答應你一個要求。”
綿綿眼睛一亮：“真的？什麽要求你都答應？”
陸明澈心下一緊，他其實，也有點亂。從她準備下車起，事情就超出了他的預料。
但是話都說出去了，只好說：“在我能力範圍內吧。”
“絕對在你能力範圍內，就看你想不想做了。”
陸明澈看着她。難道，她，真的想……
他知道這樣不對，但是這一刻就像着魔了一般，鬼使神差道：“好。”
綿綿拍掌大笑：“太好了！那我們趕緊回去，你給我簽三百張簽名出來，我明天要去班裏發哈哈哈哈哈哈哈！”
陸明澈說不上是什麽感覺，像是松了口氣，繃在心裏仿若滿弓的弦忽然松開，羽箭失力掉落在地。
他笑了笑，帶着點縱容：“回去給你簽。”
都沒問一個班為什麽要簽三百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