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根繩索. 首發
第二天梵聲就可以出院了。
一大早主治醫生來了病房, 給梵聲交代出院後的注意事項,并叮囑她回家先好好休養幾天,別忙着工作。
梵聲一一應下。
待醫生離開病房, 她就麻溜收拾東西, 準備回家了。
她迫不及待想回家,整天待在醫院聞消毒水氣味, 她都快聞吐了。她急需新鮮空氣。
吞下安眠藥的那一刻, 她确實是對這個世界絕望透頂,也确實是不想活了,只想一了百了。可當她在醫院重新醒過來,她被醫生給救了,她又變得惜命了。甭管老天爺如何苛待她, 亦或這個生活有多麽的糟糕, 她總是要好好活下去的。就算有朝一日她終究會走到生命的盡頭,在此之前她也要做好該做的事情, 盡量不留遺憾。
人只有經歷過生死, 我們才能真正成長。到鬼門關溜一圈再回來,梵聲的心态多少産生了點變化。她還是應該再堅強一點,好好活着。
祁俨得知梵聲的情況, 善解人意地給她放了兩周假。當然她不知道的是這些都是謝予安私下替她安排的。
梵音替她辦理好出院手續, 兩姐妹一起走出住院部大樓。
梵聲下意識地往身後住院部大樓看了兩眼。
察覺到姐姐的目光,梵音福靈心至道:“姐夫今天也出院了, 有吳起陪着他,你不用擔心。”
“嗯。”她緩緩收回目光,“去開車吧。”
梵音從停車場把車開出來,梵聲坐上副駕。
車子駛離醫院,迅速上了高架。
梵音娴熟地打着方向盤, 目視前方,“姐,把你送回家後,我就要去機場了。”
梵聲扭頭看向妹妹,“音音你要出差嗎?去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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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音:“要飛趟梵于,還不知道要去幾天,我估摸着一個星期肯定是有的。分公司有個項目出了點意外,公司派我去主持大局。”
“梵于?那麽遠啊!”梵聲不免面露詫異。
妹妹工作這幾年總是停不下來,不是外派國外,就是到處出差。
“遠是真的遠,都快到邊境了。說實話我也不願意去。可這個項目原來是我們老師負責的。我老師和師母結婚十多年一直沒孩子,好不容易我師母才懷孕。夫妻倆對這孩子特寶貝。如今師母要生了,我老師他抽不開身,只能讓我替他跑一趟,別的人他也不放心。”梵音語氣歉意,“姐,你剛出院,本來我應該多陪陪你的,可眼下公司出了突發事件,我也沒辦法。不過你放心我請了保姆照顧你。阿姨中午就到。”
梵聲深表理解,“你就放心去工作吧。我有手有腳的,又不是照顧不了自己,保姆都沒必要請的。”
梵音:“你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必須找個人看着你。”
把梵聲送到家,梵音就馬不停蹄地趕去了機場。
臨走之前,她一把抱住姐姐,湊到她耳旁輕聲說:“姐,你要好好的。”
梵聲知道妹妹是被她這次吞安眠藥給吓到了。忙笑着寬慰妹妹,“放心吧音音,我會好好的。”
到家以後,梵聲先将從醫院帶回來的行李簡單整理了下。然後放了滿滿一浴缸熱水。她要泡澡,去去晦氣。
她還在浴室裏點了香薰蠟燭。細細小小的一捧火光,搖曳之間,清新馥郁的山茶香撲鼻而來。
她輕輕吸一口,五髒六腑具是香甜。
古人歷來有焚香沐浴,祛除晦氣的傳統。
梵聲慢慢滑入浴缸,熱水包裹全身,她身心放松。
這麽長時間以來,好像只有這一刻她才獲得了片刻放松。
太舒服了,這個澡梵聲足足跑了四十多分鐘。泡到後面昏昏欲睡。
泡好,裹上浴袍。
剛走出浴室,她便聽到響亮的門鈴聲。
她估摸着是梵音替她請的阿姨到了。
她趕緊把長發用幹發帽綁好,回房間換了套睡衣。
打開門,樓道裏的光線照進來,梵聲覺得有些刺眼,下意識眯了眯眼。再睜眼這才看清門口伫立的高大身影。當即一愣,驚訝出聲:“你怎麽來了?”
男人穿一套休閑的衛衣套裝,一身白,氣色比昨天好看許多,人瞧着特精神。
他不是空手來的,手裏還提着兩只超市購物袋。購物袋還挺沉,裏面全是各色食材。
他不顧梵聲的錯愕表情,大搖大擺地拖鞋進門。
将兩只購物袋放在客廳地板上,他又穿着襪子折回玄關。
“有拖鞋嗎?”謝予安自然地開了鞋櫃。
裏面全是女生的鞋子,高跟鞋、平底鞋、運動鞋、帆布鞋,啥鞋都有,就是沒他穿的拖鞋。
“早知道就從超市買雙拖鞋過來了。”他語氣遺憾,搖頭晃腦地又回了客廳。
他也不閑着,打開購物袋,将裏面的水果蔬菜肉類一樣一樣,分門別類放進冰箱。
梵聲都快被謝予安這一系列動作給弄暈了。這好像不是他家吧?這家夥怎麽如此自來熟?
