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姜蓓投鼠忌器,這才忍氣吞聲的嫁了出去,好在姜父選的人雖然家境不好,人卻是很老實本分,姜蓓鬧了一陣子別扭也就和他老老實實的過起了小日子,還把嫁妝銀子拿出來資助他做小生意。
就這麽過了十幾年,姜蓓夫家雖不說有多富裕,可是比起之前的家徒四壁起來還是好了許多,勉強也算得上殷實人家。
姜家那裏卻是江河日下了,姜父年紀大了,不好在跑商,偏偏獨子不争氣,貪花好色敗立不起來把家底敗了個幹淨,月姨娘見勢不妙,早早卷了家裏剩的那點姜父同朋友借來準備東山再起的那點餘錢同管家私奔了。
姜父生生被氣死了,賭場設了局上家裏逼債,把房子鋪子再加上地契全壓出去都嫌不夠,姜母沒有辦法,只得把主意打在了姜蓓身上,開始拐彎抹角的問姜蓓要錢。
姜蓓心眼實,拿娘家人當一家人,見娘家一下子破敗了,心疼母親老了還沒地方住讓丈夫拖了關系把祖宅給贖了回來,平日裏也三五不時的送去銀兩幫忙周轉,可惜這一番用心并沒得到她娘家人的感謝,反而還養大了他們的胃口,弟媳見姜蓓成親多年膝下只有一女,恐怕也是子嗣艱難,就打起了吃絕戶的主意,明面上當然是想讓兩家親上加親。
她把主意同姜母一說,姜母哪有不高興的,她這輩子也就年輕的時候吃過點苦,眼看着日子過得好起來了,兒子不争氣一下子就打回原形了,由奢入儉難,要自己洗衣服做飯的日子實在是難過。
她這會子才後悔當年夫君随意嫁女的時候沒有攔一下子,若是攔了找個門當戶對的夫家,落了難,女婿也能拉一把自家,哪像現在,女兒雖然有心但是無力,不說在生意上拉姜家一把了,使了死力氣也不過幫忙把老宅贖了回來,鄉下的破宅子除了大也沒別的優點,有錢的時候住着使奴喚婢的很是舒心,沒錢的時候只覺得空曠吓人,那些沒人住的院子裏到處長滿了荒草,破敗不堪。
兒子天還沒亮就拿了錢出門喝酒賭錢,只剩下自己同兒媳婦還有孫子在家忍饑挨餓。
這樣的日子姜母一天也過不下去了,打定了主意姜母就經常帶着孫子去姜蓓夫家長住,還教了姜盛讨巧的話來讨好姜蓓。
姜蓓還以為是侄子同自己投緣,也樂得和他親近,只是無論姜母怎麽暗示,那結親的話那是從來不提的,畢竟她女兒才兩三歲,侄子已經八九歲了,孩子年齡差的這麽大,昏了頭了才會想要親上加親。
姜母打感情牌見女兒不接招,就打起了歪主意,她上西街花錢收買了一個算命的瞎子,趁姜蓓在雜貨鋪上逗孩子的時候進店假裝買東西,略一翻動,就一驚一乍的說什麽姜蓓懷中的小公子是人中龍鳳,文曲星下凡将來必中狀元諸如此類的話。
姜蓓只覺得算命先生怕是餓急了,在這說吉祥話想讨個飯錢,她笑眯眯的拿出了一文錢遞給他想哄他走,沒想到他卻不收錢,姜蓓以為他嫌錢少,覺得他貪得無厭連這點子錢都不想給了,想直接把人轟出去。
哪知道瞎子卻不走,還非要說與她有緣,想給他指點迷津,一張口就把她的生平說了個七七八八,姜蓓都聽傻了,這人也太準了吧。
當下就給算命的沏了壺好茶,請他幫忙算了自己丈夫的命數,也是奇準無比,姜蓓不由啧啧稱奇,又算命先生給自己女兒宋元元算命,這人要了女兒的生辰八字,掐指一算就說她女兒的命數也是貴不可言,那是诰命夫人的命數,家裏富貴無邊,女婿為人正直,并不貪花好色,女兒與他命裏有三子一女,兩人年少夫妻白頭偕老子孫滿堂。
姜蓓看了一眼在邊上美滋滋的聽着都母親,心裏納悶,面上還是一臉熱絡的問道那女兒的姻緣在何處尋呢?那人微微一笑說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姜蓓看了看懷裏的侄子,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她雖然同侄子很是親近,可她弟弟實在是太過不像話,弟媳為人又刁鑽,雖然這會子對她笑臉相迎,可是之前她過門的時候弟媳對她百般刁難,她還是記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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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不想讓女兒嫁到這樣的人家,就算是以後富貴又怎麽樣?在這樣的公公婆婆底下讨生活,日子怎麽能好過的了?
