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留宿
門從裏面打開,李兆赫站在門口,看到是他,反而躲開視線。他剛剛洗完澡,濕頭發柔順地垂落在臉頰兩側,衣服也換成寬松的家居服。
黃義铖二話不說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整個人拉到懷裏。這是他第一次緊緊擁抱着李兆赫,修長的身體仿佛嵌入他的懷中,鼻中充盈着洗發露和沐浴露的清香。
李兆赫的身體有片刻僵硬,随即放松下來,沉默地靠在他懷裏,一只手輕輕地圈住他的腰。黃義铖輕輕拍着他的後背,說:“我來晚了。”
“沒關系。”李兆赫在他懷裏含含糊糊地說。
接近十月的晚風帶了即将入冬的寒意。黃義铖感到李兆赫貼着他脖子的濕發迅速變涼。盡管沒有關于李兆赫生病的記憶,他仍然覺得這孩子身體孱弱,可能游戲行業的人普遍熬夜亞健康,連帶着李兆赫也成了虛弱的人。
“進屋去吧,我幫你吹頭發,家裏還有人嗎?”
“我哥。”李兆赫悶悶地說,“我哥在家。”
黃義铖向他身後瞥了一眼,客廳裏沒有活動的跡象。“咱們先進去吧。濕頭發容易感冒。”
李兆赫點頭,當先進了大門。黃義铖跟在後面,在門口換了鞋,跟着一樓洗手間裏的吹風機聲過去,接過吹風機,幫李兆赫吹頭發。微濕的頭發劃過黃義铖的指間,李兆赫半閉着眼睛,低着頭,一副随便擺弄的樣子,和剛才的激動樣子形成了鮮明對比。大約是極度憤怒後的極度疲倦。黃義铖在吹風機的間隙中低聲問:“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還行。”李兆赫情緒不高,“累。煩。”
黃義铖輕嘆一聲,說:“龔寶甜同意跟你道歉。不過你走了也是對的。她就算道歉,可能也沒什麽好話說。”
李兆赫将肩膀輕輕靠上黃義铖的腹部,低聲說:“不想聽她說。”
“我知道。”黃義铖安撫地說,“我告訴她了。就算她事後剪輯,也不可以把她罵你的段落剪輯進去,如果舞廳裏其他人錄像發到網上,也算是她的問題。”
“嗯。”李兆赫悶悶地答應一聲,過了一會兒又說,“随便她。就算發了也無所謂。這點事總不至于成為社會新聞。”
雖然是這麽說,但是一條抖音究竟會發酵到什麽程度,誰也不好說。黃義铖額外摸了摸他的頭,作為安撫。頭發幹得差不多了,吹太幹反而會影響發質。黃義铖關閉吹風機,把它挂在牆上的挂鈎上,說:“好啦,咱們出去吧。”
李兆赫擡起眼睛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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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義铖深吸一口氣,大約李兆赫從沒意識到自己這個神情看人有多麽誘惑。尤其是現在這個高度,更容易讓人聯想到一些模糊的事情。他在情況惡劣之前及時打住,伸手抱着李兆赫的肩膀,輕輕親一下他的頭頂,說:“我需要借用這個浴室,今晚讓我在這裏留宿,方便嗎?”
李兆赫眨一眨眼睛,疑惑道:“留宿?你要住下來?”
黃義铖笑着問他:“可以嗎?”
似乎沒有反對的理由,而李兆赫顯然也是這麽想的。黃義铖早就知道這孩子思想有問題,果然,新提議的效果和他預期的一樣,瞬間吹散了李兆赫的疲倦和陰郁;看他臉頰微紅目光游離的神态,不知道腦內又在上演什麽樣的情節。黃義铖笑着捏一下他鼻子,說:“好啦,去,給哥找幾件替換的衣服。別在這發呆了。”
李兆赫急忙站起,走了一步,又回過頭,遲疑地說:“這個浴室現在是大姐在用。”
“……所以呢?”
李兆赫抓着頭發,望着他身後的毛巾挂架,說:“不知道大姐什麽時候回來。而且她不喜歡別人動她東西吧……要不然去樓上,我,那個……”
聞弦歌知雅意。黃義铖笑着回答:“好啊。那就麻煩你,讓我借用你的浴室了。”
李兆赫又古古怪怪地看他一眼,低下頭,向外一揚下巴,示意他趕快跟上。黃義铖差點破防,急忙按捺,跟着李兆赫後面上樓。
他聽說李兆赫的大哥住在二樓,路過時還特意看了一眼,三間房門全部緊鎖,房間裏悄無聲息,完全不像有人在裏面。
這種安靜感,有精神科病人的味道了。他家大哥的精神狀态永遠是個謎。按他的看法,這人早就應該被送到精神病院,交給專業人士管理。然而他們居然一直沒送去,把他當成正常人一樣放在家裏,還容忍他時不時胡鬧,大概還是上班占據的精力不夠多。
“你哥哥在幹什麽?”
