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人間惡魔綁架犯(十四)
鄧翠萍自打出院回家後閉門不出, 整日把自己關在房間裏, 公司事務全交給二把手處理, 家中一日三餐由保姆負責。
女兒說,媽媽這次回來之後像變了個人似的, 整天抱着鄧凱的照片坐在陽臺上,終日不說一句話。
上一次鄧瑩和媽媽說話,還是她剛到家和媽媽打招呼的時候。
顯然, 鄧翠萍精神狀态不太正常。在白子昱失蹤的那個夜晚, 鄧翠萍萬萬不曾預料到自己的兒子會因此丢失性命。
當受害者變成加害者, 過去的調查結論又出現了纰漏與矛盾, 或者說,真相遠遠超出人們的想象。
不過現在, 易潇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到鄧翠萍房間門口, 易潇敲敲門, 裏面許久沒有反應。
鄧瑩說:“姐姐,你直接進去吧。”
易潇點頭。黃勉在樓下她, 按照易潇的吩咐,趁這個時間多和鄧瑩聊聊天。
易潇走進房間, 順手帶上門。
鄧翠萍聽得身後的動靜,耳朵動了動。易潇走到她身後, 越過背影,看到她抱着相冊發呆。
“鄧女士,我是易潇。”
鄧翠萍沉默着。
易潇徑自向前邁兩步,站到鄧翠萍身旁, 望着窗外的藍天白雲,說道:
“我想您應該知道我今天來的目的。”
鄧翠萍這才微微側頭,盯着易潇的手,問:“你在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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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潇從口袋裏拿出一張白子昱的照片:
“這個人,您認識吧?”
“……不認識。”
鄧翠萍說完便低下頭,視線落在相冊裏鄧凱剛出生時候的笑臉上。
易潇動了動唇,将白子昱的照片放到相冊之上,剛要松開手,鄧翠萍驀地抓住易潇的手腕,聲音終于起了一絲波瀾:
“你擋住我兒子的臉了。”
易潇沒說什麽,手指一松,白子昱的照片自然垂落,覆蓋了鄧凱的滿月照。
“一個月前,你和四五位女性到凱旋酒吧喝酒,随後你聯系清美服飾老板,要求白子昱出來接待一位上頭的大人物,白子昱當晚淩晨打車到你指定的別墅,當晚在接客過程中死亡,你和你的姐妹團将白子昱屍體處理掉……我說的沒錯吧?”
鄧翠萍紋絲未動,雙手卻逐漸攥緊,掌心冒出許多汗水。
“你随後給了清美老板一大筆錢作為封口費。你知道,白子昱在這世上沒有親人,就算他平白無故消失了,也不會有人追究。”
“但你錯了,你萬萬沒想到白子昱有一個幾近瘋狂的追求者……莫浩宇。莫浩宇發現了你們幾個對白子昱的所作所為後,為了報複,表面上綁架你兒子,實際要你受折磨,并用分屍成百上千片這樣殘忍的方式……”
“夠了。”鄧翠萍打斷她。
易潇吞了口口水,俯視着開始動搖的鄧翠萍,接着道:“并用分屍抛屍的方式報複你……你以為莫浩宇要的是錢,卻不知道莫浩宇要得是你生不如死。”
“……夠了。”
“白子昱身體不好,原本打算退圈不做了。要不是你那一晚堅持要求白子昱接客,白子昱也不會死……不,但凡你們留存有一絲人性,也不會殺掉白子昱。”
“鄧翠萍女士。”
易潇緩緩蹲下,與鄧翠萍視線相迎。
鄧翠萍握緊拳頭,兩只手止不住地顫抖,連帶雙膝上的相冊一起抖動。
“……是你親手殺了你兒子。”
“夠了!!!”
鄧翠萍紅着眼,眼眶裏淚水擁擠,映襯得深深刻印的紅血絲愈發清晰,愈發瘆人。
她朝易潇喊出這句話後,一時間大腦空白,停止思考,兩人周身的空氣仿佛靜止于此,只有憤慨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鄧翠萍瞪圓了眼珠子,臉上的肌肉扭曲變形,胸口起伏不停。
兩人對視良久。
易潇輕輕勾起唇角,又拿出另一張照片,舉起來給鄧翠萍看。
“……可惜啊可惜,白子昱根本沒死。”
照片是一張視頻截圖。圖上,易潇和白子昱正在用網絡聊天工具視頻通話。
鄧翠萍呼吸一緊,一把奪過易潇手上的照片,仔細看了幾眼,心髒倏然猛烈地跳動起來。
見狀,易潇繼續說:“可惜莫浩宇不知道白子昱沒死,否則你的兒子……現在還健健康康地活在世上。”
易潇一番話後,鄧翠萍視線死死咬在照片上,眼神裏,疑問,憤怒,傷痛等多種情感交織在一起,久久緩不過神來。
易潇慢慢起身,嘆了口氣:
“鄧女士,我知道你上面有人能把失蹤命案壓下來,說實話,我無能為力。”一頓,又說,“我只是感到很惋惜,母債子償,一個十歲的小男孩竟然要為你們這些大人的過錯而失去性命。”
“如今莫浩宇已死,他連坐牢都沒坐,直接去了另一個世界。你們以為白子昱已經死了,他卻好好活着。你以為你愛的兒子能健康長大,結果你兒子卻……”
“……夠了!!!”
