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唐悠竹從密室裏頭出來,得以接觸這府裏頭的奴婢,也不過這一個月餘的事兒,但他不是尋常嬰孩,鎮日裏頭除了琢磨如何讓技能欄上的一片灰色亮起來,也就是尋着蛛絲馬跡地探讨他這便宜舅舅的身份了。
唐悠竹不敢說熟讀經史,但因着家學淵源,什麽二十四史資治通鑒都大略翻過,朱見深和萬貴妃這一對又實在是史上罕見,便是這身子的原主,那也是極少數真正貫徹了一夫一妻的皇帝之一,他免不了看時多留意兩分,故而十分肯定,正史上頭真心沒提過紀氏有哪個弟弟,又在這時候能穿着蟒袍進宮去的。
然而他也沒忘了,紀氏那日十分不要命地威脅便宜舅舅時,說的便是“我就把你是我弟弟的事情鬧出去”,這麽着宮裏仿佛是沒人知道的,那正史上不曾記載也不是不可能。
但仔細查看這府裏,又實在有幾分怪異。
他那便宜舅舅開口閉口之間,每每霸氣側漏,在皇帝萬貴妃跟前倒還恭敬,卻也毫不卑微,可那日唐悠竹聽得分明,再如何不卑微,他的自稱也是“奴婢”!
若唐悠竹沒記錯的話,這“奴婢”的自稱,在清朝那個半奴隸制的倒退之前,可都是內侍宮人仆役們的自稱,其他官吏,哪怕只是一介小吏,也不至于自稱奴婢。
……若從這個角度看,其實證據還挺多的,例如這便宜舅舅偌大一個府裏頭,除了他和他,長輩妻妾一個皆無;用的仆役又盡是些聲音尖細、自稱“奴婢”的男子,竟是一個女人也沒有。而且這些男子身上還往往愛有點兒怪味,明明唐悠竹聽得真真的,這府裏頭因為有個潔癖主子的緣故,奴婢們也都是一日得一次沐浴的。
……而且便宜舅舅進宮時穿那一身蟒袍十分霸氣側漏沒錯,但明朝的蟒袍,好像除了戲子穿的,都要皇帝格外賞賜的,除了宰輔重臣,另外最常得到賞賜的,仿佛就是太監?
——雖然他自稱本座,府裏頭都喊他大人,但明朝的太監似乎也當得起一聲大人……
太監不同于尋常內侍,但一般都是閹人,因此他們若能開府,也往往願意用些混不進宮的閹人……
若是閹人,那一身味道還真可能……
至于當日宮中,為了一碗雞蛋羹在便宜舅舅□砸的那一臉,仿佛還壓到什麽東西……
唐悠竹是寧可他那便宜舅舅不是閹人、或者只是假閹人啦,但古代宮廷管理何其嚴格?哪兒來的那許多假閹人?他這便宜舅舅又不過是和竭斯底裏娘一般,都只是蠻族俘虜來的,哪兒來的那麽大勢力去作假?
唐悠竹記得清楚,明朝的皇帝,起碼當前的皇帝,待奴婢們還算慈和,宮裏頭用閹人,并未要求一定要将孽根整個去掉,內侍身上的味道原不至于太難聞,而便宜舅舅很可能就是這一種。至于府裏那些氣味禁不起細聞的奴婢……
那刀子匠們為了避免萬一手底下出現個沒閹割幹淨、還能穢亂宮闱的禍頭子,一般都不只是給去掉兩個卵子,而是徹底來個一刀兩斷,也是尋常。
這太監到底不是女人,孽根整個兒去掉之後,有些事情就不太方便,饒是如便宜舅舅這樣主子格外有潔癖,寬待得奴婢們也能一日一更衣的,也不過是使得他們身上尿騷味兒不怎麽明顯、一兩步外不怎麽聞得到罷了,免不了總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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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悠竹給那侍人抱個正着,他五感又比尋常嬰孩敏感些兒,自然就聞到些許。
算不上讓人惡心的地步,卻不免讓唐悠竹格外想念起雨化田身上的檀香味兒來,又格外為又一個“霸氣側漏的便宜舅舅居然很可能是個內侍出身” 的證據發現而糾結不已。
……紀氏是土官之女,戰敗俘虜入宮的,那麽仿佛當時蠻族被俘虜的年幼女子,便是沒入宮廷為奴……
唐悠竹一開始看着便宜舅舅十分不順眼,但相處久了,雨化田又真待他還挺不錯,唐悠竹也不是那種會糾結別人對他的好背後,到底都藏着什麽目的的人,他總覺得好就是好,他受了就是受了,因此雖還一有機會就愛各種挑釁雨化田的潔癖,卻着實沒想着得勢後真拿他如何,連火鍋湯料裏頭涮一涮的心思,都只是惡作劇居多。
晚膳時,看雨化田一張板得十分高傲威嚴、其實卻相當俊俏稚嫩的臉,唐悠竹算一算當日賀縣蠻族土官作亂被鎮壓的時間,發現這舅舅挨刀子時很可能只比現在的自己略大一兩歲,不禁就有些心軟。
偏偏他那技能欄裏頭,曾經風騷無比的鳳凰蠱灰得十分徹底,讓唐悠竹便是有心想試試這號稱“鳳凰涅槃、剎那重生”的技能,到底能不能修複男人的某處,也無法。
宮裏頭特特鬧騰一番才到手的那微型涅槃,又根本只是個吹不響的小玩意!
好在凝淬能升級,唐悠竹到底還是有希望的,沮喪一回就又咧着嘴兒笑起來,揮舞着小勺子沖雨化田“啊啊啊”了好幾聲,自覺揮斥方遒、意氣風發,頗為大氣,雨化田卻根本聽不懂他外星語裏頭什麽“放心吧老舅,等老子等級升上去了,一天給你刷一個鳳凰蠱,總能有把蛋蛋長回去的時候”的豪言壯語,只覺得他每揮一下手,就有好些個奶糊糊從那小勺子上往外灑,不過幾下這樣的功夫,一桌子菜就被糟蹋得十分徹底。
雨化田的心情也瞬間滑到谷底,一張本就嚴肅高傲的俏臉越發森寒至極,一巴掌拍掉那胖拳頭握住的小勺子,陰森森吩咐換席面的奴婢:“給他上乳汁,不許加糖!”
什麽?
老子對你這麽好,你就是這麽回報的?
唐悠竹的笑臉頓時垮了下來,一雙眯縫眼居然給他瞪出些許杏眼的模樣,就是兩邊臉頰上的肉越發擠得鼓了起來,奈何雨化田與他心無靈犀、點也無通,完全看不出那雙竭力瞪大的眼睛裏頭各種對他冷酷無情無理取鬧的指責。
——雨化田,只看到一只小青蛙。
——還是變異的白皮蛙。
無視了白皮蛙瞪着那碗沒加糖的馬奶時的苦大仇深,雨化田抿了一口梨花釀,只覺得今天的酒尤其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