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刀窮（下）
解石的夥計拿着這塊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的毛料在手裏颠了颠，走到了最近的一個解石機前。解石機被放在一個半人高的臺子上，為的就是能讓參與賭石的人看到解石的過程。無論是漲是垮，都是一個煽動其他買家情緒的方法。
“各位。現在要解的這塊毛料，是翠玉閣的沈小姐選中的。五十兩一塊的全賭毛料。”夥計說完這番話，底下一片哄笑。
董老板做最讨厭做玉石生意的女人，這在玉石一條街上可以說是無人不知的事情。這邊的小摩擦其他人也都看在眼裏，如今在董老板的場子裏，他們自然要站在董老板這邊。更何況以前的翠玉閣在滇南也不過是中等的玉石鋪子，現在沈老板死了剩下個女兒接手，怕是很快就要沒落下去了。
不過嘛......衆人看了看站在翠玉身側的原景義。雖然原老板剛到滇南，但做起生意來手段老辣，家底雄厚。不少人都想要巴結合作，可原老板偏偏看中了翠玉閣。之前就有人猜測原老板是想要吞并翠玉閣然後以翠玉閣為基點将其他鋪子一一吞并。現在看來原老板選中翠玉閣，怕是想要人財兩收啊。
翠玉倒是對周圍稱不上善意的打量還算淡定，這種打量上一世她也沒少經歷，不過大部分都是她又賭出珍品翡翠時其他人嫉恨的眼神，像這樣帶着嘲諷的倒是挺少見的。
那邊臺子上的夥計固定好了翠玉選中的那塊毛料，又上去一個夥計。兩人順着翠玉的要求開始一點點的向裏切着。
一刀切開，露出的是白花花一片的石頭。衆人又是一番嘲諷。
“什麽啊，我看沈小姐這麽有自信的樣子，還以為一刀下去能出帝王綠呢。”
“什麽帝王綠，沈小姐缺錢缺的想要一夜暴富了，你做了這麽久賭石什麽也白日做夢了不成？！”
“這賭石啊，可不是什麽人都能玩兒的。什麽都不會想來撞大運，怕是只能撞破了頭喽。”
“可不是麽，但有些人就是不懂這些，偏偏還要來試一試。”
董老板得意的看了翠玉一眼。“沈小姐為了鋪子來賭石勇氣可嘉，為了表達董某對沈小姐的贊賞，今天所有的毛料，董某少收各位兩成銀子。”
“董老板豪爽啊。”
“董老板不愧是咱們這街上響當當的人物啊。”
衆人聽到有便宜能占又是一通溜須拍馬。原景義看着這幅景象突然有些後悔，他不應該為了打消翠玉賭石的念頭就帶她來這家鋪子的。
“董老板确實好氣魄，”原景義笑笑開口說道，“不愧是掌管滇南第一賭石鋪子的人物。”董老板聽到原景義的誇獎臉色卻是一僵，衆人也是一靜，像是原景義的話戳到了什麽禁忌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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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景義卻像是沒發現一樣繼續說道，“莫怪今天沈老板說想要找個地方賭石消遣一番，我想着花點小錢就能賭石的地方也就董老板這兒最合适了。”
“原老板擡舉了。”董老板笑的有些尴尬的回道。
其他人聽到原景義的話也都安靜下來。他們也不是真跟翠玉閣有什麽深仇大恨，不過是董老板讨厭他們就跟着一起落井下石。現在原老板要護着，他們也就跟着閉嘴不言。倒是有幾個覺得自己如果不說話像是怕了原景義一樣，不過也只是小聲的嘟囔了幾句權當替自己找回了場子。一時間偌大的倉庫裏只剩下了切割毛料的聲音。
臺上兩個解石的夥計按照翠玉的吩咐一點一點的向裏面切着，解了一大半還是只看得見石頭。兩人卻早就累的滿頭大汗，手也在微微的發抖。
“我看要不直接從中間切吧。”不少看熱鬧的也都沒了耐心，一大早解出來的毛料連點綠都沒出，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
“竟然連綠都沒見到。董老板，你們這兒是不是把石頭扔進去讓沈老板給找出來了吧？！”那邊不知道誰開口一說，引得衆人一衆哄笑。
“沈老板，我看這毛料，實在也沒什麽切下去的必要了吧。”董老板雖然配合着原景義将沈小姐的稱呼改成了沈老板，但語氣的不屑卻沒少一分。
“是啊，是啊，我這兒還有挑出來的等着切呢，沈老板這塊拿回翠玉閣讓閣裏的夥計慢慢切去吧。”