再說了這十村八鄉的稍微講究一點的人家都知道姑血不還家,她怎麽可能會把女兒嫁給侄子?可見這個算命的是在胡說八道。
姜蓓客客氣氣的送走了算命先生,那邊姜母卻和她不依不饒起來,姜蓓被纏得實在是頭痛,又不好惹母親生氣,就拿送侄子去學堂堵她的嘴。
這年頭讀書可不便宜,光束脩一年少說也要二兩銀子,再加上筆墨紙硯和年節都要循古禮給先生送臘肉等禮品,一年不花上五兩銀子是打不下來的。
要知道這年頭,小戶人家忙活一年也不過就掙六七兩銀子,刨去吃用能剩下半兩都要念佛了。姜蓓夫家雖然富裕,一年到頭也不過就二十兩銀子,在村裏算殷實人家,在鎮上什麽都不是。
姜蓓作為姑姑,肯拿出五兩銀子供侄子讀書,這個姑姑很可以了。
占了這麽大的便宜姜母也不忙着逼迫姜蓓了,拿了錢歡天喜地的帶着孫子回去準備上學的東西了。
姜母只覺得女兒是被算命先生的話給打動了,以後遲早要松口把元元給了她家,她心裏痛快極了,只覺得自己先前給瞎子的錢沒有白給。
她哪知道姜蓓早就有打算送侄子讀書了,畢竟兒子立不起來,母親老了還得靠侄子,這年頭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她又有餘錢送侄子去讀書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這一供就供了十幾年,銀子越花越多,從一開始的一年五兩到了後來的一年二十兩,這花費太高了,但是都公貸這裏了,也不好半途而廢,姜蓓咬着牙死撐着。
随着侄子越來越大,需要交際花的錢越來越多,姜母生怕姜蓓不再給錢了,帶着孫子時不時的上門給姜蓓畫餅,說她這個姑姑遲早要享上侄子的福,等侄子以後做了大官,不接他們夫妻倆也要把姑姑姑父接到任上享福。
姜蓓倒也不圖他這個,只是這窩心的話聽久了,還真有幾分動聽,久而久之還真把侄子當兒子看待了。
侄子屢試不第,到第四次去考童生的時候捎回信來說帶的盤纏不夠,來和姜蓓要錢的弟媳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了,期期艾艾的問姜蓓要不要把兩家的親事定下來,還沒等姜蓓回絕,侄子考中了童生的消息就從城裏傳了出來,與這個消息一同傳出來的是侄子娶了自己授業恩師的女兒,姜蓓頓時松了口氣。
姜蓓只覺得自己這下可算是熬出頭了,以後侄子自然有他的岳家幫襯,哪知道他岳家家風奇怪的很,對外嫁女幾乎稱得上是一毛不拔,那尋常人家的女兒女婿進了門家裏再沒錢還會想辦法給他們做頓好吃的呢,他家可倒好,侄媳去求援的時候禮物帶了一大堆,那邊連頓飯都沒讓吃就把人打發出來了。
侄媳婦上姜蓓家哭訴,姜蓓看她可憐,也不好多說什麽,只得拿了錢接着支援侄子。
這一支援就支援到了侄子中舉,一家人搬到了京城待缺,姜蓓只覺得壓力頓減,連呼吸都暢快了幾分。
又過了幾年,江陰遭了災,流民到處都是,物價飛漲,姜蓓早年接濟侄子,家裏也沒攢下什麽錢,這個災年不好過,姜蓓索性和丈夫商量着賣了雜貨鋪,去京城投奔侄子。
