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道阻且長
宣城仿佛讀懂了舒殿合眸子裏的刻意忍讓, 壓根沒有高興起來。
她從來不待見別人在自己面前表現出逆來順受的樣子。
她要的是真心實意被接納的對待, 她要的是他對自己動容,而不是因為自己的身份,對自己敬而遠之。
順勢将剛從果盤裏拿下來的蘋果, 用力抛進了天井裏, 捏緊手指,心裏百般滋味無法言說。
她就不相信了這個人會像個木頭人一般,無論自己怎麽挑釁, 都無動于衷。
蘋果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落到地面,又往前滾了幾圈,順着丹墀一階一階往下掉。
楚嬷嬷指使着人, 将其掃走, 猜不透這個小祖宗又在想什麽。
馮正為了找舒殿合, 第一次登上了公主府的門。
恰好舒殿合在翰林院無事,便早早回來了,在書房裏聽到門人的傳達, 有些詫異,以為他有什麽要事, 放下書忙讓人把他請了進來。
另一面, 令仆人在後院花園裏安置茶席,溫上茶,去備茶點。馮正盡管是老友了,但第一次登門也少不得要招待一下。
公主府內的景致是由宮內名手設計的, 處處都彰顯了皇家的氣派,馮正跟着侍女将身走進來,大開眼界,猶如行走在仙境中一般。
先穿過幾道回廊,過了一道曲門,就進了花園。
花園當中的廣池,面積頗大,文石砌岸,朱欄環繞。池內用太湖石堆起千姿百态的假山來,池水清澈見底,其中蓄養着幾百尾錦鯉,或大或小,花鱗不盡相同,怡然自得。
馮正被侍女領到的時候,才在烈日下走了幾步,熱的都快要沸騰起來,一把題詩紙扇在胸前舞的虎虎生威。
這是舒殿合預料之中的事,所以她特意選擇了池邊涼亭來招待他。
亭後的白牆烏瓦,爬了半面牆的爬山虎,一道三折橋尺橫在亭前,涼風習習,水波蕩漾,最适合用來夏日乘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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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正甫一坐下,舒殿合提起茶壺來,為他斟茶,問:“此日守拙兄不在刑部辦公,怎麽會過來找我?”
兩人席地而坐,面前的幾案上擺了一套官窯的白玉瓷茶具,水壺加紅泥爐一套,應季的茶點三份。
馮正被風吹的舒爽,一身汗水仿佛都蒸發走了,收起扇子,道:“我這是有事上門來向你請教來了,我沒有想到你會在公主府,白費我去了驸馬邸一趟。”
“我這幾日都在公主府。”舒殿合添了一回水,将水壺放回紅泥爐上。
馮正長噫一聲,打趣道:“知道你與公主夫婦和諧,不需向我炫耀。”
“聽說舒驸馬前幾天還頂着一頭大花臉去了翰林院?”他忍不住揶揄道:“未能親眼目睹舒驸馬懼內的模樣,真是可惜了…”
舒殿合付之一笑,徑直問:“你要請教什麽問題?”
“你說這女人到底在想什麽?”馮正直率地抛出了一個離奇的問題。
舒殿合将茶盞送至唇邊的動作一滞,放下茶盞:“何有此問?”
“我查那個小娘子的身份名字了。”馮正怕他已經忘記那天的事了:“就是那天我們在酒樓窗口上遇見的那個。”
“我還記得。”
“她是蘇老将軍府上的小女,閨名叫做問寧…”怕舒殿合誤解,他橫來一句道:“她的蘇,是蘇杭的蘇,與你不同。”
舒殿合想的卻不是這個,面前這位仁兄,連對方的閨名都問到了,看來勢在必得。
“就像你那日問店小二的那樣。蘇老将軍早逝,蘇府上下僅剩一母一女和幾個服侍的仆人,門庭冷落,人口凋零。蘇問寧年二九,因為蘇老将軍的孝期耽擱了幾年,還沒有許親,目前在軍營裏做事。”馮正用絮語來證明自己不是憑空臆想出來的問題。
“我猜想她既已出孝,那定親的事也應該不遠了。前幾日我好不容易說服我母親,央媒人上門提親,卻被那女子直接拒絕了。”
他一臉想不通的樣子:“你說這是為什麽?難道是我的家世配不上她嗎?”
若論家世,他好歹是丞相府的嫡二公子,這滿京都的女子,就算是皇家的公主也能配得。再加上他自己進士及第,也有官職,外表又儀表堂堂。在京都的貴族中,有多少人想攀高枝攀不上。
怎麽就他喜歡的人,偏生會拒絕他呢?
“就為了這事?”舒殿合挑眉。
“不然呢?”
舒殿合不消琢磨,就問:“你央去的媒婆是怎麽和人家說呢?”
“我不知道,怎麽了?”馮正哪裏會去打聽這個。
“莫不是狗仗人勢,借着你丞相府的家世,上門就是一頓吓唬,逼着人家把女兒嫁給你,讓人家不悅了?”舒殿合揣測道。
馮正雙指摩着自己的下巴,細思恐極,覺得極有可能:“不然我換個媒人?”
