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驸馬為何無須?
她絞盡腦汁, 也想不到辦法。
權且将如何遮人耳目的難題放到一邊,她翻着出活血化淤的藥膏來, 自己給自己塗上。她往日行走在外面,受傷淤青的事不少,所以房裏常備一些藥膏紗布, 不消他人幫忙, 自己就能處理好。
一邊往手腕卷紗布,她一邊分心想起方才楚嬷嬷對自己說的話。
“公主心裏要是真的喜歡驸馬的話,應該主動争取才是,怎麽能反而把驸馬往外推呢?”
…
主動争取?豈不是跌了本宮的面?
…
驸馬任由公主捉弄都不會生氣, 這難道僅僅是因為驸馬好脾氣嗎?世間哪個男子會容忍妻子駕臨于自己頭頂的?
…
驸馬的謙讓, 對公主的好, 對公主傾心以待,公主就沒有半分察覺到?還是公主不知道該如何同驸馬相處?
…
“換言想想,公主此時不争取, 驸馬以後冷了心, 你們二人之間, 就再無可能。”
…
冷了心,就冷了心喽。她大不了再找一個驸馬好了。天下呆頭鵝那麽多, 她還怕少眼前這一只。
…
即便她再不樂意承認, 心裏也十分明白,楚嬷嬷說的字字在理。
過往的那些做法究竟都是錯的,想要那人毫無設防的接受自己,根本不是通過無理取鬧能夠獲得的。
過往的她不懂, 因為長久以來,她和父皇、太子老兄相處都是以胡鬧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不滿,以至于她以為這樣的方法,無論對誰都能夠百試百靈,舒殿合卻不吃她這一套。那麽接下來自己該以什麽樣的态度來對待他呢?
此時離天黑尚早,或許是因為不久前她扇了舒殿合那一巴掌的事情,她已經好幾天沒有見到舒殿合了,也不知道對方是不是在生自己的氣。
宣城頓時覺得心煩意亂,将原本能包好的紗布,弄的亂七八糟的,敷衍了過。
她一邊趴卧到桌面上,把玩着茶盞,一邊繼續想着事情…
不知道過了多久,折騰了一天,身心俱疲,以至于毫無察覺自己睡着過去的宣城,感覺身子一輕,仿佛飄上了雲層,與彎月同行,漫天的星辰觸手可及,爾後又落回地面,躺在綠油油的草地上,身下一片綿軟,耳邊溪水潺潺,鼻尖還能嗅到好聞的芬香。
她分不清自己是在做夢,還是在真正的現實中,勉強睜開沉重的眼皮,恍恍惚惚間,燭火影裏一個好看的輪廓,映進自己的眸子裏。
那人小心翼翼地解開自己綁好的紗布,看到那淤青眉頭緊鎖,餘光發覺自己醒了,略低沉的聲線,宛如天籁:“怎麽弄的?”
“被人打傷的。”宣城嘟嘟囔囔道。
“誰?”語氣壓抑的像道三冬冰刃,絲絲散着冷氣。
以為自己尚在夢中的宣城,一骨碌醒了,看清坐在身側的人,想收回自己的手,卻被那人扣住。
舒殿合雖然沒有追問,眼神中卻裝着想要知道答案的堅定。
宣城左右一望,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從桌前跑到了床榻上,逃脫不掉,支支吾吾地說:“今日我去見了那個蘇問寧了,和她不打不相識,不小心挨了一下而已。”莫名緊張地連自己的自稱都忘了帶上。
“馮正帶你去的?”舒殿合眼睛一眯。
宣城掙紮起來,忙撇清馮正:“和他沒有關系,他不知道。”
聽沒聽進去,只有舒殿合自己知道,依然扣着宣城的手腕,道:“別動。”
她的口氣太威嚴,宣城一下被唬住,像一個犯錯的小孩般,定住不敢再動。
舒殿合放開她的手,去拿皇上賜給她的藥膏和幹淨紗布,一并将燭臺也端了過來,仔細為宣城重新包紮起。
宣城背靠在床頭,盯着她手下無比溫柔認真為自己塗抹完藥膏,然後捧起自己的手腕,輕輕吹了一下,目光有些呆滞。那藥膏中可能有薄荷的成分,涼意瞬間從傷口蔓延開去。
舒殿合秀色可餐的容顏,一半在光明裏,一半浸在昏暗中,越發顯得神秘脫俗。
或許楚嬷嬷說的對,就算驸馬現在沒有十足的喜歡自己,但是婚事已成,她還怕對方跑了不成?她現在最該做的事,是留住他的心。
她不可能一下子就轉變性子,那麽就從今夜開始,從此時此刻開始,收起那些捉弄驸馬的機靈古怪,每天對驸馬好一點。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就算他是一座冰山,自己也要想辦法融化他。
思想已悄然發生轉變,放松了對往日情感的控制,那接下來發生的事也是理所當然了。
她擡手撫上舒殿合的臉頰,記得應該是這邊,輕聲細語地問:“還疼不疼?那日本宮不是故意的…”這人的皮膚怎也這般好,又滑又嫩,無半分男子的粗糙,猶如煮熟剛破殼的雞蛋。
舒殿合捆紗布的動作一滞,平靜地說:“臣明白,所以臣并沒有放在心上。”
宣城從未見過一個人這樣沒脾氣,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他是呆頭鵝好,還是受氣包好。
“那本宮屢次和你作對,你會不會因此讨厭本宮?”她忐忑地問,與舒殿合對視着,生怕錯過他一點情緒。
“不會。”舒殿合已經綁好了紗布,收了手,說:“公主的傷…”
宣城連忙用四指按住她的嘴唇,示意她噤聲道:“不要讓楚嬷嬷知道,否則楚嬷嬷又會擔心本宮了。”
舒殿合勾起嘴角,搖搖頭,道:“臣并非要說這個,而是想讓公主近來小心用手腕,這樣淤青才會消失的快一些。”
宣城憶起今日與蘇問寧說的話,突然覺得有些累,往前一倒,撲到了舒殿合的懷裏。
舒殿合竟沒有抗拒,幽幽地嘆了一口氣,這個公主什麽時候能讓人省點心呢?