一路上她都想好了,她倒也不想沾侄子多大的便宜,這也不是她的風格,她只想到了京城有個落腳的地方,然後開始擺擺地攤,日子久了再攢出些錢來到時候再買上一間鋪子,以後就在京城落戶了。
姜蓓這一輩子福也享得,苦也吃得,绫羅綢緞也能穿,粗布麻衣也不嫌價賤,她哪知道這世上專有那麽一等人,只敬衣衫不敬人,她帶着一家人風塵仆仆的來了京城,卻被侄子家的門房給攔在了門外。
姜蓓哪受過這種委屈,還不待發作,就見侄子的轎子停在門外,她上前去認親,侄子客客氣氣的把她們一家請到了府上。
那時候喜出望外的她并沒有看出侄子眼裏的不耐煩,她同丈夫一大早就出了門去東西市擺攤,直到晚上才會回來,只剩下女兒自己在家。
粗心的她沒發現原本天真活潑的女兒越來越沉默,直到女兒實在忍不住了張嘴問姜蓓她們什麽時候搬出去。
姜蓓追問下才發現府上的人是怎麽對侄女的,府上都說他們是來打秋風的窮親戚,姜蓓同宋武早出晚歸的尚且不覺,宋元元在姜家卻是受盡了白眼。
下人們都用異樣的眼光看她,一開始只拿她當個西洋景看,到後來甚至有惡意的傳言說她當年嫌貧愛富沒有嫁給老爺,這會見老爺發達了就來攀附上來了。
傳言說的難聽得很,姜母老糊塗了,只念佛兩耳不聞窗外事,弟媳被姜蓓看到過自己最落魄的樣子,這會子發達了,可不得百倍千倍的找補回來嗎?她只做不知,背地裏看熱鬧。
侄媳婦拿元元當假想敵,沒火上澆油就不錯了,下人嚼元元的舌根子,她高興還來不及呢,甭想指望她管。
可憐的元元在府上孤立無援,苦悶又沒地方傾訴,連人都木讷了不少。
姜蓓拿娘家人當家人,哪知道他們竟然是這麽對自己的,氣暈了,醒來大腦殼一場,硬壓着娘家人給女兒賠禮道歉。
鬧完就從姜家搬了出來,賃了間臨街的院子,前半邊做生意,後半邊住人,日子雖然過得緊巴巴的,也比寄人籬下強。
侄媳婦被下了面子哪有不恨的,明面上不好伸手,就在背地裏下手搞小動作整她們,鬧得姜蓓一家都快要在京城過不下去了。
姜蓓恨得牙根癢癢,偏侄媳不知道走了什麽狗屎運,愣是被封了诰命夫人,要知道姜盛一個七品的小官且輪不到她封妻蔭子呢,她的品級比姜盛的官位都大,也不知是怎麽來的。
後來姜盛也扶搖直上,一躍成了從五品的大員,姜蓓一家更是被壓的喘不過氣來,女兒元元的婚事也因此耽誤了。
姜蓓後悔死了,哪知道這還不是她最後悔的時候,侄子倒臺之後她家也被連累的流放,流放的路上相公生了重病,沒錢打點獄卒,愣是生生熬死了。
她同女兒相依為命,半路上有人看上了女兒,侄子半夜裏夥同差官把女兒給賣了,原主怒急攻心,一下子就斷了氣,結束了這可悲的一生,死後怨氣沖天。
姜蓓看完了這一生長嘆了口氣,原主這叫她怎麽說呢?她自己當工具人還不算,還要帶着全家人當工具人,還真情實感的拿那幫人當家人,可惜惡人是不會因為你對他們格外的好就放過你的,他們只會得寸進尺,直到榨幹你的最後一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