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電擊惡魔女德班(三)
四合院建成已有三百多年的歷史, 灰白的牆壁上刻着歲月的斑駁。
H市位于北國與南國的邊境之處, 從H市往南開車大約一小時, 便可進入南國的領土。當然,在兩國邊境常年有士兵駐守, 在沒有許可的情況下,一般人無法輕易越過邊境。
自古以來,H市融合了南北兩國建築的特點, 與北國全國上下大部分景點的建築差異很大。正是這一點為H市提供了古建築旅游觀光的發展策略。
而此時, 這座歷史建築中填充着揮之不去的化糞池味道。
氣味透過易潇的口罩鑽進鼻子, 一股濃烈的異臭味裹挾渾身每一寸皮膚, 侵入身體內部,似乎連四肢的神經都被臭味麻痹了。
正對大門、坐北朝南的屋子緊閉着門。易潇走過去, 輕輕一推, 打開門, 一個身穿白大褂的男人正背對着她,雙手戴着黃色橡膠手套, 在藍色的塑料桶裏又撈又摸。
随着男人雙手不斷攪動,塑料桶裏的固體和液體混合物也随之翻湧。
易潇隔着口罩捏住鼻子, 扭頭大口吸了一口新鮮空氣,一口氣說:
“請問是周博士嗎?”
“我是。你找我?”
周博士一邊說一邊轉身, 兩只手漸漸從塑料桶裏擡起,一堆不明液體從手套上滑落,他忙相互搓搓兩只手,不讓裏面的東西掉落到地面。他身體前方的白色大褂上沾染着不明黃黑色液體。
周博士沒有戴口罩, 淡定地盯着易潇。
易潇簡單介紹自己的身份和來意。案發後,當地警方邀請周博士協助查案,周博士起初以為警方要他根據這些混合的糞便推斷糞便主人的特征,沒想到警方直接把周博士領到一大車糞便前,讓他從這一車糞便中找出人肉沫。
警方:“周博士,你是這方面的專家,我們的警察其實不太能分出這裏頭哪些是排洩物哪些是人肉渣,希望你能協助我們調查。”
周博士:“……我是研究糞便,可不研究人肉啊。”
警方:“可以作排除法,你只要把所有糞便都分揀出來就行了。”
周博士:“……”
說得簡單。
周博士研究室的同行聽聞此事笑得合不攏嘴,勸他:“你就去吧!咱們國家裏現在還沒誰比你更了解屎尿屁這回事了,老天安排你這個時間遇到這種事,就是讓你幫助警察啊!”
他順理成章留了下來,負責将人類的糞便一點點分離到另一個塑料桶中,盡可能找到人肉渣滓。
易潇介紹完自己的身份後,視線落在周博士身後的二十桶糞便上。這其中,有九桶裏面只剩下黃色的液體,有四桶沒有分離幹淨,還有七桶已經被分離出來的各類固體垃圾。
只掃了一眼,易潇沒忍住,跑出院子幹嘔了半天。
在門衛室值守的年輕警察出來遞給她一瓶礦泉水,略帶幸災樂禍地說:
“……你不是第一個。”
“……謝謝。”
周博士搖搖頭,卸下掏糞的手套,洗過手後走出四合院。
“你是負責這個案子的警察?”周博士問。
易潇點頭:“我剛來。”
周博士:“沒有。”
“?”
“這車糞便裏頭沒有人肉渣。”周博士擡頭仰望天空,左右扭動活動幾圈脖子,又開始做上身運動活動筋骨。
易潇:“一點也沒有嗎?”
周博士:“大概是的。你應該看到了,還有四桶我還沒動手,但從樣本上看,前九桶裏的固體不是大便就是一些生活用品,沒有像人肉的東西出現。”
如果有三個人的人肉塊混合在糞便之中,沒理由前九桶都找不到一點人肉的痕跡。
易潇眉頭蹙了蹙,周博士緊接着說:
“倒是又找出不少碎骨頭……我懷疑,只有骨頭被抛進糞坑了。”
易潇:“我聽說這些糞便前些天從吸糞車爆炸出來,噴到了街上,現在的調查樣本是二次回收的糞便,回收過程有沒有可能存在遺漏?”
周博士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斜睨着易潇,仿佛在說她哪壺不開提哪壺,非要喚醒他的傷心事。
罷了罷了。身為人類糞便研究專家,他已經突破了最後的底線,還有什麽挺不過去的呢?
“當天警察挺盡職的,至少路面上,牆壁上和人身上的固體物基本回收了個差不多,但是路面上的液體只能用環保車沖水清洗,沒法回收。要說人肉渣都在水裏順着水被沖走了,我覺着也不太可能。”
易潇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針對糞便二次回收一事她問過胡警官,胡警官說能回收的大部分都回收了,人骨頭的事可是大事,大家不敢輕易怠慢。
“周博士,接下來您打算怎麽辦?”
