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與衆不同
夏隽腿上的傷口結痂之後變得很癢,夏天就算一動不動也容易流汗,被汗水浸過之後,那種癢變本加厲像是要鑽進骨頭裏似的。夏隽最擅長沉默和忍耐,任何情況下他都可以裝聾裝瞎,對自己也毫不例外,不管怎麽癢他都不會去抓。
戚燃沒他那種毅力,也不信夏隽能做到,結果被戚燃蒙對了,過程雖然不太一樣但是殊途同歸——夏隽做夢的時候遵從了主觀意願把它抓爛了。
裏面的皮肉還沒愈合,泛着慘白和血紅,他只得又活活受了一次酒精淩遲的罪。
等到結痂正常脫落後,夏隽搬回家去了。臨走之前他拎了一大包零食,是戚江渚買來給他的。他和戚燃一人一袋,戚江渚面對這兩個小孩子保持着絕對的公平公正。
夏執鳴開車到校門口接他放學,見到人之後主動幫他拿書包。夏執鳴打開門把書包放在了後排,回頭看到了夏隽手裏拎着的那袋零食。夏隽注意到了他的視線,他手腕動了動,沒說話。
夏執鳴看着那袋子上超市的名字,知道這不會是夏隽自己去買的,他也沒說什麽,開門上車。
直到他們走到了半路,夏執鳴擡頭看了看後視鏡,從裏面看到了夏隽,他沉吟了半晌說道:“以後想要什麽和爸爸說。別人給的東西不許拿,以後也不要随随便便住到別人家去。”
夏執鳴本身對夏隽住進朋友家這件事就是不滿意的,前段時間他因為家裏的事情忙得焦頭爛額顧不上這些,這會兒頭腦放松下來,舊賬也就翻起來了。
對于他來說,家裏的事就是要關上門來說,他受夠了也吃夠了家事讓別人嚼爛的苦頭。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孩子,別人對他好他就能跟着跑,扭頭就把家事一股腦倒出去。夏執鳴前些年遭受的唾罵和諷刺沒讓他成為刀槍不入的厚臉皮,反而讓他更加謹小慎微,甚至可以說是杯弓蛇影。
話說到這裏夏隽也聽明白了,能做的只是不做聲。
夏執鳴在他的沉默中補充道:“爸爸會很擔心的,別讓爸爸擔心夏隽。”
後來夏執鳴帶着夏隽去了一趟超市,買了兩袋進口零食,刷卡的姿勢光榮偉大。夏執鳴在和別人學習如何做一個合格的家裏人——表面上的那種。
正如夏執鳴所說,魏辛樂的情況确實好了許多。夏隽回家的時候看到客廳的窗簾是拉開的,他确實松了一口氣。前些日子發生的那件事他們約好似的絕口不提,像是根本沒發生過。
甚至魏辛樂在他進門的時候偏過頭平常地說道:“回來了?”
好像他就只是白天上課不在家,昨天晚上還睡在樓上的房間一樣。
“給你帶的。”夏執鳴關上門,手裏還拎着他剛從超市帶回來的“戰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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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着話把那兩袋零食給魏辛樂和夏隽平分了。夏隽一手拎着一袋零食上樓去了,戚江渚的那一袋更沉一點,而另一袋夏隽完全感覺不到它的重量。
盡管他百般不願意,他還是回到這裏了。和他一樣對這個結果不滿意的還有戚燃。
“和我哥一起住實在是太痛苦了,夏隽你周末來我家住吧!”
這件事戚燃從周三一直念到了周五,他多半也覺得自己的話是在鬼扯,只是念叨并不多做糾纏。只不過他一個計劃行不通又在旁處有了鬼主意,戚燃和衛傑他們幾個約了周末去中心公園打籃球,想叫上夏隽一起。
戚燃提議道:“打完籃球我們去網吧。”
“周末還有事。”夏隽實話實說道。
“你都回家了,周末還有什麽事兒?”戚燃不太滿意,他實在不明白最近幾個周末為什麽都抓不到夏隽的影子,着實有些太過神秘了。
課間的教室吵吵鬧鬧,走廊裏也不安生,教導主任沒有分?身術,一個班倒黴其餘班就會得到快樂。
“就是有點事。”
話音落下,門口忽然傳來有人故意清嗓子的聲音。
夏隽坐在門口,聽得最清楚,他下意識地擡起頭看到一個女生摟着拎洛童的胳膊,林洛童的視線在他身上停頓了。
兩個人打打鬧鬧從十一班門口經過了,戚燃眼睛毒,注意到林洛童的眼睛就沒有一秒放過夏隽。
而夏隽也扭過頭去看林洛童了,給他留個後腦勺……
戚燃自行領會了一番,忽然恍然大悟,他立刻拍了拍夏隽的肩膀,大度地說道:“沒關系,有事你就去,籃球和打游戲都沒什麽重要的!”
