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玩游戲時不慎招雷劈,從此肉身成焦骨,唯有一縷魂魄幸存在游戲裏。
幸焉?不幸焉?
基友們看到他時都是笑:“糖糖,你渣游戲渣得越來越用心了,簡直就是一天二十四小時,随便哪個點上來都能找着你!只是做什麽專門渣基三?好久沒在劍三看到你了!”
我愛吃糖——本名唐悠竹的糖糖仰天長笑打哈哈:“劍三算什麽?現在基三才是王道啊!各種軟妹子俏漢子,身嬌體軟易推倒的——在本大人将所有軟妹俏漢都推倒十遍之前,是絕對不挪窩了!”
基友們聽到這裏,總是只得默默吐槽敗退,畢竟N17雖然不是最大的服務器,但基三正熱着,最近服務器才又升級,號稱一個能容納二十萬人的東西,你一天推十個,一個推一次,都還要推六年多呢!一人要推十遍?若是基三真的一直不閉服等你,也要六十年!
做夢去吧你!
——他們卻不知道,唐悠竹真是做夢都希望基三可以一直不閉服,讓他在這裏推軟妹壓俏漢的,玩兒個六十年!
唐悠竹今年三十四,原是那種無父無母有車有房的宜婚優質男,奈何他鎮日只宅家裏頭,除了炒股賺點零花、手工雕個玉器做個陶壺,就是上網渣游戲,是以三十四大齡猶未婚無子,他自己卻也不急,且樂得做個的悠閑技術宅。
可惜這人太悠閑了,連老天都看不過眼,唐悠竹好好兒坐在家裏渣游戲,都能被從窗口劈進來的雷給弄死!
現在只能天天渣基三裏頭,出也出不去,原本熱熱鬧鬧的游戲,當你二十四個小時都渣裏頭時才發現,原來也寂寞得要命!
但好死不如賴活着,就是寂寞如雪,唐悠竹也還是希望能繼續渣下去。
只可惜,現在萬事不由人,他又沒個恰好知道他游戲身份的現實好友,親戚又不願意聯系,就是想把這臺服務器買下來都無法,也只得祈禱上蒼,好歹讓這游戲多多存在些日子。
閉服什麽的,真是無比冷酷無情無理取鬧的玩意QAQ
——唐悠竹将游戲地圖踩了無數遍,一開始是刷別人的記錄,後來是刷自己的記錄,當“我愛吃糖”高踞高手榜第一許久之後,唐悠竹已經連刷記錄都沒興趣。
——但他還是想活着。
——好在,三年過去,基三依然很熱,雖然軟妹子俏漢子換了一批又一批,昔日的基友也鮮少聯系,但看着也不像要閉服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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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悠竹看着天空,游戲裏的天空是很神奇的藍色,一種現實之中,就算跑到山溝溝裏頭都很難看到的,幾乎剔透的漂亮顏色。
這裏不只天是藍的、雲是白的、河水是清澈沒有垃圾的,連雨水,都不用擔心淋了會降低免疫力,也不用擔心引發眼部或者呼吸道疾病,禿頭什麽的更是不需顧忌……
總的來說,雖然有時候會忽然覺得寂寞,但唐悠竹覺得,如果能這樣不閉服過六十幾年,也還過得下去。
雖然基三的生活技能裏頭不可能有炒股,也沒有玉雕制陶,不過采金鑄造什麽的,學起來也馬馬虎虎能打發時間,就是偶爾會被人說兩句“一只南疆雅滅蝶,那力道居然比東都哈士奇嵩山禿毛驢都大了,真是不讓人活了”之類的,但作為高手榜第一人,唐悠竹大可以根據當時的心情,選擇是一笑置之、還是讓那些八卦者知道什麽是“雅滅蝶”,因此這日子也算不上郁悶。
唐悠竹幾乎以為會這樣一天天過下去,直到基三閉服。
但就像他坐在雖然對着陽臺、可那陽臺足足有三米寬的窗下電腦桌前渣游戲時,怎麽都想不到那道雷能那麽執着地劈到他腦袋上一樣,唐悠竹也想不到,他只是難得想起來重新刷一次紅衣教地圖,試試升級後的武器威力,誰知道武器沒升級前也能完虐沒商量的副本,好端端的居然也會忽地劈出一道雷來,徹底将他劈到一個正艱難附着于母體的胚胎裏頭去?
