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長安風流舊有名[1]
第九章 長安風流舊有名[1]
和許柔安從西市回來之後,顧飛飛将唐朝的“煎餅”與小月分吃了。
吃完煎餅,顧飛飛冒出個想法,她之前都是這裏做什麽飯就吃什麽,至今都沒吃到過自己日思夜想的西紅柿炒雞蛋。現在她意識到自己可以從外面買回來吃,于是迫不及待安頓小月道:“小月,你能不能幫我帶份外……食?”
考慮到唐朝人未必理解“外賣”,她生生把“賣”字急中生智地換成了“食”字。
小月點頭說道:“娘子想吃什麽,我給娘子帶去。”
“西紅柿炒雞蛋。”說完拿出一些銅錢遞給小月。
小月聽了卻是不解,一臉疑惑地看着顧飛飛問道:“娘子,這雞蛋是常見的,可‘西紅柿’卻不知是什麽?”
考慮到西紅柿在古代可能不叫西紅柿,于是她又解釋了一番說道:“就是番茄,就那種圓圓的紅紅的……”
“荔枝?”
“是酸的,比荔枝大多了。”說完又用手比了一下大小。
小月看了之後,仍然搖頭說:“沒聽說。”
顧飛飛一扶腦門,感覺有些生無可戀。難不成這麽繁盛的大唐,連個小小的西紅柿都沒有?看來老天是知道自己要來這地方了,提前讓自己吃了個夠。
“那娘子還要外食嗎?”小月見顧飛飛如此,小心地問道。
“算了,你問問廚房晚上有湯餅[2]沒,有的話就盛一碗,剛吃了煎餅,吃不了太膩的東西。”
小月聽了之後,應了一聲出去了。
顧飛飛相當郁悶,原以為自己在唐朝多半年,該适應了解的都差不多了,但事實證明自己還差得遠。就拿吃的方面來說,唐朝不光沒有西紅柿,還沒什麽?玉米、胡蘿蔔、紅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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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她最想要的卻是一塊豆腐,好把自己“撞死”,不過這個梗,唐朝人肯定不懂。
兩三日之後,許柔安的丫鬟來找顧飛飛,說許柔安的舊相識過來要見她。
顧飛飛聽罷,放下手中書卷和那丫鬟一起去了大堂,一邊走一邊想象這許柔安的“舊相識”是何模樣。估計是個半大老頭兒吧,想到這裏她偷偷笑起來了。
還沒有進大堂,就在門口附近碰見了許柔安。她見許柔安面帶喜色,高興不同往日,知道這是見了“老朋友”的緣故。
許柔安見了她,上下打量她一番,又将自己頭上的一支金簪子插到顧飛飛頭上,并說了句:“這下便俏麗些了。”
顧飛飛不知道許柔安這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只能摸了摸那支發簪,滿腹狐疑地跟着許柔安進了大堂。
從帷帳後走出,顧飛飛見一人正背對着她坐在案幾旁。許柔安說了一句:“麗人至。”那人便起身回看。
顧飛飛見是一個年輕男子,穿着圓領缺骻袍,腰束蹀(di)躞(xi)帶,帶上系着小刀,蹬着一雙黑色高靴。
“沒想到許柔安的舊相識竟然比她還年輕!”顧飛飛略吃了一驚。
她仔細打量着那個男子,見他豐神俊朗,神采奕奕,真可謂一表人才。正想着該如何稱呼,旁邊的許柔安說道:“這位便是我和你提及的那位舊相識,燕國公薛崇簡薛公。”
顧飛飛一聽,忙拱手拜了拜說:“薛公萬福金安。”
“薛郎可是認輸?”見薛崇簡盯着顧飛飛,許柔安笑着問道。
薛崇簡忙點頭說道:“認輸,認輸,楊娘子名花傾國,确如卿所述,這一匹绫絹[3]我是給定了。”
顧飛飛疑惑地看向許柔安,許柔安便解釋道:“适才我與薛郎打賭,說玉娘你姿色殊麗,定是他所見女子未能及的,一匹绫絹為注,如今他自己倒認輸了。”
原來如此,不過顧飛飛也樂見薛崇簡輸了。
顧飛飛陪兩人坐着,那兩人卻是久別重逢,談天論地,生生讓顧飛飛覺得自己是個多餘的人。
聊了一會兒,薛崇簡說自己要拜訪親戚,便起身離去,許柔安和顧飛飛将他送至門口之後,就回到了各自的住處。
薛崇簡離了許柔安那裏,領着仆從徑直去了東邊的隆慶坊[4],去見他剛回長安不久的表兄李隆基。
到了臨淄王府邸,薛崇簡讓奴仆去司阍室[5]通報,自己則在外面等待。等了一會兒,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領着幾個仆從,從大門疾步而出。
那男子一見薛崇簡,便将他抱住,說道:“表弟,上次一別,距今已近兩年了。”
薛崇簡知自己的表兄行的是胡禮,也不以為異,伸手環住其表兄的腰,亦激動地說道:“确近兩年了。”
李隆基松開薛崇簡,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說道:“外面天寒,不宜久留,快到府中一敘。”
進了內府,李隆基囑咐仆人煮酒備菜,自己則拉着薛崇簡坐到塌上。兩人自小關系極好,如今久別重逢自然分外高興。
薛崇簡見李隆基府中淩亂,俨然是剛回來之故。又仔細瞧了瞧自己表兄的外貌,去潞州一年多,倒比上次見時更加壯實,于是打趣道:“表兄此去近兩年,變得比之前更加結實魁梧,這回又不知能迷倒多少長安名姬呢。”
李隆基笑着擺手說道:“原先也不過是衆人誤傳的虛名,如今年齡漸長,玩心也沒那麽重了。”
薛崇簡做出遺憾之态,說道:“表兄這麽打算,可不知傷了多少美貌小娘子的心。你不知道諸多佳人都眼巴巴地盼着風度翩翩的臨淄王回長安,你這下好不容易回來,卻又是這番打算了。”
李隆基知道表弟只是開玩笑,遂笑着說道:“就算沒了我,不也有你這等風流人物嗎?”
