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承乾宮中。
韓熙正在看奏折，每過一刻鐘，就會有內侍來禀報太皇太後那邊的事情。而這一次的禀報，讓他砸了手中的茶盞，幾乎将那回禀的內侍砸出一個血窟窿。
“打起來了？那些混蛋竟然敢對皇後動手？”
那些侍衛是永壽宮裏的，可即便是那位心狠手辣的皇奶奶培育的人，也不該有這麽大的狗蛋。
“是……是皇後娘娘先動手的！而且，娘娘一出手，就有三人喪命劍下……”內侍回答得膽顫心驚。沒人說過皇後娘娘是武林高手呀。怎麽殺人跟切豆腐一樣幹淨利落呢！
韓熙心中一凜，神色萬分複雜，看得旁邊的李滿福不知如何是好。只見他在龍案前來回踱了兩圈，一拍案板，風馳電掣地走出了承乾宮。
韓熙心裏嘀咕，神獸是絕對不會随意出手的，除非真的面臨了什麽危險。
危險？
韓熙腦子大了，什麽會讓神獸覺得危險？
他明明盯過公孫琦那邊的動靜。最多就如幾個月之前一樣有幾個道士而已。
韓熙剛走出承乾宮，就看見急奔而來的靖王韓蒙。
“筱筱不見了！”薛麒當然不是擔心那個“公孫筱”，而是心裏有很不好的預感。他知道這個女人是韓熙安排到他身邊代替歐諾的，同時監視他。可今天這人突然消失，連點預兆都沒有，讓他隐隐約約覺得一定會發生什麽大事。
韓熙眉頭一皺，心裏步調愈加混亂。
“去永樂宮！”
薛麒沒敢怠慢。兩個男人，一個是九五之尊的皇帝，一個是手握重兵的靖王，在宮裏狂奔起來。宮人內侍一堆，硬是被他們遠遠甩在身後。
所幸的是永樂宮離承乾宮并不遠。在內侍累趴下前，他們也終于到了。
韓熙看到滿牆的符咒，臉都白了。又嗅到濃烈的血腥味正從裏面溢出。洞開的大門，看見皚皚白雪之上，躺滿了侍衛的屍體，幾十具，沒死的也傷得不輕，在地上哀嚎。
而此刻圍攻歐諾的，竟然是一幫道士。他們每人手中都拿着符咒，口中念念有詞。他們也不急着進攻，只是将歐諾團團圍住，不停轉圈，不停念咒語。
那位傲然挺立的皇後，眼色冷酷，手中劍身浸滿鮮血，正一絲一絲地滴落進雪地。
“靖王！”正待韓熙要進去阻止時，身後傳來深響。
驀然轉頭，只見靖王臉色蒼白，已然昏厥！
“送他回去！”韓熙聲音剛落，那些圍着轉圈的道士依然揮動寶劍一起向歐諾攻了過去。
應龍一觸碰到那劍尖就明白了其中的厲害。
歐諾的靈魂随着劍身傳過來的靈氣一疼，像是要脫離軀殼。
應龍只得退讓，飛身上了屋頂，脫出符咒凝聚的圈子。
“你怎麽樣？”
歐諾心中大駭，“他們身上有什麽東西？為什麽你一碰到他們身體，我就會難受！”
應龍面色凝重，殺意更盛。卷起一道狂風，攪動冰雪，隔空沖向那些道士。
道士被陡然一擊失了平衡，被沖到幾丈之外。
然而，就在這時，不知從哪裏又冒出另一群道士，直接撲向屋頂的人。
應龍剛将他們震開，就感覺到身後有一個無比大的黑洞漩渦，強力吸附着他的身體。歐諾痛呼一聲，從軀體裏徹底脫離出來。
應龍及時抓住了她的手。一把劍，瞬間砍了過來，縱使他有罡氣護體，也被震得一麻，手一松，歐諾看着他的眼神充滿悲傷，迅速落入那道漩渦。
應龍眼中紅光暴漲，劍花挑起萬千煞氣，寒芒傾瀉，将那些可惡的道士瞬間穿透，說時遲那時快，應龍脫離軀體，向着歐諾想消失的方向沖去。
韓熙幾乎是被眼前的景象震呆了。
看到屋頂那個失去支撐掉落下來的身體，他條件反射般沖過來。
面具被寒芒擊碎，露出那張他見過的臉，手腕滴着血，連嘴角都溢出了鮮血。
“嘭！”耳邊傳來幾聲道士落地的聲音，身體重重摔落，有的撞上了宮牆，有的砸進了雪地，皆能聽見骨頭碎裂的聲音。
韓熙連看一眼的餘力都沒有。只是感覺到手中的人冰冷，沒有一絲活氣，手中的戒指，恢複了最初的紅色，沒有流動的熒光，只剩一片死沉。
緊閉的雙眼，緊蹙的眉頭，還殘留着最後的痛苦。
李滿福沖進來，看了韓熙好半晌，才伸出手指去試探了一下歐諾的鼻息……