梵聲愣了半天,這才想起還沒關門。她反手關了防盜門,往回走,迷惑的嗓音飄過來,“你來幹嘛來了?”
這人慢條斯理地回答:“梵音出差了,她不放心留你一個人在家,讓我過來陪陪你。”
梵聲忙說:“音音她給我請阿姨了,阿姨會照顧我的。”
“阿姨哪有我細心,這麽些年不都是我在照顧你麽?我不是把你照顧得挺好?”
梵聲:“……”
直到這一刻,梵聲才意識到他昨晚在病房的話并非玩笑話,他是真的打算跟她和好,将她扣在身邊,好好照顧她了。
她倏然驚覺,他如此一反常态的舉動,是不是知道點什麽了?他是不是知道她生病了,所以才特意來照顧她的?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就被她立刻否決了。她藏着這麽好,梵音天天跟她住一起都在發現,謝予安就更不可能了。
不過保險起見,她還是要探探他的口風。
“你到底怎麽了?我記得咱倆都已經分手了,你也同意了的。”
“我知道啊!”
“那你還在這裏幹嘛?”分手後不該互不打擾麽?他還來家裏幹嘛?
“你是提了分手,我也同意了。不過我現在又反悔了。”謝公子這話說得毫無負擔,簡直湊不要臉。
梵聲:“……”
梵聲已經非常服氣了,她竟一句話都無法反駁。
這人放好食材,看到梵聲頭上的幹發帽。手臂忽然一伸,手指輕輕一勾,幹發帽被成功扯落,金色長發瞬間撒下肩頭。
頭發還沒幹,濕噠噠地披着,一團淩亂。
客廳陽光充足,她逆光站着,皮膚白到發光,整個人給人一種淩亂凄美的感覺。
大概是心理作用,自從得知她生病了,如今看她真是怎麽看怎麽孱弱。好像她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抹稀薄的剪影,風一吹就能生生給折斷。他特麽太心疼她了,恨不能自己替她生病。
內心平地起波瀾,山呼海嘯,地動山搖,恨不能代她受罪。可面上卻不敢表現出分毫異樣,還得揣着明白陪她把戲演下去,偏還不能讓她看出來。這種感覺真特麽難受!
男人的大手毫無預兆地覆上梵聲的右邊臉頰,目光沉沉,“我還愛你,不想放你離開。”
說完也不去看梵聲的反應,徑直進了她的房間。
沒過一會兒就拿出一只吹風機。
他如此輕車熟路,不僅知道哪個是她的房間,還知道她房間裏有吹風機。想必一早就和梵音通了氣,保姆肯定是不會來了。
“躺下,我給你吹頭發。”謝予安朝她拍了拍沙發。
“我自己吹。”
“你現在是病人,我得照顧你。”
“吹個頭發的力氣我還是有的。”
謝公子倒也不勉強,把吹風機給她。
他刺喇喇地往沙發一側坐下,翹起二郎腿,姿态悠閑。
“你不用回公司嗎?”好歹也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老總,底下那麽多員工指着他吃飯,怎麽能這麽閑呢?日理萬機才是他的常态呀!
“我在家辦公。”他翹着二郎腿,悠哉悠哉道:“這幾天我照顧你,等梵音出差回來,我就回去。”
梵聲沒吱聲,認命地接受組織的安排。反正這人早就和梵音商量好了,将她這幾天的生活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她心裏莫名覺得煩躁,囫囵扒拉幾下頭發。
她好不容易才适應沒有他的日子,如今他突然回來,又打亂了她的生活。等梵音出差回來,她又要重新适應。
唉,好難啊!
梵聲木着臉把頭發吹幹了。短短幾分鐘,腦子裏各種想法都過了一遍。可還是覺得好煩,難以疏解。
剛洗了頭,長發蓬松柔軟,發梢經太陽一照,悠悠發亮。
她扒拉幾下,用皮筋随意綁了個馬尾,露出修長漂亮的天鵝頸。頸線優美,膚色白淨細膩。
可是那張小臉卻明顯清瘦了,下巴尖了不少。
這個傻姑娘明明一個人承受了這麽多,卻還一直瞞着他。
既然她堅持瞞着他,那他便當不知道,陪着她一起演戲。
謝予安不着痕跡地收回視線,低頭看一眼腕表,溫淡開口:“十點半了,可以燒飯了。中午想吃什麽?”
