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洞房花燭夜
身後打趣的聲音, 即便等她走遠了, 還若有若無的傳來,句句都足夠令人臉紅。
舒殿合面上依然冷冽,擡手摸摸自己滾燙的耳垂, 開始懷疑起自己的耳力為什麽要這麽好?
故意将自己的步伐放慢, 終究還是走近了公主的寝室,薄紗糊的窗格透出昏黃,仆人們分列而站。
舒殿合昂頭長嘆了一口氣, 她方才就應該将自己灌醉。依公主的性子,大概不會乘人之危。
走到門口,她才發現公主的侍女和嬷嬷們,一致都在專心注意着房內的動靜, 雙手絞握, 呆站在兩旁, 臉上難掩焦急之色。
以至于她走近,站在了她們的身後,都沒有人發現。
她學着她們的模樣, 側耳傾聽。
以她出色的耳力,愣是聽不出房中有何異常, 倒不如直接進去看看。
她握拳咳了一聲, 提醒着自己的到來。
侍女和嬷嬷們被身後的這一聲咳嗽,吓了一跳。待看清來人是驸馬之後,立即彎腰曲背,異口同聲道:“參見驸馬。”
舒殿合還不适應自己的身份轉換, 這麽多人突然向她行禮,讓她晃了神,稍遲鈍的擡擡手,道:“起來吧。”
在侍女和嬷嬷起身的間隙,又有人擔憂地往緊閉的房門那看了一眼。
舒殿合明察秋毫,婉轉地問:“你們為什麽都站在這裏?沒有人進去服侍公主嗎?”言語間帶着好奇。
侍女們面面相觑,似有難言之隐,爾後俱将求救的目光凝聚在站在中間的錦衣嬷嬷身上。
舒殿合了然,這應該是公主的奶娘。
楚嬷嬷主動上前,先表了身份,再向她道明緣由:“公主适才将我們這些人都趕了出來,現下一個人在房內,不知道在做什麽,所以我們這些人便擔憂起公主的安危來。不察驸馬的到來,請驸馬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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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殿合溫文而雅的一笑,精致的五官在微弱的光線下,散發着無窮的魅力,有意拉近兩人疏遠的距離道:“嬷嬷太客氣了,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不需這般多禮。”
她和善的話讓楚嬷嬷心裏一暖,看來驸馬是個好脾氣的,日後定能夠容忍公主的乖張。
舒殿合在楚嬷嬷的殷勤期待下,縱然是避之不及,還是被請進了公主的寝室中。
她的雙腳甫踏入房中一步,背後的門煞識趣的從外面被關上,舒殿合放在身後的左手微微泛僵。
她還沒有看清房內的景象,一柄鋒利的長劍就架在了她的脖頸前,距她跳動的頸動脈不過一寸距離,只要再稍稍偏一點,她這條小命就嗚呼哀哉了。
也是因為對公主沒有防備之心,否則按照她往常的迅捷,此時早就把這柄要她性命的劍,彈出千裏之外了。
分不清情況的她,擡指想悄悄撥開那迫人的鋒刃,卻被一個呵斥,止住了動作。
“別動,否則本宮現在就要了你的命。”這駭人威脅發自與站在她身側不遠的公主,她的…新婚妻子。
那人唯恐她不懼,又把劍一橫,更加貼近她的要害。
淡定從容如舒殿合,也不自覺地背後冒出冷汗來,鼻尖随後嗅到濃厚的酒香味。
腦子裏有了對眼下情景的猜測,她面上仍保持着風度,語氣淡淡道:“有話好說,公主。”
“你說,你為什麽要改名為舒慎?你不是叫舒殿合嗎?”公主眉頭一蹙,道出無關緊要,又讓她這段時間來一直疑惑的問題。
醉後的聲線,猶如夢中癡語,綿軟中帶着絲絲溫柔,若是能忽略眼下她擱在他人脖子上的長劍,外人聽到,還以為她正和驸馬撒嬌呢。
皇帝心疼她,整座公主府都是由她栖鸾殿原樣搬過來的。她手上的這柄劍,也就是當初挂在她床帏上,以驅趕噩夢的那柄劍。
今夜是它的第一次出鞘。
“公主,我們能不能先放下劍,再說話?”這是對她來說,只消簡單解釋就能解開的問題,也不是不想立馬就回答,只是害怕喝醉酒的人手萬一一抖,她連呼救都來不及。
“哪裏來的那麽多廢話,快說!”宣城拂然不悅。
舒殿合無奈,答道:“這是叔父給殿合改的名。長輩之命,殿合不能不從。”
“叔父?”宣城人雖然是醉了,腦子還清醒着。她明明記得舒殿合無父無母,以為是舒殿合匡她:“你哪裏來的叔父?”
“就是馮丞相。”
宣城皺着眉頭,隐隐想起舒殿合和馮煥森之間的聯系,原來是他。
舒殿合以為她找到答案了,就會放過自己,哪知宣城不止這個問題。
“本宮想問問你,你就沒有一點點喜歡過本宮?”
