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沈東潛和沈兮淺本是雙胞胎,只是在沈兮淺周歲時被宵小給盜走了。
「為什麽非這麽做不可?」當年年僅十五的沈兮淺握緊拳頭,娴俊雅致的秀容已經長開,變聲期并沒有影響他如涓涓流水間底滑的清潤嗓音,他艱困的忍隐著情緒中忾憤絕望的語氣。
「自然是為了你好。這沈家未來的大掌家可不能有在青樓生活的資歷。」那身著華麗的婦人背對他望著窗外,語氣冰冷毫無溫度。
他不知道,究竟是為了他好,還是為了沈家好?他的童年在盛京的青樓度過,他卻不以為恥,他看盡人生百态,青樓裏的大家都對他很好,若不是沈家的管家福叔前來青樓找他,他以為他此生就會在這裏度過。
偶然,他從福叔無意中的口中知道了一件殘酷的事實。
其實沈家早就知道他被盜去盛京的青樓裏,只是不願去尋找,沈家有個兒子在青樓生活過是個天大家醜,要不是因為沈東潛久病不愈不久将撒手人世,沈家沒有人可以掌家,所以才将他給找了回來。
他寧靜的看著幾乎和自己容顏相仿的哥哥沈東潛蒼白著臉孔虛弱的躺在床上,他的心一點漣漪也沒有掀起,彷佛在看著一個陌生人,一個生命即将逝去的陌生人。
也許是最後的彌留,床上的沈東潛吃力的睜開眼,蒼白無血色的臉孔朝他無力笑笑,聲音虛弱如蚊,他說,「別恨她,她也只是可憐的女人,失敗者總是要做些什麽……假裝證明……自己沒有……輸……」彷佛在說遺言似的,他說完,雙眼一閉,帶著安詳的臉離去了。
沈東潛看得透徹,可他沈兮淺還沒有,所以他痛得無法自己,在心底的殇留下了一個巨大窟窿,不願複原不願治療。
「沈兮淺必須消失在這個世界上,見過你的人也都必須消失。」那稱之為他的娘親的婦人幾近殘忍的說。
過沒幾天,據說他曾經待過甚至充滿他童年回憶的位於盛京的青樓被火燒得連骨架也不剩……當然,青樓的人也無一幸免,據說當晚許多酒客也死在青樓裏了。
他不可置信,那裏是他曾經的家,他驚恐得全身止不住地顫抖,每一個夜晚他甚至不敢睡,怕睡了就會夢到青樓裏的大家來向他索命。
「殷瀾村,也要除掉。」沈夫人嘴角揚起痛快的笑容,雙眼陰郁猙獰的如夜中而來的鬼魅。
沈兮淺驀然一驚,彷佛用盡全身力氣,「殷瀾村沒幾人認識我!」他大聲的怒吼,憤怒地望著那個名為他母親的女人。
「怎麽?不是有個叫小乖的嗎?」提到小乖這兩個字,沈夫人露出詭異的笑。
「不!不許動小乖!小乖是無辜的!不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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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少爺拉下去關進房裏。」彷佛沒聽見沈兮淺絕望的怒喊,沈夫人淡漠的說。
一旁的下人領命蜂擁而至圍上來架住掙紮哭喊的沈兮淺。
「不!放開我!小乖是無辜的!」沈兮淺的聲音越來越遠,最後消失在沈夫人的耳邊。
「我這是為你好阿……她們母女欠我的總是要還的,對吧?」沈夫人喃喃自語轉過頭看著祖廳案桌上的祖先墓牌。
群立在中間的墓牌上刻著:沈家第十五代沈岳。
沈夫人從椅子上站起身拿起沈岳的墓牌,修長的指甲使勁幾乎要用盡全身的力氣扣進那墓牌裏,她咬著牙,狠戾的說,「沈岳,你愛的,我通通都要毀掉。不過你放心,沈家,我會打理得好好的,交給我們的血脈。」
華玦……你就在黃泉和你女兒忏悔吧!
