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太平多計廢太子（二）
宋璟打馬而過太平公主府時，正好碰見剛剛從太平公主府騎馬出來的蕭至忠。宋璟自然知道蕭至忠是太平公主的黨羽，但他們二人畢竟同朝為臣，每日低頭不見擡頭見，縱使他看不慣蕭至忠黨附太平公主的行徑，但還是在馬上拱手問候蕭至忠。
“蕭公又被太平公主叫到府上商議要事吧。”宋璟将手放下之後，話裏帶着些譏諷說道。
蕭至忠心裏有鬼，但又不得不接宋璟之話，只能頗為尴尬地說道：“公主有事召我，我也不好拒絕。平日太子召宋公，宋公不也得去東宮嗎？”
宋璟冷笑一聲道：“太子是大唐未來之主，召我入東宮商議政事，本就是我一個臣子應做之事。我倒是好奇，太平公主一個公主，召見身為臣子的蕭公，可是為了什麽要緊之事？難不成蕭公也如崔湜那般，做了公主的面首？”
宋璟此言甚是刺耳，蕭至忠聽罷立刻紫漲了臉皮，指着宋璟罵道：“宋璟！你無憑無據為何要污我清白？”
宋璟也不生氣，反而搖頭嘆道：“蕭公乃有才之士。想當初先帝在世時，陛下被奸人誣陷，還是蕭公在陛下面前耿言直谏道：‘陛下富有四海，卻不能容忍一弟一妹，而讓人羅織罪名殘害嗎？’如此才保住了陛下和太平公主。如今蕭公之作為與當初大不相同，實在令我不解！”
蕭至忠沒料到，宋璟竟然能将自己曾經所述之言記得這般清楚，但他确有苦衷，就因為當初為相王李旦和太平公主辯解，随即遭到韋皇後和安樂公主的迫害，若不是他放棄原則投靠了韋皇後，恐怕他現在還不知身在何處呢。
“我不比宋公你高風亮節，宋公你高看我了。”蕭至忠緩聲說道。
宋璟聽罷，長嘆道：“可惜太子殿下對你稱贊有佳，贊你才幹學識皆是大臣翹楚，真乃治國良才。”
蕭至忠沒想到李隆基會如此高評他，雖萌生與李隆基結交之意，可一想自己畢竟投靠太平公主，也不想被人議論背信棄主。更何況李隆基到底是真心賞識自己，還是宋璟有意挑撥他和太平公主之間的關系尚還存疑，他不能只是聽信宋璟的一面之詞，就輕易放棄太平公主這個大靠山。
于是說道：“我被韋庶人所累，太平公主于我有提攜之恩，我斷不能做那忘恩負義之事。宋公若無要緊之事，恕我失禮先行。”
蕭至忠剛騎馬前行了幾步，卻聽到身後的宋璟說道：“那不是‘國?[1]’嗎？”
蕭至忠勒馬停下，卻看到窦懷貞剛剛出來正與宋璟相遇，他知宋璟說話素來不留情面，此時遇上窦懷貞不知還要說什麽刻薄之言。好奇之餘，遂讓馬夫停下，自己在一旁看“戲”。
窦懷貞因納了韋皇後七十多的乳母，一度被人戲稱為“國?”，那時韋皇後弄權朝堂，他被人稱國?不但不介意，反而十分得意。後來韋後被殺，這個稱呼再提起就變得十分尴尬了。
如今宋璟提起他往日的醜事，他也只能為自己辯解道：“那韋庶人的奶娘我已經親手将她殺死，哪裏還有什麽國?？”
宋璟依然嘲諷道：“此刻世上自然是再無國?，不過是多了一個殺妻的鳏夫[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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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懷貞知宋璟是在嘲諷他為保命而殺掉妻子的行徑，但此事他自認為無過，他不過是為了韋後的權勢，才委屈自己娶了韋後的乳母，況且此事本就是韋後脅迫為之。
于是振振有詞道：“當時韋庶人權勢極大，她迫我娶她的奶娘，我又能如何？韋庶人毒弑先帝，我殺她奶娘，本就是正道，宋公如此責備我是何道理？”
宋璟點頭道：“不錯，想來窦公也是正直之士，清廉有名，甚至得到狄國老[3]的賞識，還應如往日那般，才不負狄國老當日之薦。”說完揚長而去。
窦懷貞以為宋璟還要說出什麽不中聽的話，哪知只是提了當日自己受狄仁傑推薦之事，感到意外之餘，看到蕭至忠在前面，騎馬往前走了幾步忙問道：“那宋璟可是對蕭公也說了不中聽之言？”
“那自然，只怕數落我得更難聽呢。”蕭至忠冷笑道。
“等廢了李隆基的太子，我看還他能嚣張多久！”窦懷貞忿然道。
因兩人家不在一個方向，到了路口便各奔東西。
宋璟同時遇到蕭至忠和窦懷貞，心裏清楚這兩人定是與太平公主商量對付太子之事。想年前突然在長安城傳出“太子非長子，不當立太子”的流言，宋璟就料到此事定與太平公主有關。這新年剛過，太平公主就迫不及待地召她的黨羽秘密議事，身為太子的李隆基不定還要遭受什麽呢。
宋璟越想越不安，急忙命自己的馬夫掉轉方向，去找姚元之商議對策。
姚元之正在家中臨帖，以為宋璟過來拜訪如往常一般，只是與他飲酒論詩。哪知宋璟一見他，便說有要緊之事與他商議。
姚元之見宋璟神色不同往日，心知此事重要，忙讓周圍仆人退去，只留宋璟與他兩人在屋中。
宋璟見四周已經無人，便将自己與蕭至忠、窦懷貞二人在太平公主府前偶遇的事情，詳細告知了姚元之。
“姚閣老，那二人定是被太平公主召去商議如何對付太子殿下，若我等無所作為，只怕太子殿下可不止是被流言所中傷了。”宋璟說道。
姚元之聽了宋璟之言，凝眉道：“此事我自然知曉，太平公主處心積慮要廢掉殿下的太子之位。那些流言暫時還不至于對殿下産生威脅，就算朝中有人提議改立太子，我等也能駁回力保。只是不知太平公主除此之外還能做些什麽？”
宋璟道：“若真要廢太子，非陛下同意而不能為之，依我之見恐怕太平公主是打算在陛下身上廢功夫了。”
姚元之點頭道：“宋公言之有理，等明日我便去東宮提醒殿下留意此事。只是因太平公主還沒有行動，我等還是先不要輕舉妄動。”
宋璟道：“也罷，只好如此了。我特來找姚閣老，也是為讓閣老有所準備。”
姚元之道：“宋公之意我已知曉。太平公主甚有謀略，遠比韋庶人有手段，只怕太子殿下不好應付啊。為今之計，先以靜制動，太平公主若先發難，我等想辦法竭力保住殿下便是。”
宋璟感嘆道：“閣老所言甚是，抛開窦懷貞等人的德行不說，太平公主身邊那幾位，皆是才幹之士，若他們為難太子，确實不好對付。如今大唐社稷好不容易恢複，太子殿下又是難得的英主，我等唯有拼死力保，方才對得起殿下如此厚待。”
兩位朝中要臣商議之後，皆打算齊心力保李隆基，無懼太平公主可預知的刁難。
注釋：1.?（zhē）:乳母的丈夫。
2.鳏（guān）夫：老而無妻或者是喪妻的男子。
3.狄國老：對狄仁傑的尊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