你說作為一縷一直擔心會不會因為閉服而被徹底抹殺的魂魄,忽然穿越成一個雖然目前看着生存艱難、但歷史已經證明了一定會活下去、而且能活着當皇帝的胚胎,是不是應該欣喜若狂?
這個嘛……
唐悠竹艱難地抗拒着又一股想将他和母體徹底分離的力道,又聽得這個身體的母親紀氏“嘤嘤嘤”着,一會兒神經兮兮地說什麽“不,就算我死了,我的孩兒也要好好活下去,只有帶着我族的皇子當了皇帝,我族才能不複受盡欺淩的苦境”,一會兒又緊張萬分地捶着肚子“都是你!都是你!你父親害死了我的阿爸阿媽,你還要害死我了……你怎麽不去死?你怎麽連着七碗堕胎藥都堕不掉?你知不知道如果給貴妃娘娘知道了,你也活不成,還要害得我也必死無疑?”
唐悠竹不肯定自己的腦子長沒長全,但他很肯定,他又開始頭疼了。
這女人,若是真不願意給皇帝生孩子,她區區一個守內藏的女史,想湊到皇帝跟前兒去不容易,想避着點兒,還能難到哪兒去?
而若是願意生孩子,且聽着似乎還挺有心用這孩子謀劃點兒什麽好處的,那為什麽不能堅定一點?一會兒在乎得給萬貴妃派來的宮人硬灌了堕胎藥下去、都要避着人又摳着喉嚨吐出來;一會兒沒人折騰她了,她還要自己折騰自己,弄些個奇奇怪怪的像是馬齒苋之類寒涼滑利的東西吃!
也虧得唐悠竹是從游戲裏頭穿過來的,雖然很多技能都變灰色了用不了,但最基本的一個被動技能凝淬還在,雖然紀氏配合着萬貴妃,幾乎每個時辰都在折騰他,但靠着凝淬每秒一兩點的氣血值恢複,唐悠竹也堅強地挺下來了。
可堅挺歸堅挺,每次萬貴妃還想不起來折騰、紀氏就先自己折騰自己的時候,唐悠竹還是忍不住默默淚千行。
這活着怎麽就那麽難呢?
唐悠竹其人,說命硬也真是命硬。
他四歲時,和祖父母一起去曾祖父家,結果車禍之下,司機和後座的祖父母都亡故了,而唐悠竹因為想看風景、鬧騰得祖父母只得由着他獨個兒爬到前頭、坐到據說是最危險位置的副駕駛座上,卻除了腦袋上縫合七針、住上半個月院之外,全手全腳挺下來……
十四歲時去E國接外祖母歸國探親,結果飛機失事,一飛機人撲通撲通下餃子似地跳進當時據說水溫在零度左右的大西洋裏,溺死的、凍死的、給飛機炸飛的殘片砸死的……各種死法無數,他那外祖母倒是熬到獲救,可惜驚吓一場又凍得不輕,纏綿病榻大半年,也是去了。倒是唐悠竹自己,獲救後喝了熱湯捂着被子,連感冒都沒有!
二十四歲時,唐悠竹這次倒沒有陪着誰去坐車搭飛機,他自己和幾個同好去相約亞馬遜玩兒野外探險游戲時,都是自己坐飛機,到了地點再聯系的!結果不過是在叢林裏頭晚出來半天,手機又恰好沒電,那導游就急慌慌聯系他父母,結果他父母連夜飛機過來的路上……
連跳進海裏的機會都沒有,飛機和飛機上所有人,除了年紀最小的一個,得了唯一一個救生艙,在爆炸前帶着其他人的遺書逃出來之外,其餘一概Game Over了!
從那以後,唐悠竹就徹底宅起來了。
雖然直系三代血親就只剩他一個,但表叔表嬸姑舅親戚都還有不少,就少出去禍害人吧!