薛崇簡本想打趣自己表兄,沒想到反被自己表兄拿住,只能繼續說道:“我豈能與表兄你比?表兄你馬球技藝無人能及,長安名姬做夢也想見的人物。扪心自問,這等本事我卻沒有。”
李隆基笑而不語,往事歷歷在目。潞州不比長安城人傑地靈,馬球球技恐也因不逢強手,不及先前。良久才說道:“好漢不提當年勇。”又不願再此話題上久纏,遂問道:“表弟是何日回的長安?姑母可好?我因回此地不久,諸事繁多,未能及時去拜訪姑母,恐唐突了姑母。”
薛崇簡一擺手說:“晚幾日無妨,我阿娘不會計較的。我比你早幾日回來,見了舅父。聽舅父說,成器表兄還需些日子才能回來?”
“左右不過這幾天,總會回來的。”
“成器表兄回來,我可得好好端詳一番,見他是否如你一般壯了些。往日舅父開玩笑,說成器表兄若是生在魏晉便好了,定是一等一的美男子,可偏偏大唐崇尚英武,這美男便沒他的份兒了。”薛崇簡朗聲笑着說道。
“這恐怕難,你也知我大哥癡愛音律,恐怕到了封地也只是日日研究曲譜。”李隆基也笑着回應他。
“對了,我剛回長安,不知朝中形勢如何?”李隆基又凝色問道。
“還能怎樣?自然是皇後一黨的勢力更大了呗,加上陛下又縱容她,韋氏在朝中權勢熾天,朝臣們對皇後莫不聽從。你回來時,看到了定昆池[6]了沒?”薛崇簡沒好氣地說道。
李隆基點了點頭,說:“确實是好大的氣派。”
薛崇簡繼續說道:“安樂公主愈發狂了,仗着是陛下嫡出的女兒,做了不少出格的事情。”
李隆基攥着酒杯,忿忿地說道:“當初若不是她想當什麽‘皇太女’,逼得自己親哥哥造反,姑母和父親也不會無端受牽連,害得我等兄弟被貶離京。”
“哪會是這麽簡單,陛下本就因自己的帝位是舅父和我阿娘那幫人幫得到的,擔心他們居功自傲,威脅到自己,借這麽個機會來整治他們二人罷了。不然憑陛下在房州呆那麽多年,能有本事逼外祖母退位?”薛崇簡也不滿地說道。
“這個我自然明白,但到底還是她給了個借口。”說到這裏,李隆基又笑道:“不過,我此次雖被貶為潞州別駕[7],但卻是因禍得福,結交了不少英雄豪傑。”
聽李隆基這麽一說,薛崇簡冷笑了一聲道:“表兄,你倒會安慰自己。原本好好的衛尉少卿[8]被貶成地方一吏,離了這繁華之地去那窮鄉僻壤不說,衆親友也是不得見了,怎是因禍得福?”
李隆基坦然而道:“若不是離了這繁華之處,又怎知外地民生艱難?”
“那又如何?”
李隆基笑道:“不知百姓難,又怎能當好這地方一吏?”
薛崇簡“咦”了一聲,說道:“表兄,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當初那個長安城風流有名的臨淄王,竟然為民而憂起來了。”
李隆基笑着搖頭說道:“我去外地總不能無所事事吧,你也是知我的,不弄出些事情也就不是我了。”
說完端起案上的清酒飲了一口,繼續說道:“眼下好歹伯父是皇帝,礙在兄弟姊妹的情分上,他對姑母和我父親還不能太刻薄了,我擔心有朝一日韋氏大權在握,只怕我們成了俎上魚肉。”
薛崇簡點頭說道:“這點我阿娘也想到了,做了一些事,斷不能任人宰割。”
說完之後,又狡黠一笑說:“我是知表兄的,你去潞州又豈是僅結交豪傑,改善民生?難道不認識幾個美貌佳人?”
