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過氣
“哎呦喂, 我的姑奶奶你還要跟我到什麽時候？不嫌累得慌？”
被妹紙圍着轉本是個好事，可姑娘這表情太幽怨了，看得人心裏毛毛的, 他快要熬不住了。
趁着喝水的空隙兒, 李哥雙手作揖，朝着面前的年輕姑娘求道：“今天這事是哥不厚道, 這也是沒辦法的。下次遇到好的活, 哥一定第一個找你，成不？”
作為影視城中頗有名氣的一個群頭，李哥少有這麽好說話的時候。可誰讓他想追這個姑娘呢？
這姑娘白白的瘦瘦的，一雙眼睛水汪汪的，說起話來也是細聲細氣的, 像極了小仙女。怦的一下, 就擊中了他的心。
姑娘來影視城一個月了，他跑上跑下的張羅, 從介紹房子到辦群演證、介紹活, 可謂是殷勤至極。姑娘雖然長得不算頂好看，倒也是個小美人，又有他的關系在, 一個小特中特還不是容易事兒。
姑娘一開始還不相信他, 見他确實沒有什麽不好的行為才軟化了态度。哪成想遇到了今天這一出，姑娘望着李哥, 眼裏充滿了懷疑。雖然姑娘極力掩飾，但很明顯功夫不到家。
這次他給姑娘介紹了一個特別好的活兒，仙俠劇裏一個npc，不需要演技，但是出場次數多, 工資自然就高。卻不妨制片把自家侄女安排進來了，于是這個出場次數多不需要演技的角色就被換掉了。嗯，制片侄女進劇組是為了方便追星的。
李哥還真沒法了，只好一個勁跟姑娘說抱歉。
雲朵不信，但這話她不敢說。她還指望這位李哥給她介紹活呢。
她只好點了點頭，“那就麻煩李哥了，有活了你就發個消息給我。我家裏出了事，真的特別需要錢。”
李哥心頭一松，總算安撫好了。
只要雲朵不一直跟在他屁股後面轉，影響他做事情，他什麽都答應，不住點頭，連聲說好。
雖然沒有活，雲朵也不打算離開，萬一這中間有人掉鏈子了，她興許就能頂上去。她也不在乎什麽角色好壞，李哥給她畫的那些大餅她也沒在意，她就是想掙錢。
雲朵百無聊賴的坐在太陽傘下，心裏頭堵得慌。要不是因為還在醫院的母親，還在上小學的弟弟，她可能會自殺。
她從前怎麽沒意識到生活這麽困難呢？
……
借着墨鏡遮掩，陸宇飛早已經注視雲朵許久了。
看到雲朵，他挺意外的。
她居然來當群演了，是好奇來體驗的嗎？
猶豫再三，他鼓起勇氣朝雲朵走去。
到了她面前時，又緊張起來，直愣愣的站在那裏，什麽都不說。
雲朵慢慢回過神來，看着面前這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有些不安。
這個人好有氣場，估計是什麽大明星吧。他站在這裏幹什麽，是她搶了他的位置嗎？
對方不說話，連墨鏡都不摘，俯視着她。
時間越久，心頭那種惹了大佬的不安感就越強烈。
她拽好書包帶，準備默默溜開。
陸宇飛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意圖，拽住她的手腕，“雲朵？”旋即坐在了旁邊的塑料凳上，摘掉了墨鏡，一臉的“驚喜”：“我還以為我認錯了，居然真的是你。”
聽到自己的名字，雲朵停了下來，“陸宇飛？我們認識？”
她認得陸宇飛是通過各種影視媒體，但從未見過面。那陸宇飛是怎麽認識她的？她不覺得陸宇飛會關注財經新聞。
她還記得我的喜悅剛漫上心頭，就聽見後面那個陌生的問句了。恰如一盆冷水澆在陸宇飛的心頭。
她不記得也是正常的，畢竟這麽多年了，畢竟他在她的生活中只是一個路人甲。陸宇飛盡力安慰自己，借此壓下心頭的失落。
“我們是小學同學。”他想了想又補充：“我們以前一起演過舞臺劇的，白雪公主。”
盡管雲朵一點印象都沒有了，但還是點頭，“哦。我有點印象了。你現在成大明星了，真厲害。”
陸宇飛淡淡一笑，“還行吧。你呢，你也想當明星？”
他只是随口一問，卻沒想到對方竟然認真的思考起來了，過後非常肯定的點頭：“想。”
啊！
陸宇飛很是吃驚，“你家裏允許嗎？”
他記得雲家世代富貴，對子女的管教很嚴厲的。
雲朵低着頭，輕輕搖了下，“現在沒人能管我了。”
陸宇飛：？？？這話怎麽聽着都不太好啊？
“你跟家裏鬧矛盾了？”
“不是，我家破産了，爸爸跳樓自殺了，媽媽精神失常在醫院。”雲朵說得風輕雲淡，仿佛只是陳述早上吃了什麽。