還是游戲好,就是禍害死了也能原地複活重來……
這樣的唐悠竹,他真心覺得自己已經很清楚活着是多麽不容易了,尤其在他三十四歲那年,明明端坐家中,卻還能給個雷劈到游戲裏頭去,後來更是給個根本沒做過會有雷雨預告的游戲,都能憑空降一道雷把他劈到這裏之後,他覺得再也沒有人比他活得更不容易了。
命運對他,絕對只有滿滿的惡意!
但在見識過朱祐樘這個名字正好是他倒過來諧音的小倒黴,打娘胎裏頭就被得寵的庶母和小透明的生母交替折騰的日子之後,他才知道什麽叫活着真不容易。
朱祐樘這娃兒,确實難啊!
也确實堅強無比啊!
他還不如他有凝淬外挂時刻補血呢!在這樣起碼雙重的折騰下,都能活到三十五歲、再當了十多年皇帝才駕崩,真是非同一般的堅挺。
只可惜啊,現在朱祐樘就是他自己,唐悠竹根本感覺不到朱祐樘的靈魂。
——當然就算有,唐悠竹也不可能為了成全他堅挺就将肉身讓出來的。
但也不妨礙唐悠竹為朱祐樘默默點一根蠟燭致敬。
生父庶母再加上個生母,貌似都是極品啊!
後頭還生了個更加極品的正德皇帝……
哥們,你走好!
——唐悠竹似乎忘了,現在的朱祐樘,可是他自己!
——出生後就必須直面極品父母的人生,日後也許還能生下個更加極品的朱厚照的人生……
——現在都成了他自己的了……
話說,筆者用不用也先為他點一根蠟燭致敬?
———蠟燭亮起來的分割線———
唐悠竹為朱祐樘點蠟燭的時候,京城之中,一座貴氣堪比公侯的府邸之內,正好也有一個人,剛在燭光中悠悠醒來。
雨化田只覺得自己做了一場大夢,夢裏頭大漠的黃沙、地宮的詭奇,還有最後的最後,那切割過自己身體的金蠶絲……
那本是他賜予素慧容的利器,結果兜兜轉轉,卻是還于己身,只是這一賜一還之間,帶走的,差點是他的性命……
好在,差點,就是還不是……
雨化田慢慢睜開眼睛,他決定了,無論救了他的是誰,只沖人家在他危急關頭肯援手相救這一點,地宮的寶藏可以允他帶走一成,且他雖容不得知曉地宮秘密的人繼續活在這片土地上,卻可以用他秘密研制多年的海船,将他遠遠送走。
送到紅發藍眸的蠻人聚居之地,雖活得未必有中原的精細,但肯定比去閻王殿喝茶的好多了,再有那一成寶物傍身……
雨化田嘆了口氣,明知道心腸軟的人從來活不久,但生死關頭走一遭,他到底是心軟了。
——但睜開眼睛之後,雨化田發現,他不需要心軟,卻遇上了比之心軟更離奇的事情!
——這時候別說西廠還沒點兒影子,就是他這個西廠廠公,現在也只是禦馬監的一個少監,連掌印都沒熬上呢!
這少監府中也沒用什麽黃粱枕,不想一場大夢竟是近十年都過去了。
但夢一醒,權傾朝野的西廠廠公,又成了一個還在禦馬監與大太監們勾心鬥角、在萬貴妃手下谄媚奴顏往上爬的禦馬監少監。
幸焉?不幸焉?
——自是萬幸的!
現在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日後會發生什麽,知道倭寇何時不安分,知道鞑靼何時要犯邊,知道龍門客棧之外、那黃沙掩蓋之中,何處有寶藏、何時會出現!
更知道,太子是誰!
——雨化田會在地宮之中恍惚到給金蠶絲傷着,不是因為地宮寶藏,也不是因為一個趙懷安,而是此前接到的情報!
——皇帝于冷宮中得一子,女史紀氏所出,其時年已有六,帝大喜,當即接回寝宮,當日召集大臣,次日頒诏天下,立為太子,生母紀氏封位淑妃!
——這一次皇帝是如此堅決,萬貴妃百般鬧騰,他吓得連續三天不敢回後宮,卻也寧可躲在奉天殿邊上的小耳房吃睡,也不肯妥協!