宣城在舒殿合的懷裏呆了一陣,又覺得這個姿勢不舒服,翻轉了一個面,改為枕在舒殿合的大腿上。
她望着晦明不清的床帳頂,困惑地問道:“驸馬你說,男子與女子生來有什麽不同嗎?”
舒殿合不解她為什麽會突然說到這個,略一思考道:“身體上不同之處很多…”
宣城打斷她,道:“本宮想說的不是這個,而是…比如能力,才華這方面的。”
舒殿合明白了,道:“當然沒有。”自己曾經也有過同樣的疑惑,後來現實給了她最好的答案。
當然沒有,她能夠登科及第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只要給女子足夠的機會,女子就能夠與男子做的一樣好,甚至于更好。
既然這樣說,宣城就更加困頓了:“那為什麽女子不能和男子一樣入朝為官、為将呢?”
舒殿合沉吟了半響,道:“大概是因為天下的大部分規則,是由男子制定的吧。在他們多數人的眼中,男子與男子才是一體的,而對于非他族類的人,自然是要打壓…”
宣城奇妙的輕笑,道:“驸馬說的好像自己不是男子一樣…”
舒殿合應付自如,答:“臣恰好是他們中的少數罷了。”岔開話題,“公主為什麽會想到這個問題?”
宣城吸了一口氣,将今天發生的事,不留一點的和她說了。來自舒殿合身上的書卷氣沁人心脾,和夢中的香味如出一轍,她好想一直這樣躺着不起來。
她嘆息道:“若是這天下女子,都能被平等對待,與男子一般讀書、習字、科舉,現下的朝堂上該會多出多少濟濟人才?”言辭流露着遺憾。
舒殿合被她的情真意切所感染,幾乎要看出宣城的帝王之志來,低頭将宣城鬓角略顯淩亂的細發,用手指輕撩到她的耳後去,不答話。
宣城擡眸,不解問:“驸馬覺得本宮是在妄想?”
舒殿合略搖頭道:“不是,反而是公主的想法,令臣刮目相看,不知道該如何答複。”
宣城複又低下去,小聲呢喃道:“那就好,你說,本宮有沒有可能為天下女子做點什麽?”
舒殿合一愣。
尋常人也許能夠與宣城想到同一層面上去,但是能在想到後,又立馬打算付出實踐的人,對事之認真已非尋常人能比。
這種品質無論放在何時何地,都是人群中極為稀少,需要被善待的東西。
慎重地考慮過宣城的問題之後,她抿緊唇,又是搖了搖頭。
天下之大,人口之雜,想要一時之間改變所有人的陳舊觀念,豈是輕而易舉能夠做到的?
若是有心想變革,就需通過政令、律法、教育等國策,同時并行去潛移默化百姓的思想,而有權利去做出這樣改變的人,唯有龍座上的九五至尊。
除非公主願意去占據那個位置,否則其餘的都是妄想。
公主身上流淌着皇族的血脈,比尋常人接近那個位置,也更有資格占據那個位置。即便是女孩,如果真的想要,也并非不可。
只是就算皇上駕崩了,公主上頭還有寵她的太子,公主有可能做出那種弑兄殺弟的事嗎?
宣城意會,也知道自己是異想天開,沒有追問理由。
她居低向上仰望,目光不經意瞥到舒殿合的下颌上,一奇,擡手摸了上去,沒有意料中的紮手,疑窦叢生道:“驸馬你為何無胡須?連胡茬都沒有?”小時候她父皇抱她的時候,總有那麽幾次下巴蹭到她的臉頰,每次都紮的她皮膚生疼。
作者有話要說:舒:公主你這是找借口吃臣豆腐吧?
宣城:我沒有!胡說!怎麽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