“在房間裏。”李兆赫果然如他料想中一樣回答,“剛才我去,他坐在地上看外面的天。”
黃義铖無語地搖搖頭:“他現在這是……好點了?”
李兆赫也朝房門看了一眼,說:“昨天剛跟我姐吵一架。不知道因為什麽,我聽見的時候他們已經在樓梯上打起來了。”
黃義铖駭然問道:“打起來?是真的動手了?”
李兆赫點頭,說:“沒事。我出來的很及時,把他們分開了。”
“你和小兆姐也真是夠不容易的。”黃義铖感嘆,“要是你大哥一直這樣,你還是找個心理醫生給他看看吧。”
李兆赫一怔,想說點什麽,欲言又止,推開了自己的房門。他的房間和偶爾視頻裏的布置一樣,甚至比視頻裏看上去還像設計師的房間。
大約李兆赫自己不知道,他的房間是整棟房子裏最有生活痕跡的。黃義铖來過李家大宅幾次,參觀過李兆敏引以為豪的草坪和玻璃花房,做了一些符合社交禮儀要求的評價,然而他內心深處并不喜歡,總覺得從裏到外散發着冰冷的氣息。
黃義铖站在門口欣賞着他的私人工作室,李兆赫大概是誤解了他的目光,猛沖過去拾掇桌面,慌亂中帶倒了筆筒,馬克筆像雪崩滑落。黃義铖趕快攔住他,幫他一根一根撿拾馬克筆,說:“收拾什麽,又不是沒看見過,你方便就行。”
李兆赫耳朵都紅了,将手裏林林總總的畫集放在地上,指着他身後的方向,期期艾艾地說:“洗手間。”
黃義铖無聲地笑了,把一大堆馬克筆放在桌面上,讓他自己排列。李兆赫排了幾根筆,又想起來,說:“我給你找衣服。”
看他手足無措的樣子,黃義铖真想讓他把腦內小劇場畫出來看看。他走進浴室,聽着李兆赫在外面翻箱倒櫃。果然安撫他的情緒不如轉移他的注意力。現在他慌慌張張的,聽起來多開心。
他的浴室東西擺放得錯落有致。在等水溫上來的一兩分鐘裏,黃義铖擺弄着李兆赫的洗漱用品。這孩子竟然和他用同款沐浴露和洗發水。怪不得剛才聞到的味道似曾相識。
門開了,黃義铖一回頭,只見門縫裏扔進來一身衣服,又像逃難樣緊緊關上。黃義铖笑出了聲,撿起衣服,搭在毛巾架上,打開花灑,想必門外的李兆赫聽見浴室裏的白噪音,也能平靜下來。
等他洗好,回到李兆赫的卧室。李兆赫已縮在大椅子裏,沒開吸頂燈,只開了桌上的護眼臺燈,頭戴耳機,凝視着桌上的電腦。
盡管他的筆一直在動,卻看不到他低頭看畫。黃義铖輕手輕腳地走到他身後,低頭看去,李兆赫懷裏抱着一塊巨大的黑色外接設備,他左手搭在設備上,随時操控按鍵和轉環,右手的筆在外接設備的感應板上輕盈地滑動,随着動作,桌上的顯示器屏幕裏出現變化,那張圖片時而放大,時而縮小,時而明亮,時而暗沉。
黃義铖靜靜地看着,原來李兆赫說的數位板畫畫就是這樣,簡直像變魔術。他見過影樓的人有類似操作,但是李兆赫的技術比影樓高出太多。他現在正在塗抹的是一副沙漠風景,只是半成品,沙漠的明豔風光便已呼之欲出。
頭戴白色兜帽的人,駱駝隊伍,一望無際的沙海。當李兆赫将畫面放大,定格在那個兜帽人臉上,黃義铖甚至随着畫中人一起眯起眼睛,躲避沙漠的毒辣陽光。
他現在完全明白李兆赫的意思了。像李兆赫這樣的水平,像這樣的表現力,不可能分辨不出真正适合他的環境。抱着繪畫板的李兆赫像個塗塗抹抹的孩子,他在做他最喜歡的事,這是黃義铖在他身上看到的最動人的東西。
大約是感到身後有人,李兆赫猛然回頭,吓了一跳,推掉耳機,問:“你什麽時候出來的?”
“就剛剛。”黃義铖說,“你說你要畫畫,就是這樣畫嗎?”