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情緒平複了不少，再提起這件事時也沒那麽的悲憤。
“我媽要吃藥，我弟要上學，家裏還欠着債。聽說當演員是最暴利的職業，我就來了。不過…”
她又搖了下頭，很是無奈的樣子。
她很後悔，當初為什麽沒有學經濟去公司工作，反而念了高深又空洞的哲學，如今沒有一技可以謀生的技能。
陸宇飛驚訝得不行，他很想繼續追問，你們家為什麽破産了？你爸為什麽自殺，你家親戚朋友呢？
不高的情商告訴他，現在不能問。
于是他出口的話成了：“你有經紀公司嗎？”
“群演不出頭的話，工資還是太低了，如果有好的經紀公司，情況會好很多。”
雲朵不是沒有動過這個心思。可簽約公司，也會産生很多不便。
首先是錢的問題，公司要拿走一大半。她現在很缺錢。其次，簽約後她的自由受限，聽說要培訓要去飯局。她不能接受。最後，她覺得自己的資質很差，大概沒有經紀公司會簽她。
對陸宇飛她只說了前兩個理由。
陸宇飛聽完後，眼睛發亮。
“你簽我的工作室吧，我保證你擔憂的都不是問題……我會幫你漲片酬，讓你一直有戲拍，有錢拿。簽約就可以預支薪水。”
最後這句“簽約就可以預支薪水”勝過千言萬語。
“你是老板嗎，真的能做主？”
雲朵不敢相信，有這麽好的事？說句實話，她覺得自己現在就是個沒法創造經濟效益的廢人。
當然不是。這不過是陸宇飛想委婉的幫助她而已。
“可以。”
“那我們現在就去公司嗎？”
大好前途就在眼前，雲朵急迫的想要抓住。
陸宇飛下午還有一場戲，沒有立即答應。
“額……你吃飯了嗎？我們可以找一個地方先吃午飯，邊吃邊聊，公司那邊也正好準備簽約事宜。”
雲朵聽出言外之意，知道今天恐怕是沒有辦法簽約預支生活費了。
“不用了，我減肥。聽說瘦的人比較容易上鏡。”
“那留個聯系方式吧。”陸宇飛把自己的手機遞出去。
雲朵按下了自己的號碼。
直到回家，還有些暈乎乎的。
她居然就這麽輕率的相信了一個陌生男人的話，随随便便留了電話還答應簽約。
她怎麽就沒找人商量一下呢？
大概是落水之人抓到了一根稻草，來不及思考其它，只想着抓住就好。
退一萬步來說，她已經這個境地了，也沒什麽好騙的。
……
陸宇飛給助理發了信息，讓他找人調查一下雲朵的信息。
他也說不太清楚對雲朵是什麽感覺，比好感多一點，還不到喜歡的地步。看到曾經高貴如今卻落魄的公主，在驚詫之餘還有心疼。
他記得很清楚，他說可以預支薪水時，雲朵看他的眼神亮了起來，眼神裏多了幾分崇拜之意。
這種被需要被依靠的感覺，一下子擊中了他的心。
他想繼續維持下去。
***
江華敏去了西安，又沒有安排工作，加上之前擔心的新劇收視率也漲起來了，沒有一點點煩惱，心滿意足的江月徹底放飛了。
每天都在給自己洗腦，我要趁着假期好好補償自己。晚睡早起，熬夜追劇打游戲，餓了點外賣，吃完了點杯奶茶繼續坐在沙發上打游戲。
假期也是會讓人膩的，某天吃飽喝足以後，江月突然走到了鏡子面前，審視自己。
頭發蓬亂，皮膚幹燥，眼神疲憊，睫毛下一團濃郁的青黑。
她吓了一跳，走上前去用手指戳了戳鏡中人，“你是誰？”
鏡中人也盯着她，同樣問她，“你是誰？”
這就是我？是我。
自欺欺人的想法破滅。
其實江月心中一直藏着一個念頭，特別隐秘，有些難以啓齒的自負和竊喜。
進入書中世界，扭轉頹勢，到目前為止，一切都挺順利。她就是女主，自帶光環、不管怎麽折騰都會成功、都會是美美噠的少女，這種念頭不是很明确，但在悄悄地影響她，侵蝕她的鬥志和毅力。
此時，鏡子中這個形容邋遢的女人，用事實告訴她，那種念頭是錯的。
她不是特殊的，更應該産生那種我就是得天獨厚、天之嬌女的優越感。
她有或多或少的缺點，但也有出衆的優點，執行力強。下定決心後，就開始改變。
将房間來了一次徹底的大掃除，累得渾身都是汗，擦汗之餘，她想起了一句至理名言，吃飽以後減肥，非常符合她眼下的狀态了。
舒舒服服泡了個澡，吹了頭發，肌膚補足水，換上一身休閑裝，她回了學校。
十月小長假也快結束了，大部分學生開始回校。
徐湘湘家裏有礦一向不怎麽住宿舍，檢查的時候才回來，秦菲菲和她一樣早就接戲了，現在還在劇組。而田雨萱，大概就是那種從小到大就是乖乖牌女生，早早的回校，沒有課的時候，也會抱着書坐在窗前安靜的看着。