這一個在清醒時絕對難以啓齒的問題,卻在醉意的掩飾下,如揮毫潑墨般簡單地被問出來。
或是,真的醉了?或是,有意為之?
室內死一般的寂靜,宣城想要的答案在舞動的龍鳳燭火中,在喜氣岸然的床帏間,掩藏在大紅喜字底下。這間房間的角角落落裏都有,唯一不可能出現的地方,就是打舒殿合的口中說出來。
“公主你醉了。”舒殿合往後細不可察地退了半步,話語與身體一般疏遠。
宣城的心如那被無情抛下的蠟淚一般,窗間縫湧進來的涼風,讓她從頭冷到腳。原本昏頭的腦子,此時也清醒一半。
“如果你心有所屬,可趁早和本宮說,本宮立馬放你走。”宣城強壓下羞惱,不強求。
舒殿合苦笑,她哪裏來的心上人。不管是從前,還是以後,窮盡這一生,她怕也是空落落一個人。
就算是有師傅在的時候,到底是性別不同,師傅的心再細,也顧及不到她的方方面面。她的心從來都是孤獨的。
宣城見她不答話,以為是自己猜中了,不敢相信的質問:“你難道真的心有所屬?”那一絲微渺的期待,差點就随着問話顯在臉上,
“你多想了,公主。殿合沒有心上人。”
是的,包括公主自己,她的驸馬心上沒有一個人。
宣城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從側邊竟然确切的得到了她第二個問題的答案。
她搖搖頭,将惱人的念頭抛出腦海,這個答案她早就猜到了,沒有必要再追究下去。
猶豫了半響,她才口齒不清地說:“你現在,立馬,寫一份休書給本宮。”
舒殿合以為自己聽岔了:“什麽?”
宣城又重複了一遍。
舒殿合抿着發幹的唇舌,好聲道:“公主新婚當夜,卻被寫下休書休棄了,這個是不是不太好?”她孑然一身,名聲于她無所謂,但是公主千金之軀,身後代表的皇家顏面重于泰山,不容玷污,截然不同與自己。
“誰說本宮是被休棄的,分明本宮休棄你!”宣城氣勢洶洶道:“廢話少說,你寫還是不寫?”
見被自己威脅的人,身姿依然挺拔,大有臨危不懼之色,宣城越看越不爽,往前踏了一步,鋒利的刀鋒劃破舒殿合的衣領。
舒殿合被迫脖子微微後仰,喉嚨動了動。想說無論是休棄別人,還是被別人休棄,只要此事被世人所聞,公主今後的名聲就徹底毀了。
但她此時小命被捏在別人手裏,只能任由其擺布。
被宣城押到書案前,那裏已鋪好了紙,硯臺裏的墨水在燭火下泛着妖冶的光,看來公主早就做好了準備。
舒殿合在愣神的功夫,宣城一把把她推搡到椅子上,剛離開她脖子沒有多遠的長劍,再次回到了原位。
“寫!”
舒殿合執起筆,眉間似峰巒重疊,已然無視了那蠢蠢欲動的嗜血劍鋒,将生死置之度外。思緒從擔憂自己的性命,跳到了公主的名節上,兩者孰輕孰重,讓她不得不深思熟慮起來。
令她矛盾的當事人,卻毫無顧忌,在旁一再逼促。
舒殿合終是壓倒了自己腦海中占領優勢地位的念頭,舔墨開始寫休書。
宣城見他乖乖的服從了,心裏并沒有覺得有什麽好高興的,甚至有點凄涼。從古到今,新婚之夜就逼夫婿寫下休書的人,可能她是頭一個吧。
當初若是她再堅定一點,甚至不惜忤逆她的父皇,可能現在就沒有這麽多麻煩事了。
酒意再次重蹈覆轍而來,眼皮重的像挂了兩個秤砣,她漸漸放松了對舒殿合的挾持。
紅紗罩燈,照人影成雙。
“公主,寫好了。”清澈的聲線,猶如來自于天外來客。
這麽快?她混沌的已經失去了對時間的估計。
勉強睜開眼睛,想去接過那一張紙,冷不丁的腿一軟,險險摔倒在地。
“公主!”舒殿合眼疾手快的想扶住她,啪的一下,好意伸過去的手,卻被揮開:“離本宮遠一點!”
不在乎面前人會不會難堪,宣城重新站好,借着雲袖的遮蓋,悄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痛讓她又清醒了幾分。
扔了手上長劍,她扯來那休書一看,确認無誤,将其收起,咬牙切齒道:“若是日後,你的行跡讓本宮有一點點不滿,本宮就拿着這封休書去找父皇告狀,讓父皇滅了你全家。”
舒殿合心口一松,原來不是立馬就要實行。
她全家還不是僅有她一個人,新婚當夜休棄公主是死,日後被告狀也是死,後者還能死的晚一點,只要能給她查清父母冤情的真相的時間,公主要不要她的命悉聽尊便。
反正她欠公主的事情,她這一輩子也還不清了。
她又挂上那無懈可擊的微笑。
“公主,那今夜…”
“出去。”宣城只吐了兩個字,正合舒殿合的意。
作者有話要說:要不要下注賭一把,驸馬有沒有出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