“不好。”舒殿合搖了搖頭。得罪都得罪了,換一個人糾纏,反而容易引起對方生厭。
“不然我去求我父,請聖上賜婚如何?”馮正靈光一現。丞相開口,皇上看着面子定然會答應,一道聖旨下來,這事就成了。
舒殿合更是搖搖頭。賜婚的事,要是對方不樂意,反而會弄巧成拙,造成現在她和公主這樣尴尬的情況。更何況對方是将門虎女,馮正又手無縛雞之力,她仿佛已經能夠看見馮正未來,被對方按在地上暴打的模樣。
啧啧啧,慘不忍睹,觸目驚心。
接連被否定了兩個想法,馮正絞盡腦汁也想不出辦法來了,求助舒殿合道:“不如舒兄給我想個主意?”
若要論男女情感,舒殿合不是很懂,不過按照身為女子的思路,還是能夠幫助馮正一二的。
她深思熟慮後,為馮正出謀劃策道:“強求不如先與之打個照面,再慢慢了解對方,投其所好,贏得芳心。”
被她輕輕一點撥,馮正立馬豁然開朗:“窈窕淑女,琴瑟友之,鐘鼓樂之。”用扇子敲着自己的額頭,笑道:“瞧我這個榆木腦袋,怎麽就沒有想到呢?”
當即和舒殿合辭別,興沖沖走了。
舒殿合目送着馮正那高大的身影走遠。
就這?她還以為馮正會多問兩句再走,沒想到這麽簡單就把他敷衍住了。
她了解馮正這人腦筋直,把女孩子看的太簡單了,這會估計真的去操弄鼓瑟去了。正經人家的姑娘怎麽可能是他三言兩語就能輕易哄到走的。
她想起了同出自詩經裏的一句詩來,叫“道阻且長。”意料他沒過多久,又會在蘇問寧那碰壁,回來找自己出謀劃策。
當下亭中只剩下她一個人了,舒殿合坐在席上泰然處之,仿佛流連園中美景不思離去。
微風帶來花香陣陣,卷起發帶,欲攜其遠去。舒殿合用沸水燙過杯盞,作出待客的架勢,憑空一問:“公主還要在後面藏多久?”
餘音未了,白牆後就傳來玉環相撞的聲音,清越以長。
那作祟的人,拖曳着裙角,走出牆邊,幹笑道:“你怎麽知道本宮藏在牆後?”不是宣城,還會有誰?
“這個問題應該問你自己呀,公主。”
“嗯?”宣城面露迷茫,她明明藏的很好。
“你身上藏的叮當響的東西是什麽?”舒殿合無奈道。
“其實…本宮只是碰巧來找驸馬有事而已,并不是故意要偷聽你們談話的。”被抓了現行的宣城,立馬撇清自己道。
舒殿合不去揭破她,問:“什麽事情?”
“本宮就是想借你聰明的腦袋瓜子一用…”宣城左游右擺走進亭子裏,随後将太子妃送給她的九連環扔到幾案上,道:“這是太子妃在本宮還在皇宮的時候,送本宮的玩具。本宮想了很久也才解下來兩個環,所以拿來問問驸馬有沒有辦法幫本宮解開它。”
特意隐去了她被皇帝禁足的那一段,怕舒殿合聽了會笑話她。
趁舒殿合拿起九連環察看的功夫,她問:“剛才那人是驸馬的朋友嗎?”
舒殿合手指撥動着九連環的玉環,表情像是遇到了麻煩,應道:“是,他是馮丞相家的二公子。”
宣城悠長的哦了一聲。
舒殿合看那九連環環環相扣,想要解開,勢必要花費一點時間和精力,不急于一時,擱下九連環道:“對了,臣也同樣有事要找公主相商。”
“嗯哼?”
“後日臣一旬休沐,公主是不是該上長公主府拜訪了?這件事因臣的忙碌,已經耽擱了許久。”
“那就去呗。”宣城還以為什麽大事,揮揮手。
舒殿合應承下來:“那臣一會讓人送上拜帖。”瞥見宣城伸去偷拿茶點的手,全做沒有看見,微微一笑。
這阖府都是她的,又何必如此鬼鬼祟祟。
舒殿合在公主府的日子,白天與公主相處着還正常。一到夜晚,她的肩上仿佛就被加上了無形的枷鎖,讓她舉步維艱。
楚嬷嬷明裏送來的補藥,暗裏眸子中的催促,她想無視也無視不掉。
她心知肚明公主成親之後,宮裏人會來要元帕,但是無論是善待忍讓公主也好,還是與公主一屋相處也好,一切都可,唯獨這一條她萬萬做不到。
另一頭她沒有忘要調查關于自己父母冤情的事,因而此時也不是她能夠脫身而去的時候。
縱然是讓她想破探花郎的腦袋瓜子,也想不到能夠同時順利解決這兩件事的辦法來。
“道阻且長”這四個字,不啻适用在馮正的事上,也能用在她的身上。
而公主近日的做派,讓她更是難上加難…
作者有話要說:宣城:你懂個球,正所謂妻不如妾,妾不如嫖,嫖不如偷~诶诶诶,你走哪裏去?你個小氣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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