李隆基笑道:“知我者表弟也。”然後喚來仆從,對其說道:“喚趙娘子出來,就說有貴客相見。”
薛崇簡在塌上等了一會兒,見一個滿頭珠翠、衣着華麗女子在若幹侍女的簇擁下進來,見了薛崇簡之後,肅拜問安。
薛崇簡見那女子明豔絕倫,不遜于他剛剛見過的楊玉娘,遂對李隆基說道:“恭喜表兄又得佳人!若是能早些見到趙娘子,我許不必賠上一匹绫絹了。”
說完又給李隆基解釋了和許柔安打賭的事情,說道:“那楊娘子長得無一瑕處,可憐我白見了那麽多美人兒,不知表兄可否有興致一見。”
李隆基擺手說道:“我無甚興趣。”說完讓人又送趙美人回去。
薛崇簡以為李隆基是害怕新寵生氣,見趙美人走了之後,對他說道:“表兄當真不見?”
李隆基說道:“不見,此次回長安當辦正事。再者,佳人已有,不必再得隴望蜀。”
薛崇簡只能嘆息道:“表兄如此,當真是與之前不同了。”
兩人又聊了許久,薛崇簡見天色已晚,便起身告辭。李隆基苦留表弟在府住宿,薛崇簡說道:“表兄剛剛回府,事務繁多,崇簡不宜打擾,等在過些時日,表兄理順了一切,我再在留宿此處,與表兄徹夜長談。”
見薛崇簡執意要走,李隆基也只能送表弟出外門,直到看不見身影,方才回去。
顧飛飛自見了薛崇簡之後,三五日之內也沒見他過來,不禁有些懷疑他和許柔安關系是否像想的那麽好,又不敢問許柔安他們之間的事,只能埋頭做自己的事情。
一日,練舞完畢後,幾個年輕女孩兒坐在一起,一邊休息一邊聊天。
這自然沒顧飛飛的份兒,她上次和其中一人吵過之後,這裏的人除了許柔安、金三娘之外幾乎都把她當空氣了。顧飛飛只能坐在一旁聽她們聊些什麽。
只聽一個女孩兒說道:“我聽人說,臨淄王前幾日從潞州回來了。”
接着另一個女孩兒馬上興奮起來道:“據說臨淄王年輕英俊、儀表非凡,日月之輝莫能與之相較,如今可有機會見見本人了。”
第三個女孩兒說:“嗯,臨淄王往日也曾流連過風月場所,吾等姊妹定有機會見之。”
第一個女孩兒又說道:“聽說臨淄王在潞州收留了一個樂籍女子為內寵呢!”
說完,所有女孩子都興奮起來,仿佛自己就是那個被臨淄王收留的內寵。
顧飛飛卻是毫無波瀾,自己在心裏感嘆道:“原來‘迷妹’這種生物,唐朝就有了。也不知這臨淄王何等模樣,竟能形容成‘日月之輝莫能與之相較’。”
又想起自己和許柔安去西市時,是碰到過這位臨淄王的。可惜自己那時把幂籬的紗放了下來,并沒有看清臨淄王的樣子,生生錯過了。
一個“巨星”從自己眼皮底下溜走了,顧飛飛自然覺得可惜,不然和他要個簽名,定能羨煞這幫丫頭。但又想唐朝可不流行什麽簽名藝術照,紙那麽貴不說,有誰會提着滴墨的毛筆到處亂走呢?
想到這裏,又覺得錯過也無妨,她們不是說臨淄王流連過風月場所嗎?以後肯定能見到這位大唐的頭號“小鮮肉”。
注釋:1.此章節題目的出處為長孫皇後的《春游曲》:“林 下何須遠借問,出衆風流舊有名。”。
2.湯餅:唐朝多稱面食類的食物為“餅”,湯餅在這 裏就是現代的面條兒。
3.绫絹:唐朝的布匹兼有貨幣功能。
4.隆慶坊:唐玄宗李隆基登基前的藩邸,玄宗登基後為避其名諱而将隆慶坊改名興慶坊,後經擴建更名興慶宮,成為唐三大建築群之一。
5.司阍室:相當于現代的門房、傳達室,看門人則稱為“司阍”。
6.定昆池:由安樂公主所建。安樂公主曾請求中宗把昆明池賜予自己,中宗不許。安樂公主于是奪百姓莊園,造定昆池,比昆明池更為奢華。
7.潞州別駕:唐官職名,正五品。潞州別駕,既是潞 州的副長官。唐高宗時,将原“別駕”這一職位改
為長史,別駕則由皇族擔任。
8.衛尉少卿:唐官職名,正四品。掌管儀仗帳幕,自 秦漢以後已成閑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