江月走進圖書館後，看見的第一個心動場景就是這樣，她看着田雨萱的身影，生出了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她在田雨萱對面坐下，拉動椅子的聲響提醒了對方。
“江月？你怎麽也來圖書館了？”
田雨萱看着對面的人，心頭的羨慕一陣一陣的往上湧。
同樣十八歲，同樣是表演專業，怎麽別人就已經演上電影當主角拿獎了，她還沒個開始。
6月是畢業季，悶熱的空氣裏夾雜着畢業生的躁動和不安。這種情緒感染到了田雨萱。
幾乎每個系的就業指導講座，她都聽過。但越聽她越慌，她原有的問題沒有得到解決，反倒增添了新的問題。
出名得趁早，畢業就失業。
表演專業一屆三十多個人，近年來最好的一屆也不過是出了四五個活躍在小熒幕的二線演員。看熱度還沒江月最近好。
不過田雨萱私心裏還是覺得那幾個師兄師姐比較厲害，江月估計就是昙花一現。
假期中，田雨萱投了幾分簡歷，沒一個成功的。面試都将她虐成社畜了。
她也是擔心自己再受虐會出現心裏變态，按下暫停鍵，回了學校。
“看書啊。”江月揚了揚剛找到的書。
田雨萱瞟了一眼封面，是關于肢體語言在表演中的運用。這門課程好像下學期才學的。
“你在預習？這門課明年才會開的。”
“啊？明年要開嗎？我沒留意呢。我就是随便看看，在組裏拍攝時有些感悟，想找找理論支撐。”
田雨萱聽得有些意動。
她泡圖書館，說好聽點是為了将基礎打牢，擴充自己的知識儲備，看着四平八穩。實際上，她心裏慌得不行，一個出于就業擔憂畢竟畢業時年齡已經大了沒有優勢，再一個則是沒有足夠的實踐無法消化理論，理論知識枯燥乏味。
焦灼和迷茫兩種情緒在時間的催化下，漸漸轉化為厭惡。
“什麽感受啊，你說給我聽聽，說不定我可能正好了解過。”
江月淡笑，“這不太好說，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說罷繼續翻動書頁。
田雨萱眼中閃過一絲不憤，點下頭沒說話繼續做自己的事。
江月看得不快，一邊看一邊根據描述做出相應的動作。
她來這也不是突發奇想，之前在拍攝《青春如歌》時，導演就對她的表演方式提出了質疑。過于追求內斂，忽視了肢體力量。
那是一場沖突比較大的戲。女主章熱情在決賽會場上，被前閨蜜兼去競争對手指控抄襲，發覺前男友欺騙污蔑自己。期間情緒多重，驚訝、憤怒、不甘、悲痛層層遞進，又在不斷循環往複。
江月一直有個認知偏向，執着的認為內斂細膩的表演更高級，更精準，所以在平時的學習和運用中總是有意無意的去靠近它。但這次，在拍攝這場戲時，導演打斷了并批評了她，評價她沒有入戲，沒有反應。
她不明白，直到她坐在熒幕面前看，才算理解導演的意思。她的表演在其它搭檔眼裏看，更像是裝逼，在觀衆看來沒有起伏、調動不了情緒、傳達不了人物感情。
肢體動作的運用不是浮誇，适當的使用有助于人物的刻畫。但怎樣才算得當，就需要理論和實踐的結合了，所以才有了她今天這趟出行。
……
“我要回去了，你什麽時候走啊？”
田雨萱拿筆在江月面前輕輕敲了敲。
江月折上書頁起身，“我跟你一塊回去吧。”
圖書館外面有一條林蔭道，盡頭是食堂。北影食堂的價格偏貴，但味道極好。
好吃的東西會讓人愉快，而一起用餐的兩個人在談論美食的時候氛圍無比好。
食堂靠近宿舍，但飯後就坐躺對身材有着極大的傷害，于是兩個姑娘挽着手臂進了足球場，打算散散步。
眼下正逢社團招新，各團部的海報內容吸引力十足。
剛入校時，好奇使然，江月參加了不少社團，後來拍戲也沒時間參加活動，漸漸也退了。現在才發現其實她時間還是有的，不如重新加一個社團，好好地參與活動。
走了一圈，最後在配音社的展位前停下。
這個社團歷史悠久，原創成員就是配音系的師哥師姐。社團作風幹脆利落，白紙黑字，直接注明該社制作過的大項目、出過哪些配音屆大拿。
江月對這個社團還是很感興趣的。
在學校接觸比較多的是舞臺表演，而影視劇多是在錄音棚配音，兩者的臺詞要求不太一樣。校內這個社團有配音系做技術支撐，又有好的材料練習和機會展現能力，她躍躍欲試。
“你想當配音演員嗎？不拍戲了？”田雨萱問她。
“不是。”江月否認，“我就是覺得反正閑着也是閑着，不如做點有意思的事情。”
閑着？沒工作了，這麽快就糊了？
田雨萱越發肯定江月過氣了，心态倒是平和了不少。