鄧翠萍發瘋一般地扭頭朝易潇大吼一句,指着房間門喊道:
“你……你給我出去!!!”
易潇一怔,莞爾道:
“我走了。”
她前腳出門,後腳便聽到屋子裏傳來丁零咣铛摔東西的聲音。這動靜有點大,鄧瑩、黃勉和家裏的保姆三人趕忙跑上樓來。鄧瑩無不擔憂地問:
“姐姐,我媽她……怎麽了?”
易潇摸了摸鄧瑩的腦袋:“媽媽心情不好,你多陪陪媽媽。”
“……嗯。”
随後,易潇和黃勉離開鄧家。
黃勉看看身後的豪華別墅,皺眉問道:
“……易姐,你這招管用嗎?”
白子昱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易潇便想出一個拿一張假照片試探鄧翠萍的法子。從剛剛鄧翠萍的反應來看,她一定以為白子昱已經死亡。如果鄧翠萍沒有親自參與藏屍,那麽下一步,她很可能會去找處理白子昱屍體的姐妹團成員确認白子昱的生死狀況。
想到這,易潇長籲一口氣,望着天空說:
“你等着看吧。”
……
當晚,鄧翠萍匆匆出門,開車到了一處茶樓。
易潇和黃勉蹲守在別墅區附近,一看見鄧翠萍出門,立即跟上去。
好戲即将上演。
鄧翠萍到茶樓後挑選了二樓一個包間,在包間裏等了半個多小時後,姐妹團成員陸續到場。
包括鄧翠萍和楊芳在內,姐妹團一共有五人。裏面兩名企業家,三名E市高官夫人。
而那位神秘的“上頭的人”,上個月來玩過之後便回到崗位去工作了。
楊芳最後一個進來。她穿着一套淺綠色套裙,四十多歲的年紀身材有些走樣,臉倒是因為醫美和整容,勉強地維持着三十歲的模樣。
楊芳看着已經到齊的四個姐妹,問:
“翠萍,怎麽了着急忙慌地把我們叫出來?”
鄧翠萍陰沉着臉,示意楊芳坐下。五個人坐好後,鄧翠萍拿出白子昱和易潇視頻聊天的截圖照片放在桌面上:
“你們看。”
其他四人看清照片上的人後倒吸一口涼氣。
“這是……那個牛郎?!”
鄧翠萍點頭:“圖上那個女的是警察。”
四人面面相觑。
“照片是這個女的給我的。白子昱沒死。”
鄧翠萍說完,所有人的目光一齊集中到一名穿黑色連衣裙的女人身上。
女人名叫李霞,四十歲出頭,自己經營一家外貿公司,和鄧翠萍一樣同為企業家,在楊芳的介紹下加入姐妹團。
四個女人的視線帶刺。李霞慌慌張張拿過照片仔細看了幾眼,擡頭解釋道:“不可能……不可能……白子昱的屍體是我親眼看着處理掉的,他怎麽可能還活着?!”
“……這我要問你啊。”
鄧翠萍幽幽地說,目光中好似潛藏着一條毒蛇:“李霞,你知道吧?我兒子就是被這個牛郎害死的。你告訴我,白子昱到底死了沒有?如果沒有,我要親手殺了他。”
“翠萍你別急啊。”李霞委屈地看看大家,“我發誓白子昱真的死了啊。我找了好多層關系才偷偷把白子昱的屍體火化掉,他不可能還活着啊!”
楊芳蹙了蹙眉,盯着李霞,眼角上挑,半信半疑道:“李霞,我們是信你才把屍體交給你去處理的,但你事後也沒給我們什麽反饋,我們也不知道白子昱是不是真的被燒成灰了,要是你偷偷把白子昱藏起來留了一手的話……”
李霞“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雙手抓着楊芳的膝蓋,辯解道:“楊姐,我之前都向大家解釋過呀,本來找火葬場那邊處理屍體就是違規操作,我也拿不出什麽證據啊……咱們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我怎麽敢背着你們偷偷做那種事呢?!”
楊芳眯了眯眼,擡頭看向鄧翠萍:
“翠萍,李霞說得有些道理。白子昱屍體怎麽樣我不知道,但是當天晚上他肯定是死了,人死不能複生,這張照片要麽是以前的,要麽就是假的。”
李霞聽後猛地點頭:“假的……對,這張照片肯定是假的……!”說着,她抓起照片又仔細看了看,沒一會兒驚訝地叫着:
“假的……!這張照片就是假的!你們看,照片這裏好像被P過,這兒也有些不自然……翠萍,那個警察拿了張假照片騙你的啊!”