他的手指一抖，躬身立在一側，一句話也沒敢說。
韓熙兀自站立，天空紅雪紛紛，落在臉上，迅速化開，便成了一灘血水。宮人內侍驚慌失措，卻誰也不敢大聲喧嘩。心中壓抑着無限的恐懼。
公孫琦與公孫無垢也看了看天空。
“紅雪？”這倒是一奇觀。
公孫琦嘴角閃過一絲冷笑，看了一眼旁邊的曦兒。曦兒點點頭，便沖那個還在發愣的皇帝走了過去。
“皇上！”
韓熙聽見這熟悉的聲音，卻沒有轉頭，眼睛再次落在歐諾臉上，紅雪無論如何飄落，卻似乎都不願沾染了她。她的臉依然白皙如玉。讓那殘留在嘴角的一絲血痕清晰無比。
那些宮人內侍看到這個突然出現的女人時，皆吸了一口涼氣。這女人，無論氣質神韻，竟然都跟那位故去的皇後一模一樣。
那皇帝手中抱着的又是誰？
“皇後，你終于回來了！”冰雪中，韓熙的聲音像是一縷春風，轉過來的臉龐，甚至也挂着少有的溫柔。沒人注意到他抱着歐諾的手緊得幾乎抽搐。
他的眼睛掃了一眼宮門口的公孫琦和公孫無垢，心中驀然明朗起來。
“我會為你報仇的！”韓熙嘴角含笑，心中卻冷冷地哼了一句。
黑洞，撕裂着靈魂。
那種疼痛根植于靈魂深處，無處可逃。
歐諾漂浮在一片黑暗裏，什麽也看不到，什麽也摸不到。失重的感覺也讓她失去了方向感。
她覺得自己跌入了噩夢的深淵。閉眼睜開，睜開又閉眼，一切都毫無變化，只是無窮無盡的黑暗。
所有感官像是被剝奪了。內心的恐懼無限放大。孤獨，足以讓她崩潰的無邊孤獨。時間感和空間感都被剝奪，比死亡還讓她恐懼。她甚至意識到，這種環境下，連死亡都變成了奢望。
一縷幽光滑過濃黑，歐諾猛然感覺到了氣流的湧動。
“應龍！”歐諾在心中狂吼。
幽光滑過驀然轉頭，接着一股暖流從四周湧來。
下一秒，她看見了，那張冷酷又帥氣的臉。而應龍只是微微一笑，便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永樂宮中，死寂一片。
侍衛和道士的屍體都被清理了。但血痕卻始終無法抹去。
紅雪下了三天，像是在宣告老天的憤怒。
化掉的雪花，彙聚成了血水，在皇宮肆意流竄。
在太醫院宣布太皇太後的病有了起色之後，那位正得意地培養着另一個傀儡的公孫琦，驀然從榻上摔下來，竟然中風了……
飲食不能自理，行動不能自主，就這樣成了一個名符其實的廢人。
韓熙得到消息時，只是對來通報消息的曦兒露出一個足以迷倒萬千少女的微笑，“那你應該好生在永壽宮伺候才是！”
“可是，皇上，臣妾現在忝居後位，也必須照顧您呀！”曦兒漂亮的臉蛋淚光盈盈，蒼白中透着惹人憐愛的光澤。
韓熙笑容不動，“朕很好！皇後還是先照顧好你的姑奶奶吧！”
曦兒看了一眼這頹敗的永樂宮，“公孫筱”死了七天了，可皇帝竟然依然讓她“住”在永樂宮，只是熄滅了地火龍，打開了窗戶，将那個原本暖烘烘的偏殿，變成了一座冰窟。
“她已經沒了，皇上……”
“住嘴！”韓熙眼中閃過一絲陰厲，吓得曦兒嬌弱的身子一抖，竟然再不敢言語。她甚至懷疑，若再說下去，這個男人肯定會殺了她。
可是，她很不明白。當初皇上找她代替公孫筱時，難道不是因為憎恨和厭惡嗎？公孫筱的不遜，她聽說過幾分，所以她盡量的讓自己溫馴地配合着這個男人的一切。
她渴望能看到他的笑容。哪怕知道他心懷叵測。她也甘願。
他現在對她如此疏遠，難道是已經懷疑她的身份了？可前些日子他還說讓她留在太皇太後身邊，幫他刺探消息……
對這個男人的行為模式，曦兒理解不能，但還是乖乖地沒敢多話，退回了永壽宮。
韓熙坐回歐諾的床前。看着那個安詳閉着眼睛的女人，指尖輕輕撫過眉梢。
盡管身體已經冰涼，卻沒有死人該有的僵硬。
他确定這個人一定還會回來的，無論是等多久，他都會等着她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