「不!放我出去!求求您了!娘親!求您了!」那少年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拼命得敲打著房門,回應他的卻只有門外鎖了三圈的鎖鏈如鈴铛般的震響,就像象徵死亡的鬼差敲著命運的鐘鈴遠道而來提醒著誰該灑淚入塵埃。
沈兮淺恨自己的無能為力,恨自己的愚蠢,恨自己竟然會……出生在這世界上……
握緊拳頭,修長的指甲扣入掌心,斑駁的血蜿蜒著地在地上,不痛的……他再痛也沒有那些因為他而死得不明不白的人更痛。
沈東潛你究竟是看透了多少才會毫無依戀得離去?
青樓的大家對不起……殷瀾村的村民對不起……還有……小乖……
狹小的房間角落內縮著少年的身影,從窗外耀入的陽光給不了任何溫暖,刺眼得就像在大聲嘲笑他的罪惡。
「李婆,傳書去盛京,告訴那人華玦的賤種在殷瀾村,哼!我就不信他會無動於衷。」
祖廳門外那抹佝偻的身影略略一頓,蒼老嘆息的聲音低低應,「是。」
殷瀾村瘟疫全村滅亡。
沈兮淺聽見這個消息幾乎停止呼吸昏厥,好幾日的沒有進食讓他全身癱軟虛弱躺在房間的床上,面色蠟黃蒼白,眼眶凹陷,雙眸前是薄薄的淺霧,他已經分不清是暈眩發黑還是自己的淚水模糊了眼眶,他睜著眼不敢睡,就連暈過去也多麽的奢侈,他怕,在夢中看見小乖,不!也許小乖不願入他的夢。
就這樣死了吧……也許能在地下和小乖說聲對不起。
還有所有所有認識他的人,也許都在地下等著他吧!
他忽然露出滿足的笑容,一如往常的如春風暖雪。
房間的門被大力推開,似乎有人在他耳邊怒喊,似乎有人粗魯的搖晃著他幾乎要僵硬的身體。
他真的很累……讓他睡一下就好……
「我什麽都沒有了!連你也要離開我是嗎?我不準!我不準!你給我醒來!」
你是誰?我又是誰?
「沈兮淺!不!你是沈東潛!淺兒!潛兒!」
我是沈兮淺還是沈東潛?
「不──我求求你了!我什麽都沒有了!沈岳你為何如此狠心!不!為什麽我滿手鮮血!不!華玦是你該死!是你女兒該死!」
那帶著瘋狂又絕望的哭喊響徹雲霄,直沖而入了沈兮淺沉眠的腦海中,他渾沌的在黑暗中找尋不到方向,那凄厲的呼喊依舊不絕,他伸手不見自己五指,胸中落空空什麽都沒有,彷佛丢下了所有束縛的包袱,輕揚的腳步彷若踏在雲綿上。
他在哪裏?
「潛兒!我求你了!是娘錯了!爹不要娘了!你怎麽可以也不要娘!那麽娘還剩下什麽?」
他記憶中的娘只有說著狠絕話語的迷蒙背影,斑駁不堪,他甚至不記得那稱為他娘親的臉。
「別恨她,她也只是可憐的女人,失敗者總是要做些什麽……假裝證明……自己沒有……輸……」那人在最後這樣輕聲呢喃。
沈兮淺顫動睫毛,他緩緩睜開厚重的眼皮,映入眼簾的是自己房間的雕花天花板,乾澀的轉轉眼珠,那女人披頭散發眼窩泛著紅血絲,全身顫抖著狼狽蹲坐在地上,身後跟著容顏不知蒼老了多少的福叔和李婆。
那女人,是他的娘親。
見沈兮淺清醒,福叔的臉露出喜光,如旋風般拔腿跑出房間,一邊欣喜大叫著,「我去找大夫算帳!這幫庸碌大夫!竟然敢咒我們沈家少爺沒救了!真是沒用!」
李婆驚喜而泣的蹲身抱住全身不停顫抖喃喃自語的沈夫人,帶著疼惜的哽咽,「小姐……少爺醒了!放心!你不是一個人的!你還有我還有少爺阿!」
這是沈夫人瘋癫的開始。
也是沈兮淺真正死去的日子。
這世上,只剩下沈東潛。
END IF
作家的話:
到數十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