李兆赫看一眼屏幕,嗯了一聲,迅速瞟他一眼,說:“我畫的還不行。”
“在我看來已經夠好的了。”黃義铖溫和地說。
李兆赫搖搖頭,将板子放回桌面上,摘下耳機,說:“可能是你不會畫畫的原因吧。我們公司的人就比我畫得好多了。
“達拉游?”
李兆赫一怔,眼神游離,說:“不是,我早就從達拉游離職了,換了一家公司。Digital,我跟你說過啊。”
黃義铖吃了一驚。李兆赫說過這件事不假,但他以為李兆赫只是說說而已,Digital一個獨立工作室,員工不知道有沒有兩位數,怎麽比得上達拉游財大氣粗,沒想到李兆赫竟然毫不猶豫地辦了辭職手續,還入了職。
“什麽時候的事?”
李兆赫想了想:“就前段時間。不到一個月。我和你說那次就已經決定了。他們很認可我的理念。不過他們是小公司,一開始薪酬肯定沒有達拉游高。我跟他們說,沒事。我也是剛起步,一起成長吧。”
黃義铖略帶荒謬地注視他:“小同志,你去個小公司就算了,還給自己壓工資?不要在讨論工資的時候說自己剛起步,要是連你自己都覺得不值得高工資,他們更不會給你多發的。”
李兆赫賭氣地低下頭,來回擺弄着數位筆。
“還好吧。我不太在意這個,Digital的理念是做出好玩的游戲,我們也讨論了一些游戲,确實,就是我理解的那種,原創意義的好玩。你不是說了嗎,希望我快樂。怎麽我真的快樂起來,你又不高興了呢?”
這真是無妄之災,他怎麽可能因為李兆赫快樂而不高興,他是擔心這孩子被騙,過于看輕自己,被油嘴滑舌的老狐貍壓榨。然而看着李兆赫在燈光下的睫毛,看着他微微上挑的眼睛,看着那雙漂亮眼睛裏的委屈和責怪,黃義铖腦子裏的擔心如煙雲散。
他扶着李兆赫的椅背,慢慢俯下去,李兆赫眼神閃動,卻沒有閃躲,而是微微張開了嘴。
接吻之前,嘴唇上已經有酥麻的期待。嘴唇輕輕碰觸,李兆赫柔軟而懵懂的迎合,讓他忍不住更深層的探究。他舌尖有黑咖啡的味道,不知名的清甜水果味道,還有李兆赫的味道,和洗發水護發素沐浴露都不一樣的,李兆赫本人的味道,如此鮮活有力完整,是在黃色的臺燈光中接吻,是在遙遠時空中的沙漠陽光裏接吻。對他的無數诠釋比不上此刻的舌尖交彙,對他的一千種幻想比不上親耳聽到的一聲喘|息。
李兆赫握住他的手腕,向後躲開,眼神濕漉漉地看着他。
“我哥在樓下呢。”他小聲說。
黃義铖也沒有打算全壘,畢竟是在別人家裏,而且今天李兆赫經歷得實在太多,繼續折騰他于心有愧。他安撫地摸摸李兆赫的頭,說:“放心。”
李兆赫像是松了一口氣,又像是很不好意思。黃義铖瞧一眼電腦下方的時間,說:“這麽晚了,你是再畫一會兒,還是睡覺?”
李兆赫朝自己的床看了一眼,極其不自然地說:“可是我這個房間只有一張床。”
黃義铖捏一捏他的臉,說:“兩個男的不能睡一張床嗎?小同志,我早就覺得你思想有問題。你給我老實交代,你在想什麽?”
李兆赫漲紅臉,說:“你經驗豐富,應該比較了解吧。”
“我可沒有。”黃義铖立刻否認,如此明顯的陷阱怎麽可能跳進去,“我真沒什麽經驗,你要是不放心,我們找一把劍,放在中間。那個電影你看過沒有?我要是越界,你就一劍揮下來。”
他本意是開玩笑,沒想到李兆赫想了想,真的離開房間,出去找了一個高爾夫球杆。黃義铖驚悚地看着他拎着高爾夫球杆回來,更加驚悚地看着他旋下高爾夫球部分,從球杆裏倒出一根标槍一樣的東西,忍不住說:“我開個玩笑,你還真去找個兇器啊?”
李兆赫把那根東西放在床的正中間。常年縮小圖紙看比例的水平不是蓋的,就算拿尺來量,也絕對是正中間。
“規則是相互的。我們要信任對方,也要限制對方。你睡裏面還是我睡裏面?”
“……都行。”黃義铖說,“那我們今晚就蓋上棉被聊聊天好了。你确實有兩床棉被吧?”
李兆赫大方承認:“那倒是有的。再找兩三床都不是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