“……作為糞便研究專家,我還是要把剩下四桶都給全部檢查一遍的。這是我的職業操守。”
“需要給您配備些其他用品嗎?比如防毒口罩之類的。”
周博士淡定點煙,吸了一口:
“不用,這味道我已經習慣了。習慣以後也沒那麽難聞,你要不試試?”
易潇:“……不了不了。”
……
糞便桶裏沒有人肉,只有人骨,僅憑這一點,張揚的證詞便不足以全信。
吸糞車爆炸當天,當地媒體記者忍着惡臭到現場取材報道,糞便裏藏有人骨頭一事也曝光在公衆視野之下。
外界左等右等,好不容易聽到警方抓到了殺人兇手,現在又說兇手供述不足信,可能不是兇手?那不知要引起多大的社會恐慌。
胡警官考慮事情考慮得又細又深,眼看着事情又要控制不住,怕應對外界的壓力,便讓易潇把周博士調查糞便得出的結論僅告訴專案組的成員。
根據調查方向的不同,組內分成三隊,一隊繼續調查八名受害人的身份,一隊調查張揚本人及他的社會關系,還有一隊負責繼續審問張揚。
易潇随後又審訊張揚幾次,告訴他糞便中沒有人肉一事,張揚聽後反應不一,有時候傻呵呵愣笑,有時候瘋瘋癫癫拍桌子,還有一次猛地站起來,以一副兇神惡煞之勢朝易潇大喊:
“你說謊!你騙人!我明明把他們全扔進攪拌機裏攪碎了!屎裏頭怎麽可能沒有人肉?!”
審訊監控錄像誠實記錄下每次審訊過程,易潇把這些錄像翻出來花費半天時間又看一次,心底有股莫名的違和感——
張揚對警察問的大多數問題不痛不癢,甚至避而不談、轉換話題;只要一問到“攪拌機”、“人骨頭”這些字眼,他開始回答問題,信誓旦旦說事情就是他做的。
胡警官:“張揚也有可能出于種種原因,比如受人脅迫,幫人頂罪。”
易潇:“不排除這種可能。但如果張揚是替人頂罪,他表現得實在太過明顯了……在我看來,張揚的情況可能更傾向于精神不正常。”
胡警官:“我們查過他的病歷,他沒有精神病史。”
易潇沒有接話。
受害人被碎骨的地點在張揚家附近的廢舊工廠。易潇親自到現場走了一圈。
這裏位于H市南部的郊區,再往前走就是連成一片的農村,從農村再往前,就是北國邊境了。
南北兩國盤踞在同一塊大陸上,北國相對來講更為發達。不過在邊境地區,兩國的接壤城市一樣,相對貧窮落後。
廢棄工廠原本是上世紀在南北戰争中為軍-隊提供物資的民營工廠,戰争一結束,南北兩國重歸于好,北國在地理位置更優越之處建立國營兵工廠,随着政府財力擴大,國家逐漸擺脫民營工廠的依賴,這座民營工廠便逐漸廢棄了。
工廠位置比較尴尬,前不着村後不着店,附近的村民幾乎不從這裏經過,說是這附近土裏埋藏着戰士的冤魂,大晚上鬧鬼。
這附近唯一的民房,就是張揚的住處。走訪一圈附近農村的人家,幾乎沒人知道工廠附近有人居住。
張揚選擇住在這裏,本來就很奇怪。
根據專案組調查,張揚出生在一家上世紀的小康家庭。那個年代H市還未建立,張揚一家算是縣城裏那一批生活水平在頂層、生活富足的一群人。
父親是公務員,母親是人民教師,當時這些都算鐵飯碗,工資收入不錯。五年前,張揚父親因身體原因而無法工作,賦閑在家;母親至今還奮鬥在教師崗位上。
孩子們逐漸長大開始回報父母,老兩口也不愁沒錢花。
老大老二老三都有正經工作,有的甚至收入不菲,怎麽輪到老四張揚,就成了無業游民,住在廢工廠旁邊了呢?
易潇試圖找到這一家人,然而張揚父母在事發後,據說因為禁受不住外界的指指點點,已經搬離原住處;老大老二老三紛紛以出差在外為由,說暫時無法和易潇面談。
胡警官:“張揚一家就是這樣,我們也一直聯系不上他家人。”
“……家人走了還有朋友和鄰居,肯定有人知道其中緣由。”
這天,易潇來到張揚父母居住的單元樓一家一戶走訪,終于找到一個和張揚家還有些往來的鄰居。
這一戶人家住在張揚父母家對門,接待易潇的是這位五十多歲的女人,姓馬。
馬大姐聽說易潇是警察後熱心得不得了,恨不得拉着易潇話一整天家常。
聽了十多分鐘閑話,易潇主動問:
“馬大姐,我這次是想問問您關于對門那家的事。”
“嗨呀!我知道呀,你是想問老張家的事兒吧?你看我這腦子,只顧着說閑話,都忘了正事兒了!……老張家的事兒我倍兒清啊,你可算問對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