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衆裏尋他千百度（二）
也不知走了多久，街上的行人越來越多，李隆基見此回身對顧飛飛說道：“此刻觀燈之人最多，楊娘子不妨與我先去一家店中吃些東西，飲一杯酒，等行人少些再出來觀賞。”
李隆基這麽一說，顧飛飛還真覺得有些饑渴了，便點頭答應随李隆基來到一家飯莊。長安城的建築多不高，像這家兩層樓的飯莊算是罕見的了。
顧飛飛一行人上了二樓，李隆基讓博士準備了些點心，又問顧飛飛想要些什麽。想着明天便是正月十五，現代的元宵節，顧飛飛便對博士說道：“那來給我們各來一份元宵吧。”
那博士聽顧飛飛要元宵，略帶抱歉地說道：“恕小店鄙陋，這裏并沒有娘子說的‘元宵’啊。”
“沒元宵，湯圓也行，好歹是元……上元節呢。”顧飛飛聽博士說這裏沒有元宵，估計唐朝的元宵恐怕不叫“元宵”，想湯圓雖不是元宵但和元宵也差不多，便急忙說道。
那博士聽了，依舊滿臉抱憾，說道：“這‘湯圓’也沒有啊。”
李隆基在旁邊聽顧飛飛又是要“元宵”，又是要“湯圓”的，便問她道：“你要的東西是個什麽樣的？說出來，那博士便知曉了。”
顧飛飛想古代食物和現代的稱呼多不同，于是只能解釋道：“是一種白色的糯米團子，裏面有餡兒的。”說完之後，用左手圈了一下，比劃了大小。
李隆基聽了顧飛飛的解釋，便對博士說道：“那就來些‘粉果’和‘面繭’，再來些‘巨勝奴’，還有‘凍酥花糕’，另外将你這裏最好的阿婆清[1]拿出來與我們。”又看了一眼顧飛飛，接着說道：“再給這位娘子來些三勒漿[2]。”
那博士聽到李隆基要“三勒漿”，不禁搖頭道：“三勒漿這般貴重的東西，小店也不曾有過。”
聽博士說這裏沒有三勒漿，顧飛飛便說道：“來些酪便可。”
等衆人安頓完之後，博士應聲下去。
顧飛飛在李成器那裏也算是見過世面，李隆基說的這幾樣甜點她也見過，只是不知“三勒漿”為何物。她知道“粉果”還有“面繭”不過是面制的包糖點心，外形倒是有些像元宵，“巨勝奴”是糖馓子，“凍酥花糕”是半透明的精制糕點。
不過，這些點心并不是普通人可以常吃的，顧飛飛環顧四周，見陳設十分精美，想着這裏應該是唐朝的高檔飯店。也不知這“三勒漿”是什麽高級飲料，連這樣的飯莊也沒有。想李成器見多識廣，應該知曉，等她回到宋王府，再詢問李成器也不遲。
想到這裏，突然記起自己與李成器走失，也不知李成器現在如何，是否再尋找自己。又自責自己貪看表演，才導致與李成器走失。然後長嘆一聲，令李隆基不禁好奇起來，問道：“楊娘子何故長嘆？難不成是因宋王薄待你？”
顧飛飛忙搖頭道：“宋王待我極好，只是想到因我個人之故與宋王走失，自責難過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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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隆基聽顧飛飛說李成器待她極好，心裏竟有些不快，冷笑一聲道：“你放心好了，我總會送你回去與我大哥團聚的。”
顧飛飛察覺到李隆基态度有變，以為李隆基是在責怪她未能緊随李成器，才導致現在這樣的結果，于是說道：“幸虧我碰到了太子殿下，否則不定要廢多少功夫才能回去。說句大不敬的話，總覺得玉娘迷路卻能偶遇殿下，似得神明相助。多言無益，玉娘唯有在心裏對殿下千恩萬謝。”
說完之後，顧飛飛看着李隆基那熟悉的樣子，恍惚又回到了現代。想到自己自來唐朝，眼前一個熟悉的故人都沒有，為此痛苦不堪。初見李隆基與李龍竟然長得一模一樣，心裏不知有多開心，哪知最後竟然是這樣的結果。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該相信命運這一說。
李隆基聽顧飛飛說起神明一事，心中也是諸多感慨。想起自己将顧飛飛送到李成器那邊之後，也是多有想念，何嘗不是多怨造化弄人？自己所求之人，竟然是構陷自己、最應提防之人所派。
兩人心裏正都在埋怨天不遂人願時，突然聽到外面一陣響動，似乎有不少人也上了這飯莊的二樓。李隆基聽這幫人中有自己熟悉的聲音，心中一喜，急忙起身出了這隔間。李隆基這麽一起身，坐在他旁邊的高力士、李宜德還有王毛仲皆随其起身離去。