鄧翠萍一怔,憔悴的面容忽然劃過一絲震驚,眼睛慢慢睜得越來越大,逐漸喘不上氣來。
一片沉默之中,有人小聲問了句:
“……那,警察為什麽要拿假照片騙翠萍啊?”
鄧翠萍瞳孔縮緊:“……為了引我們幾個見面。”
……是她太沖動了,是她被易潇激怒,才會一時失去理智,連想都沒想就約姐妹團出來見面。
這個易潇太壞了。
……
五人姐妹團反應過來後,緊急商量了對策。
還好,五個人只是在茶樓一聚。白子昱死亡一事相關人物已經全部打點,所有線索都清理幹淨,白子昱的屍體被送去火葬場燒成灰燼,就算易潇發現她們五個有聯系,也找不到她們殺人的證據。
沒有證據,五個人就會平安無事。
況且,她們幾個還有上面那位幫忙罩着給警方施壓。雖然不知道為何易潇還在繼續查案,但就算她查下去,也翻不起什麽水花。
眼下,五個人只需要安心各回各家,當作這件事不存在就好。
如果可能的話,順便解決掉這個礙眼的易潇……
姐妹團裏不只一個人動了這個心思。鄧翠萍家裏出事後幾個人一直密切關注進展,也和公安局內部人員打聽了下案子進程。
一問才知,一個叫易潇的空降警察是查案的主力,案子的關鍵點都是她找到的。
如今這樣的人竟然主動上門挑釁鄧翠萍,只為引出她們幾個人的真實身份……
她難道就不怕她們嗎?
姐妹團五個人心有不安。易潇這樣的人作為對手十分可怕。
……要怎麽解決掉這個易潇?
五個人分頭想着計策。
日子一天天過去,自上次易潇使計已經過去十多天,新聞媒體沒有報道,公安局那邊也沒有繼續調查白子昱失蹤案,鄧翠萍這才又偷偷約着姐妹團五人出來見面。
易潇遲遲沒有動作,五個人稍稍安心下來。只要易潇不亂來,她們也不願意冒着風險去解決一個小警察。
當晚,姐妹團又恢複了以往的吃喝玩樂。唯一不同的是,鄧翠萍再也提不起興致,一想到自己的兒子被殘忍分屍,一刀刀切成肉片,鄧翠萍便夜夜無法入睡。
剩下四個人玩得開心。俊男美酒,賭博玩樂,女人的快樂,與男人無異。
鄧翠萍不好攪擾大家的興致,告別姐妹團,一個人開車回家。
在這個圈子裏雖然沒有明确的等級規定,但做官夫人的就是要比女老板地位高一層。
當初要不是為了生意,鄧翠萍也不會和這些整日好吃懶做虛度光陰的官夫人們打成一片。如今大家上了一條船,她鄧翠萍就算因為這個圈子的錯而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也不能把過錯推到官夫人身上。
相反,該跪着還要跪着,該舔着還要舔着,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失子之痛自己受着。
鄧翠萍想到這兒,忽地踩下油門,加速在空蕩的公路上行駛。
這個世界永遠是不公平的。身價過億算得了什麽,照樣比不過權力的支配。
鄧翠萍冷着一張臉,腦海中回憶起結婚以後十幾年的艱難歲月。車子加速穿過公路,前方明月高懸,圓月如盤,她擡頭看了一眼月亮,忽然濕了眼眶。
……是她害死了自己的兒子。
都是她的錯。
都是她的錯,兒子死後連全屍都沒有。
都是她的錯,本該健健康康長大的兒子,現在卻已經不在世上了。
鄧翠萍哭了一路,想了一路。
如果……
如果現在能見到白子昱。
如果白子昱沒有死。
如果那一天,看見暈死在沙發上的白子昱的時候,她能堅持打120,堅持救活白子昱的命的話。
一切都……
驀地,一聲剎車聲刺破夜空。在距離鄧翠萍家不到一公裏的公路上,車子在緊急制動下停在了一個人的面前。
由于慣性,鄧翠萍趴倒在方向盤上。
喘了幾口粗氣,她感到後怕。要不是剛剛剎車踩得及時,她差點就要撞上什麽東西了。
……要撞上什麽了呢?
鄧翠萍心髒猛地一跳,又小喘了幾口,才擡起頭,透過車子的前擋風玻璃看去——
路邊熾白的燈光照亮一個人的身影。
那人五官精致,眉清目秀,身材高大纖細,乍一看上去,還以為是哪裏的男模在公路上走秀。
……然而鄧翠萍卻無暇欣賞這景色。
她目瞪口呆地盯着前方兩米處的男人,揉了揉眼睛,再次凝神一看,吓得立刻松開方向盤,尖叫一聲倒在了椅背上。
“白、白、白子昱……?!”
已經死去的人竟然……竟然就站在她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