“你看着燒吧。”梵聲丢下話,轉身進了房間。
——
謝公子的廚藝不說多精湛,但幾個家常菜還是不在話下的。
三菜一湯,都是清淡的菜品。
在醫院吃的都是流食,這些家常菜可太美味了。梵聲胃口大開,扒了兩碗米飯。
吃完飯她就去午睡了。
這樣的豔陽天太容易犯困了。
謝予安的事情很多,他先洗了碗,收拾了餐桌。然後将梵聲剛剛換下的衣服丢進洗衣機。貼身衣物都是他手洗的。
緊接着又打開筆記本電腦辦公。處理了幾封重要的郵件。又給底下的員工開了兩場視頻會議。
結束後已經三點了。
他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就在這個檔口,語音電話進來了。
“下午好,遲老師。”
“謝公子下午好。我早年在國外做交換生的時候,有幸結識了哥大的一名醫學博士,他在阿爾茨海默症這方面頗有建樹。我這把他的聯系方式給你,具體的問題你向他請教。”
“辛苦了遲老師。”
“謝公子不必客氣,你是顏顏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卧室裏梵聲還在睡,絲毫不見蘇醒的跡象。謝予安估摸着她至少要睡到傍晚。
窗簾拉得嚴實,室內光線昏暗,她蜷縮在床上,面向房門的方向側躺着,臉正對着他。
謝予安悄悄走到床邊,腳步很輕,盡量不發出聲響,唯恐驚擾到床上的睡美人。
梵聲睡得很熟,睡相還乖巧,跟個瓷娃娃似的。
他坐在床沿靜靜地端詳她,目光缱绻又溫柔。這姑娘在他眼睛更像是易碎的玻璃,稍微一碰就碎。
算算日子從除夕夜到現在好幾個月過去了,兩人也分開了這麽久。如今再看到梵聲的睡顏,他不自覺就産生了幾分恍惚感。
不過恍惚過後,更多的是心疼。一顆心針紮一般,密密麻麻的疼。心疼她的病,心疼她要承受這麽多,更心疼她為了不成為他的負擔,寧願被他誤會,被他指責,她也不向他坦白真相。
卧室一直很安靜,只有梵聲淺淺的呼吸聲。
“滴滴……”微信提示音驀地打破了一室寂靜。
梵聲擱在床頭櫃上充電的手機屏幕轉亮。
謝予安本無意去偷看梵聲的手機。但眼下她一直瞞着他,他也不知道她的病情究竟如何,只能從她的手機裏探知一二。
他伸長手臂,撈過手機,輸入密碼,刷開屏幕。
剛那條微信是梵音給她發來的,詢問她的情況。
從一開始梵聲就打定主意要瞞着身邊人。她的手機清理得很幹淨,微信上全是基本的工作交流。沒找到任何醫生的微信。
他估摸着她應該還有另外一個微信。
他翻完微信,他無比失望。一個有價值的信息都沒有。
他又查了查短信和別的社交軟件,還是一無所獲。
他不死心又去翻了梵聲手機裏的備忘錄。
備忘錄只有三條內容——
1、送妹妹出嫁。
2、還清謝家所有的債務。
3、明年6月30日前讓姜意南成為頂流。
這三條備忘錄的記錄時間是半年前。
看來從那個時候開始梵聲就在悄悄安排這一切了。
看到這三條備忘錄,謝予安一下子紅了眼睛。眼淚瞬間潤濕眼眶,欲落未落。
這東西特麽太像在“交代後事”了。在離開之前把該安排的安排好,然後心無旁骛地走。
親人,債務,工作,她都做了妥善的安排。唯獨漏了他。她将他明明白白地排除了。
其實她也并非對他全無安排,她的計劃應該就是跟他分手,然後讓他全身而退。餘下的她自己一個人扛。
男人的嘴角不禁露出一抹悲涼的笑容。
說實話剛得知真相的時候,他埋怨過她,也怪過她,他覺得她太自私了。發生了這麽多的事兒她也瞞着他,就那麽悄咪咪地一個人硬扛。
他們是對方最重要的人,本該坦誠相待,彼此都毫無保留,遇到問題共同面對,共渡難關。可她卻自私地選擇了隐瞞,将他排除在外。
可後面他也就釋然了。因為換位思考,他如果是梵聲,他也會這麽做。或許他還會比梵聲做得更狠。他們都是一樣的人,自小驕傲,寧願自己受罪也絕對不會拖累對方。
忙了一下午,謝予安也有些累了。脫了外套上床,躺在她身側。
床墊微微下陷,他把梵聲攬進懷裏。緩緩閉上雙眼,兩人相擁而眠。
山茶花的清香一直在他鼻尖萦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