顧飛飛見他們都離開，也是起身和小月一看究竟。這麽一看不要緊，竟然見到了她許久都未曾見的薛崇簡。看到薛崇簡正和李隆基說話，顧飛飛雖有意與他打招呼，也只能暫時呆在一邊。
小月見了薛崇簡，也是很興奮，用手肘碰了碰顧飛飛的胳膊說道：“娘子，怎麽薛相公也來這裏了？難不成是和太子殿下約好的？”
顧飛飛搖了搖頭說道：“應該不是，太子殿下帶咱們來這裏時，明明是無意的，并沒有聽他說和什麽人約好。”
小月想起剛剛李隆基來飯莊之前與顧飛飛說過的話，心裏也就認同了這點。
李隆基也是有時日未見薛崇簡，一來是因自己身為太子，要比之前忙碌許多；二來他自知已與太平公主不和，若仍與薛崇簡來往密切，反倒會令薛崇簡處境難堪；三來就算自己想與薛崇簡來往，恐怕太平公主也不會允許。
見薛崇簡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李隆基異常興奮，忙問道：“表弟，你何故來此處？”說完，又看了看跟随薛崇簡而來的人，見那些人多是平日裏與薛崇簡來往密切權貴子弟，并無其兄弟，也是略感輕松。
薛崇簡久未見自己表兄，興奮程度也不亞于李隆基，便笑着打趣他道：“我遠見此處有異彩，料定有非凡人物來臨，故才來此一看究竟，哪知竟是當朝太子！”
李隆基知薛崇簡又在拿自己看玩笑，便笑道：“你這可是胡說了，難不成我和那外面燈輪一般，自帶光輝？”
薛崇簡笑道：“自是如此，長安名姬常形容表兄儀容日月之輝莫能與之相較。”說完，又看了一眼站在他們身後的顧飛飛，說道：“這不連宋王身邊的人都被你吸引來了？”
顧飛飛聽薛崇簡提到自己，知道他已看見自己，便上前問安。
李隆基看了一眼顧飛飛，搖頭和薛崇簡解釋道：“表弟不知其中緣故，這楊娘子随我大哥觀燈，不料卻與我大哥走失，正好與我相遇。”
薛崇簡點頭道：“原來如此，我剛剛還納悶楊娘子不是已随宋王，為何又回到表兄身邊，想着是否是表兄已經後悔，和成器表兄又把人要回？”
薛崇簡這話一說完，顧飛飛和李隆基心中都大不痛快，但李隆基還是笑着說道：“我豈能做那樣的事情？不過是偶然相遇，呆會兒還得将楊娘子送回我大哥那裏。”
薛崇簡點頭道：“我諒表兄你也不是那種出爾反爾之人。”後又指了指前面的一張最大的空桌，道：“既然與表兄相遇，不飲幾杯總是說不過去的。”說完，領着自己那些朋友拉着李隆基入座。
李隆基對身邊顧飛飛說道：“楊娘子略等片刻，我與立節王吃幾杯酒後，便送你回去。”
顧飛飛垂眸道：“殿下請自便。”
薛崇簡見李隆基身邊只帶着三位親随，便說道：“你這位當朝太子出行未免也太随便了，只帶了三人，車馬都未曾相随。”
李隆基道：“上元三日，宵禁解除，長安城的百姓皆上街觀燈，街道擁塞，暢行不便。我若車馬相随，仆從衆多，不便自己，也不便旁人。更甚者，随從衆多，難免失散，如楊娘子與我大哥那般，便更是得不償失了。往年上元節我便是如此簡行，今亦不例外。”
“那有朝一日若為天子，也是如此？”薛崇簡笑着反問道。
“我心想着如此，只怕到時不似現在這般便利了。”李隆基笑着答道。
李隆基這話說完，跟随薛崇簡的那些權貴子弟，有幾個便來奉承李隆基如何簡儉顧民。另有幾個卻心想，李隆基與太平公主相争，能不能成為九五至尊，還兩說呢。
顧飛飛心想李隆基與薛崇簡相遇，兩人不知要說多少話。等要的東西端上來之後，百無聊賴地咬了幾口點心，便拿了一塊凍酥花糕繞出去，居高臨下地觀景去了。
她一邊啃着糕點，一邊看外面的夜景。見長安城處處燈火通明，遠望去熒熒燈火似銀河燦爛，與天上明星相映，不辨天地。又見百姓各家屋頂似小山疊嶂，雖在夜間也能想象其鱗次栉比的模樣，人群黑壓壓地在明亮街道移動，好似血液在血管流動，近看那人的腦袋密密麻麻，就像是豆芽菜一般。如此景象，真是不得不佩服長安城的繁華。
薛崇簡久未逢着李隆基，自然是要與其長談一番，只可惜有些要緊的話卻不能當着這許多人的面兒說。于是借口下去結賬，使了個眼色與李隆基，要他陪他一同下去。
李隆基會意，囑咐高力士等人皆不許随來，獨自與薛崇簡下了二樓。
注釋：1.阿婆清：唐朝流行的一種清酒。
2.三勒漿：根據《唐國史補》中記載，“三勒”是指：庵摩勒、毗梨勒、诃梨勒，分別是餘甘子、三果、诃子三種中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