雨化田也知道,當了太子不見得能當得上皇帝,但顯然,事實已經證明了,皇帝再寵愛萬貴妃,也不可能一直能承受得起膝下空虛的壓力。
六年,再過六年,如果他不主動出手幹涉的話,六年之後,大明朝将會迎來又一個太子。
——可到底,是幹涉還是不幹涉呢?
——皇帝就算受不住膝下空虛,也不見得要立那一個為太子。
雨化田沒見過朱祐樘,但他一想起淑妃紀氏,那眉頭就忍不住皺得死緊。
紀氏其人,乃廣西賀縣土官之女,因戰敗于憲宗征讨戰役,被俘虜入宮——論來,與雨化田明面兒上的身份,還算是姐弟。
紀氏是嫡女,雨化田是庶子。
但雨化田走到禦馬監少監的位子上,也沒想起來要照顧一下這個姐姐;而紀氏熬到冷宮産子的份兒上,也沒向日後已經成為西廠督主的弟弟求救,固然有萬貴妃淫威故,也和一些陳年舊事不無關系,此處且不提他。
卻說雨化田擁被思量半夜,到底是決定先留下這個孩子——
不管怎麽說,扶一個論來該喊他一聲舅舅的孩子登基,總比另外選個什麽人稍微可靠一點點。
便先看看罷!橫豎六年以後皇帝也依然好好兒的,還能和萬貴妃死扛,想來就是那孩子不中用,再謀劃着弄一個皇子在手裏,也沒有問題。
雨化田打定主意,便一躍起身,準備連夜潛入安樂堂一探究竟。
安樂堂在在金鳌玉橋西、棂星門迤北羊房夾道之內,乃是得病、年老的宮人發配之所在,紀氏現在就在此處苦熬日子。
與宮中服役,就算是女史,也遠不及當日土官嫡女的風光惬意,但在安樂堂的日子,确實是紀氏一生中最難的一段時光。
可就是這麽難,紀氏的肚子還是養到了五個多月大。
雨化田一身黑衣潛伏于安樂堂屋檐下時,正好見着紀氏在捶打自己的肚子!
雨化田一驚,他雖然也沒肯定就用這個朱祐樘,但在他決定不要之前,可由不得其他人作踐!
但紀氏身份尴尬,雨化田又還要靠着萬貴妃往上爬,也不好現身阻攔,只得在屋檐下沾了滴水——虧得方才下過些兒雨——之後朝紀氏睡穴打去。
水滴小小,雨化田也沒用多大力氣,紀氏不至于立刻暈倒,只是忽然頭暈乏力,撐着躺回榻上才睡去。
紀氏睡着了,雨化田又傾耳确定一回此處再沒有其他人了,才自屋檐中一躍而下,行至榻前,用素帕裹了手後,才摸了摸紀氏的肚子,又為她把了把脈。
半晌,點了點頭:“難怪是七碗打胎藥都打不下來的,脈象雖細,卻綿長堅韌,日後……”
雨化田溫柔地撫摸着紀氏的肚子,感覺着素帕之下那胎兒踢動手腳的動靜,笑得又溫柔、又殘酷:“日後若合我心意,便是你了;若是忤逆無能……哼!”
最後那一聲“哼”輕若耳語,卻又包含殺氣,正為紀氏這次居然只折騰了三刻鐘就消停而伸胳膊踢腿兒慶祝的唐悠竹小身子一僵,混蛋的這又是何方神聖?老子就算現在不走運,日後也是板上釘釘的天子,還是號稱“三代以下,稱賢主者,漢文帝、宋仁宗與我明之孝宗皇帝”中的那個孝宗皇帝,任賢使能、抑制官宦那是史書上鼎鼎有名的,你這麽霸氣側漏是想找死了還是找死?
可惜唐悠竹現在既還不是孝宗皇帝,想要任賢使能也沒有那個權力;又已然不是那個榜上第一人的我愛吃糖,想讓這霸氣側漏到他面前的家夥将大話吃回去都沒辦法。
——只剩下一個十五級被動技能,勉強能回一回血,但攻擊就是個負五渣的毒哥,想起過去一個不爽就能讓一大群人雅滅蝶着去複活的時光,真是滿臉淚啊滿臉淚!
——這命運,怎麽就那般熱衷于糊朕一臉惡意呢?
——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