夏隽回過頭看了他一眼,沒深想,周末正常去火鍋店報道。他正等着攢夠錢可以給戚江渚買生日禮物,他并不清楚戚燃扭頭就把自己的新發現添油加醋地告訴了戚江渚。
戚江渚聽完,基本可以判斷戚燃說的十分裏面有八分是杜撰,但還是說道:“下次吃飯時候好好說說夏隽。”
戚燃樂壞了,他哥哥确實公平公正,但沒等迎來他們的下次見面,夏隽周日晚上下班單方面看到了戚江渚的車子。
那車子夏隽認得出來。
見過第二次的時候就已經記牢靠了,車子平穩地駛過來,剛好停在火鍋店斜對面馬旁邊的停車位上。車子停穩之後從副駕駛上下來個人,這人夏隽認識,是周懸,接着戚江渚也下了車。
兩個人沒回頭,沒看到他,一齊往一家霓虹閃爍的店走了過去。這是一條商業街,夏隽站的這一側都是飯店、餐館,另一側是分類龐雜的娛樂場所。
平日裏夏隽不會往那邊多看一眼,他看到戚江渚的身影消失了,他往前走了幾步,過了馬路。夏隽覺得自己莫名其妙,不知道想幹什麽,也找不到理由,大約可以歸結為是心血來潮做了助力。夏隽跑到了那家店的門口,擡頭看了眼那晃眼的“horizon”。
緊閉的門裏面鎖着困獸似的,轟隆隆的聲音還是從縫隙裏鑽出來一些,一門之隔使得那聲音很悶,顯得極為遙遠,但在此刻夏隽可以判斷出這是個什麽地方,horizon是一家酒吧。
夏隽推門而入,他把兜裏的現金都掏了出來,得到了一張“入場券”。他是跟在兩個年輕男人後面進去的,剛一進門他就被毫無遮攔的音樂聲細細密密地裹住了,夏隽卻意識到他的心跳聲卻比那音樂的鼓點聲敲得更響。
大約是周末的原因,酒吧裏的人很多,卡座快坐滿了,舞池裏的人也不少,放眼望去只能看到跟着節奏晃動的人。夏隽想去尋找戚江渚的蹤跡,但酒吧內昏暗的燈光不但無法幫助他還增加了挑戰難度,他沒找到可以站立的地方,幾乎是被推搡着前進的,人和人擠在一塊産生的熱氣讓他有些窒息。
在兩分鐘後他終于在人群的邊緣站穩了,找到了一個相對安全的位置。旁邊的服務生注意到了他,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略帶慌張的眼神,那服務生走過來,問道:“想喝點什麽?”
夏隽根本沒聽到他說什麽,他心跳的聲音太大了。
這一頓酒上周就約好了。
周懸是horizon的常客,來之前已經預定了卡座,也不用服務生引領自行入座。
看到卡座上坐着的人之後戚江渚算是明白過來,他又被周懸擺了一道。戚江渚有些無奈瞥了周懸一眼,周懸卻樂呵呵裝沒看見繞了個路坐到另一側去了,讓戚江渚和他的相親對象坐在一起聯絡感情。
周懸點了酒,努力地把話題往戚江渚身上繞。戚江渚興趣不大,只想着這次和溫老師說清楚這件事,免得耽誤別人的時間。
這樣想着,他餘光在店內一瞥,隐約看到了個熟悉的人影。他站在邊緣的位置,和別人的姿态不太一樣,僵硬地杵在那兒,對比之下使他更加顯眼。
“戚江渚,跟你說話呢!”周懸引了半天話題,戚江渚也不接,他一臉無奈喊了聲他不争氣的發小。
見他也不應,周懸嘟囔了句,“看什麽呢?”
接着也擡頭看了過去,周懸看着也覺得熟悉,越看越熟悉,接着想起來了,這不是戚江渚家那個小孩嗎?
就算周懸不知道,可戚江渚知道,夏隽在附近兼職,之所以會在這裏多半是跟着他們進來的,看他僵硬的身影就知道了。
周懸立刻低聲罵了句,而他旁邊的戚江渚已經站了起來,快步往那邊走過去。
服務生又說了一句,他還是沒聽到,忽然身後沸騰起來,切換音樂的間隙他聽到一聲短促的口哨聲。
夏隽倉促回頭看了一眼,接着便看到兩個年輕男人抱着親在了一塊,這種親吻方式夏隽只在電視裏看到過。不,不夠準确,他只在電視裏看到過異性情侶擁吻。
他一抖,在場的所有人都在歡呼,除了夏隽。夏隽又陷入了被人群推搡的困局,忽然胳膊被拽緊了。
夏隽慌張地掙了一下,對方很用力,掙紮的半途他借着一閃而過的光亮看清了戚江渚的臉,在那之後他不動了,沉默着任由戚江渚一路把他拽出了酒吧,又塞到了車上。
“送你回家。”戚江渚扣緊安全帶說道。
夏隽極為緩慢地應了一聲,低着頭,耳邊轟隆隆的音浪全部退去,恢複了平庸的安靜。車子平穩地前行,戚江渚在給被他抛在酒吧的周懸打電話,內容夏隽已經沒心思去聽了。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在酒吧裏注意到的那些細節,那家名叫horizon的酒吧,它的與衆不同之處,大約在于客人都是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