“對啊，董老板這兒也還要做生意呢。”雖然原景義剛才開了口，但還是有幾個跟董老板關系好的趁機出來挑事。反正他們覺得自己提的都是正常訴求，就算原景義不愛聽，也沒道理将賬算在他們身上。本來麽，大家一大早就來挑毛料是為了賺錢的，又不是為了看人解石頭的。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聽的翠玉臉色越來越沉，原景義剛要開口說些什麽，卻被翠玉搶了先。
“那我就不打擾董老板做生意了。”翠玉像是有些惱怒，一甩袖子就向外面走去。
“沈老板，”身後董老板喊住了翠玉，“您那塊翡翠，不是您那塊石頭還沒拿走呢。”
翠玉強壓住怒氣，沈平快跑幾步到臺子上拿回了切得只剩一小塊的毛料。
“董老板。”翠玉沉聲開口道。
“沈老板還有什麽吩咐？”董老板以為翠玉要說些什麽找回場面的話，挑挑眉毛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您剛才說今天的毛料都少收兩成銀子，不會反悔吧？！”
董老板倒是沒想到翠玉現在問的是這個，先是一愣，然後哈哈哈哈的大笑出聲。
“沈老板放心吧，八十兩銀子絕對不會多收您的。”
“那就好，”翠玉點了點頭，“總算董老板勉強還有個說話算話的優點。”
幾人快步除了倉庫，沒再理會身後的議論。
馬車上，原景義小心翼翼的看着坐在一旁把玩着那一小塊毛料的翠玉。她的神色倒是看不出有多失望，像是早已料到一樣。
不過這個場景确實是翠玉早就料到的。當時董老板問她從那邊開始解釋的時候，她心裏有過一瞬間的猶豫。畢竟這塊毛料裏的那點綠從一個方向切很快就能看到，從另一個方向卻要大費一番功夫。是要一鳴驚人狠狠的打那些看熱鬧的人一個耳光，還是韬光養晦，慢慢圖謀。翠玉覺得如果自己開出了綠恐怕董老板不會罷休，到時候自己手裏的另一塊料子也會暴露。上一世她吃過太過顯山露水的虧，這一世她選擇悶聲發大財，一鳴驚人。
“那個董老板......”翠玉一開口原景義馬上緊張起來，“他到底為什麽那麽讨厭女人？！”
原景義以為翠玉跟他抱怨董老板的無理，沒想到卻是對這個八卦念念不忘。聽到翠玉的話原景義先是一愣，然後馬上答道：“董老板的賭石鋪子原來在滇南确實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可是幾年前一位姓周的女老板也來滇南開了賭石鋪子，本來董老板是一直沒把周老板放在眼裏的。結果在三年前那屆和南诏聯合舉辦的玉石大會上，董老板和周老板各帶了一塊毛料現場解開鬥石。董老板帶去的毛料解出來的是一塊頂級玻璃種的紫羅蘭，本來以為勝券在握，卻沒想到周老板帶去的毛料解開卻是一塊玻璃種帝王綠。自此之後，周老板的鋪子接替董老板的被奉為滇南第一。董老板氣的大病了一場，後來因為身體原因從鋪子裏退了下來，自此之後他就開始怨恨姓周的和做玉石買賣的女人。”
“就因為這個？”翠玉有些不敢相信的反問道。這個理由跟她剛才腦補的任何一個比起來都更加微不足道，這董老板小心眼的程度比她想象的還要誇張。
“就因為這個。董老板十八歲開始經營賭石生意，三十歲做到了滇南第一，穩坐這把交椅四十年。本來那是他打算最後一次參加玉石大會然後功成身退，卻沒想到就在這最後一次被人生生的從第一的位置上拉了下來。自此之後他就一直對此耿耿于懷。”
“我還是覺得這位董老板......小心眼了一點。”翠玉搖了搖頭，“可能是因為我從沒想過要做什麽第一，所以不太能理解他的心情吧。”
“翠玉......”原景義看着那邊還在思考的翠玉開口道。
“怎麽了，原叔叔？”
“原叔叔今天要跟你道歉。”
“道歉？”翠玉驚訝的睜大了眼睛，也有一些別扭，“原叔叔幫了我這麽多，跟我道什麽歉啊。”
“原叔叔今天不該帶你去董老板的鋪子的。我明知董老板的為人，還帶你......”
“怎麽不該去啊，”翠玉輕笑，舉了舉手裏的兩塊毛料，“我覺得這趟挺好的，沒白去。不過我倒是有些好奇那個周老板的鋪子是什麽樣的。”
“周老板的鋪子不在玉石一條街上，稍微遠了些。等下次周老板那兒進了新料原叔叔再帶你去，到時候你想買什麽都由原叔叔掏錢，算是原叔叔向你賠不是了。”
“呵，”翠玉抿嘴一笑，“原叔叔又不反對我賭石了？”
“如果你開心，偶爾賭一賭也沒關系。”反正他錢夠多。原景義在心裏補了一句。
“我确實是挺開心的。”翠玉拿着手裏的毛料，有些迫不及待地回到鋪子将它們趕緊解出來。
原景義看她賭垮了也這麽高興，暗道她心态不錯。想到她剛接手鋪子壓力不小，去賭石消遣一下排解壓力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